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明显地带着自豪、倔强和落寞。
这个才十九岁的少年自然也不知道,在十五年之前,也正是在伦勃郎宁宫的这幅画像前,还是个军校学生的比夏-冯-斐迪亚斯立下了要超过画中军人的誓言。之后的十五年里,无数的腥风血雨、权利变更如风般呼啸而过,在这幅画前立下誓言的少年如今已成了这个庞大帝国的主宰。
——然而站在这幅画前,他却依然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眼里依然是大志未酬、渴求一切的眼神。
画面上,狄士雷利注视着舱外爆炸的恒星,回手抚胸,冰蓝色的眼中有泪光闪动,指间露出的银像章微微闪着银光。
“薇薇娅”陡然间,元帅脱口唤出了这个名字。
——不知是不是错觉,一瞬间,阿尔培仿佛看见画面里外的两个军人的眼里竟然都有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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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元帅,预计在今年十一月份,研究所一期工程就可以完工了。”
一边在工地里走着,一边听着身边负责人的汇报,斐迪亚斯元帅微微蹙眉,吩咐:“尽力加快施工进度——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向物资总局开口。”
“是,元帅!”负责工程的史托克-简森上校必恭必敬地回答。
斐迪亚斯元帅点点头,继续在工地上走着——作为今年军方的大型项目之一,研究所在建成后将立即投入一系列的尖端技术的开发,包括四维空间的跳跃飞行和暗物质的控制利用。这一切,都将对帝国军事力量的增强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也更有利于加快银河统一战争的进行。
七十亿克郎的投入不是小数目,但是斐迪亚斯从来都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而所要的东西又该通过什么途径去获取。所以他重视战略与战术,但是也从不曾轻视过技术与后方的经济——从这一点看,后世的许多历史学家不仅仅把斐迪亚斯看作是单纯的军事家,更称许其具有卓越的政治才能。
10:45,随行的副官亚里克斯少将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回程的事宜,而帝国的元帅却依然细致地了解着这项绝密工程的方方面面,在工地周围与属下边走边谈。
“啊?这里——”忽然间,斐迪亚斯顿住了脚步,向四周望着,目光忽然黯了一下。简森上校吃了一惊,也连忙四处查看有何不妥之处。
周围是一片银河系里被称为“霸王之树”的红楗树,这种树成年后可以高达十丈,耸入云霄,令其他植物望尘莫及。然而因为树的根系需要很大的生长范围,一棵树就要占据接近一百平方米的空间,所以在首都科培尔这样寸土寸金的星球上,种植这种树的也只有寥寥几个公园而已。
眼前这片土地已经被军方征用,进行重新规划建设,这些红楗树被连片拔起,截枝去叶,整整齐齐地堆在一起,为了赶工期,军工部队正干得热火朝天。
帝国的主宰者却怔怔地望着工地中仅存的一角树木,眼神有些恍惚,忽然开口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上校,以前这里是做什么用途的?”
负责人不防元帅忽然有此一问,登时张口结舌。幸好他身边的秘书准备的充分,连忙代替长官回答道:“报告元帅,这里被征用前是一个市立的公园!”
“果然是公园么?”斐迪亚斯元帅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注视着仅存的几十棵红楗树,走过去抬手摩挲着其中一棵树的树干,许久才问“是不是一个叫做‘绿岛之梦’的公园?”
不知为何,他的手和他的声音都有一些发抖,仿佛凝视着某处。
“原来元帅也知道?不错,的确是绿岛之梦公园。”秘书恭谨地回答,仿佛生怕有什么不妥,立刻补充“其实这个公园建成后来的人一直很少,几乎一直是荒废着的,所以才被征用来作为研究所的用地。”
“这我知道——一直以来,这个公园的人的确很少”斐迪亚斯元帅的嘴角又奇怪地往上扬了一下,低低如耳语般地道“所以,即使是有人在里面迷了路,也不大容易找到人问路呢”
简森上校本来是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听着元帅的每一句话,此刻也不由大惑不解地搔起了头——元帅到底在想什么?这片树林,难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么?
