庭中的星光流泻在总督戴着银章的双肩上,闪着微微的冷光。
外面的月下香又在开花了。风里送来馥郁的香气,然而,种花的人已经永远的不在了。海因总督伸出了手腕,看着上面并排的五个针孔,目中满是苦笑的意味——
斐迪亚斯,我们之间的这场战争,最后的结果却居然是两败俱伤。
风吹乱了头发,海因总督抬手触摸了一下那微凉娇嫩的花瓣,忽然间脸上露出了刺痛的表情,将手覆盖在心口上,靠着廊柱微微弯下腰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西玛冰体强烈的副作用,进来他常常感到心脏如同针刺般的剧痛。
“总督,您没事吧?”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关切的问候,一双手伸过来,扶住了虚脱的他“您是不是不舒服?”
他转过头,看到了女少校明艳的脸,上面布满了关切和焦急。
“克劳蒂娅少校?哦,没关系,”他虚弱地喃喃,伸手想推开她的搀扶,然而身体却虚弱无力“我没事”
“不,总督。您实在是太劳累了”玛嘉烈-克劳蒂娅不肯松开手,紧紧地扶抱着他,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求求您,不要再逞强了好好休息吧!”
“总督!”他好容易推开克劳蒂亚的手,刚走到地上车旁准备上车,身后忽然传来卫兵的声音,让他微微一惊“有一个自称是您朋友的女性在中心接待室里,坚持说要见您!”
自称是他“朋友”的“女性”?
海因脸上一时间也有错愕的表情,反问:“她叫什么名字?”
“爱梅。”
听到那个似曾相识的名字,总督忽然间默不作声地倒抽了一口气。
“你们都退到五十米以外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脚步在偏厅门口止住,略略沉吟,总督吩咐左右的卫士。
“总督大人,这太不安全了吧?”一边的队长忍不住劝阻——天知道屋里那个女人会不会是军事帝国方面的刺客?贸然让总督孤身进去和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女人会面,万一有什么不测可不是玩笑!
“上尉,请立即带着你的属下撤离到基准线之外!”海因总督头也不回,冷冷吩咐。
五十米的距离,足以隔绝一切基于人耳的听觉——当然,也差不多隔绝了这一刻的历史——让联盟总督的生平历史中有一刻成为无人知晓得空白!
二十五分钟后,当外面等候的卫队情绪紧张到了极点的时候,偏厅的大门忽然打开,联盟总督米格尔-海因仿佛奔逃般地拉开门急促走出,刚出门口、便用力阖上了身后的门——依稀间,有一缕女人凄厉的呐喊声被关入了门中。
总督颀长的身子无力地靠在了门上,苍白着脸缓缓抬手、抹去了额头濡湿的冷汗,那一贯冷定如铁的手指居然不受控制的发着抖。
士兵们在几十米外也发觉了总督的反常,然而没有接到命令,谁都不敢靠近。
深深呼吸了几口空气,勉力振作精神直起身子,海因抬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左颊还是热辣辣的痛,那一个耳光那个女子还真是用尽了全力啊忍着胸口的刺痛,拖着因药物反应而不适的身体,惨淡的笑容浮现在总督唇边,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卫队可以靠近,然而神志有些恍惚起来。
方才那暴风骤雨般的斥问犹自在耳膜上反复震荡——
“天啊,你们炸了克里特!你们把克里特炸成了死星!一千万的人!你们眼睛不眨地就让他们全做了炮灰!
“你们知不知道黛在那个星球上!她是不是死了?是不是已经死了!
“——为什么死的会是她?她有罪么?她是军人么?她没-有-必-要-死!
“总督,你回答我——你回答我!你为什么不回答!
“您的手在发抖哈哈哈!看吧,上面全是血呢,看看吧!已经死了几十亿人了!黛不过是其中一个此前有上百亿人死,此后也会有——但是,为什么一定要有战争呢?!如果有战争,也是该您这样的人去死才对!
“为什么您不死呢,大人?当一群群和你一样的战士倒下、当黛那样的无辜者流血时,为什么您和斐迪亚斯元帅那种人却好好的活着?不要告诉我,这就是所谓的‘职责不同’!
“你们的职责是什么呢?——就是把千百万的人往绞肉机里倒!
“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要打这该死的几百年的仗!
“黛死了,安捷也失踪了相依为命这么些年、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是什么都不怕了,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所以横下一条心来找总督,我倒是要看看如今您是什么表情啊在史安提星球上、还曾那样装作平易近人的总督阁下!
“黛是多么信任依赖总督您啊还有那些左邻右舍们,都很亲切的对待您吧?这些,相信您心里已经没有空间记忆了吧?你们简直、简直是全无心肝,残酷无情的战争机器!你们都是一群自私自利、操纵成性的——猪!”
嘶哑如泣的声音最后终止在一声响亮的耳光中。
一句句暴怒的斥责如同鞭子一样抽打在他身上,让咖啡色头发的总督捂着胸口微微弯下腰去,眉目间沉积着无法言表的沉郁痛苦。胸口刺痛一阵阵家具,心脏激烈的搏动几乎已经超出了肉体所能负荷的,让他甚至已经看不清面前女子因为悲伤愤怒扭曲的脸。
然而,在第二记耳光连接而来的时候,本能地迅速抬起手肘,切掌反手擒拿,轻易就制止了那个仇恨者。海因总督的脸是苍白的,黑色的瞳孔里面有微弱的光芒闪烁不定。
在他手下挣扎着的爱梅-佛朗西斯卡女士也明显感觉到了他手中剧烈的颤抖,眼里流露出讽刺的笑意:“你在发抖,总督阁下——你在发抖!”
“爱梅,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所有的怒火、仇恨、蔑视都没有错。”总督蓦然微微笑起来了,眼睛里流露出的是某种奇异的哀伤和平静,然后缓缓放开了自己的手“但是只是从你的道德观来看是正确的——而站在我这个位置上的人,所必须持有的道德观却和你相左——或者说,掌权者的价值和是和那些普世的、平民的不一样。”
黑色的眸子里,那微弱的苦笑的神色更加明显了,爱梅瞬间有种幻觉、几乎以为眼前的军人要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然而海因总督的神色还是那样完美无缺的平静自持,不等她反驳,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会骂我是猪无数人会这样骂。甚至我自己内心里,哪一刻不在痛骂自己?这也是我痛苦的最根本由来。我不是为自己辩护——我已经做了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再有任何求得原谅和救赎的奢望了。”
爱梅-佛朗西斯卡一瞬间被这样的眼光、和眼光里深切的哀痛所震慑,那些愤怒的火苗已经在她舌尖燃烧,居然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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