“可怜的黛,她可是一直都呆在这里,等我带她回家呢”双手用力地抵住树干,那个耳语般的声音越发地有些恍惚不定了。那种幻声仿佛又响起来了,远远近近地回荡在耳畔——
“比夏哥哥,为什么你总是发呆呢?我们来说说话好不好?”
“等等我!等等我啊,比夏哥哥!你、你走的太快了,我跟不上”
“我的身体里,被按上了炸弹快把我、把我扔出去”
站在红楗树林里,忽然间,以往所有的话如风般吹过耳际,清楚得仿佛那个人就在耳边私语。就在这一刻,看着周围簇拥着他的无数下属,斐迪亚斯却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一个如梦幻般不真实、空空荡荡的世界里。
“比夏哥哥带我回、回家”在最后的弥留之际,她无限信赖地看着自己。然而,可怜的黛,她是永远也无法回到科培尔了——就如十五年前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个公园一样,他又一次把她独自遗弃在了那个黑暗冰冷的太空!
“停止向周边施工!不能动这里的一草一木”忽然间,随从人员只看见元帅忽然用奇怪的语声下令,一边烦躁地扯着军服的领口,仿佛喘不过气来一般,脸色极其苍白“立刻停工!保留这片红楗树林不能再动!”
“元帅,您不舒服吗?”看见元帅的脸色不对,阿尔培连忙走了过来。
“没什么。”虽然这么说,斐迪亚斯元帅的语气却带着明显的烦乱不安,已动手扯开了军服上的第一颗风纪扣,呼吸也有些急促,对陪同的施工负责人简森上校几乎是恶狠狠地下令:“听着,这一块地方绝对不能施工!我会指示规划部另外送来新的红线图——在这之前,这里少了一棵草我就唯你是问!”
“是、是的!”简森上校冷汗如雨,莫名其妙地接受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命令。
幸好这时亚里克斯少将的及时出现给他解了围:“元帅,视察时间已经到了!车队和卫队都已经准备完毕,请启程去嘉年华宫,为摩尔老将军祝寿!”
“摩尔老将军?”低声重复了一遍,元帅的声音竟有些颤抖——似乎有什么极大的波澜在他内心起伏。
这个已经失明的、硕果仅存的开国元老,在少壮派军人执政后一直受到了很好的待遇,甚至在他的女儿叛逃后也不曾受到任何的牵连与处罚。虽然脾气暴躁,生命中又几经大起大落,但却仍然健康地活到了六十大寿的日子。
也许是为了安抚老一辈的军人,斐迪亚斯元帅善待着这个被他称呼为“奥莱托伯伯”的老人,并且在每年都要为他举行一个盛大的生日庆典。虽然经常看见坏脾气的老人冲着独裁者大发雷霆,但令人奇怪的是性格同样倔强刚烈的元帅居然一直默默忍受了下来,毫不反抗。
然而,今天斐迪亚斯元帅沉默了片刻,却一反常态地对亚里克斯少将道:“不亚里克斯,给我临时取消这个安排——就说由于精神状态不佳,今天我无法成行。”
亚里克斯少将吃惊地看着元帅,不明白明明早上都说的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又临时变了注意——然而那样疲惫的语声,的的确确也反应出了掌权者内心极其不佳的状态。
“元帅,请回车上休息一下吧。”阿尔培担心地上来扶着元帅。
“好。”帝国元帅口头上答应着,目光却仍然定定地落在那仅存的一小片公园绿地上。过了几十分钟,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摩挲树干的手,回身坐入了专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决尘而去。只留下工程负责人仍然处于惊吓之中,呆呆地站在树边。许久,他的目光才无意地落在了树上,惊讶地回过神来——他几乎要叫出声来,但是立即忍住了,只是小心地凑过去细看。
“看哪,这是什么!”
这是一棵早已枯死的红楗树。暗红色的树干上,歪歪斜斜地系了一条细细的合金丝——显然是多年前的东西。因为随着树的长大,那条合金丝已深深地勒进了树身里,连丝上拴着的一块小小的牌子也陷入了树中。然而由于合金优越的质地,虽经历了常年的风雨,牌上的字迹仍然清晰可见。
笔划很稚嫩,明显是个小孩子的手书——
“祝:比夏哥哥生日快乐!黛丝04/11/0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