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割血管就够了,喉管一起斩断,是为了不让她出声。”陈江摸着自己的喉管,哆嗦了下,赶紧放下了手。
“这一回,头一眼看到三爷的伤口,我这后背,当时,又是一层冷汗,一样的好手艺。”陈江上身往朱喜伸过去,声音压的低的不能再低了。
“乙辛那案子,柏小将军必定是知情人……”朱喜后面的话戛然而止,端起杯酒仰头喝了。
“柏枢密是个君子,这一趟,咱俩都没事儿,唉。”陈江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满天繁星,“天下能人之多,奇事之多,真是让人仰而弥高,乙辛该死,这人,我当初敬佩得很,觉得必定是个天下少有的义士,唉,现在看。”
陈江的话顿住,垂下头,好一会儿,才看着朱喜道:“朝廷能有这样真知灼见之人,也不是坏事,你说是不是?”
“不知道。”朱喜摇头,“朝廷的事我不懂。大慈恩寺里几个老和尚,跟我几十年的交情……你别喝了,酒留给我,这心里……唉,今儿晚上,我痛喝一回。”
陈江看着他,好一会儿,唉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将手边的半壶酒递到朱喜面前。
他要放量喝醉,他就别喝了,这儿是大理寺,他醉了,他得看着。
城外婆台寺后山山顶,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前,一块巨大的青石一大半横在山顶,一小半伸出去,三面山林,一面悬崖,山风迎面,背后树木沙沙,是难得的好景色,到夜晚,景色更好。
金贵和十来个小厮护卫,散在树林里,各自靠着棵树发呆打盹。
巨大的青石上,靠近悬崖一边,一只矮胖小的红泥小炉闪着隐隐的红光,炉子旁边,围坐着郭胜,陆仪和金拙言。
郭胜紧挨着炉子,挑挑拣拣吃着花生,金拙言离炉子最远,端着杯子喝茶,陆仪不远不近坐着,不喝茶,也没吃花生。
“今年这花生不怎么样。”郭胜连吃了十几个花生,嫌弃的评价道。
“这是从徐家庄子里拿来的。”陆仪看着郭胜。
“那也不怎么样。”郭胜一点也不客气。
“大约是肥没上足,”金拙言凉凉道:“听说死人最能肥田,你多杀几个人,埋到花生地里,这花生必定好吃。”
“没用。”郭胜吃着花生,“海匪还猖獗的时候,从津门到福建,沿海沙地,哪块地里不埋几个死人?多的时候,随便一铲子下去,就能挖出块人骨头,那花生我吃得多了,也不是都好吃,多数不好吃。”
郭胜答的认真极了。
金拙言无语之极的看着郭胜,陆仪失笑出声,伸手掂了只花生,剥开吃了,看着金拙言笑道;“老郭这人,别的都在其次,浑不吝一样,早就臻了化境,无人可及。”
金拙言叹气一般哼了一声。
“老三是你亲自动的手?”陆仪看着郭胜,直截了当问道。
郭胜正剥着花生的手顿住,看着陆仪,一脸严肃,“你这话,我没法答,你就不该问这句话。”
“这话怎么说?”金拙言皱眉道。
“你我他,”郭胜手指划了一圈,“咱们三个,各有差使,你,还有你,”郭胜点着陆仪和金拙言,“我可从来没问过你们俩,这事怎么样,那事又如何,不该问。各司其职就是了。”
陆仪眉头微皱。
郭胜看着陆仪皱起的眉头,将花生壳扔进火里,拍了拍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既然问了,我就多说几句。我奉的差使,不全是王爷的,这话不大对,这么说,我奉的差使,王爷吩咐的极少,就是王爷吩咐了,王妃那里,也得知会一声。”
陆仪看向金拙言,金拙言慢慢放下茶杯,紧盯着郭胜。
“我在五爷门下参赞,说到底,是李家的人,自然听王妃吩咐,这是一。其二,这话,是我提点两位,太后娘娘大行前,是怎么交待后事的,我是听王妃说的,不知道有没有出入。”
郭胜看看陆仪,又看看金拙言。
陆仪看着金拙言,金拙言看着陆仪,一齐看向郭胜,点了点头,太后娘娘大行前,确实把她手里的一切,托付到了王妃手上,而不是王爷。
“要是从前,从太后娘娘手里领的差使,两位敢问么?”郭胜看着两人,不客气道。
陆仪神情一僵,金拙言两根眉毛挑的老高。
“我觉得!”郭胜突然提高声音,把陆仪和金拙言吓了一跳。“太后娘娘英明之极,极是英明,天下最英明!”
陆仪和金拙言面面相觑。
“太后把一切托付给王妃,不是王爷,真是英明,英明之极!”郭胜接着赞叹。
陆仪有一股子想啐郭胜一脸的冲动,这冲动冲到一半,就消散了,他这话,语气态度可恶,可话,却不错。
“能娶到王妃,是王爷的福份。”金拙言沉默片刻,一句话说的干脆直接。
“怪不得王妃推崇世子,世子见识果然不凡。”郭胜冲金拙言树起大拇指。
“京城多的是聪明人,比如柏乔,陈江。”金拙言神情冷峻。
“柏乔大约有所疑心。”吃了两三粒花生,郭胜低声道。
陆仪一下子挺直了后背。
“我有胡子。”郭胜笑眯眯指着自己那短短的胡须。
陆仪伸手揪上去,郭胜被他揪的唉哟一声痛呼。
“居然是真的。”金拙言欠身上前,十分惊讶。
“当然是真的。”郭胜捂着下巴,痛的连声吸气,陆仪下手快而狠,一把竟揪掉了他四五根胡子。
“那寺里……”
“关我屁事!”陆仪话没说完,就被郭胜恶狠狠的打断。
“是我多事。”陆仪干脆认错。
金拙言看看捂着下巴的郭胜,又看看陆仪手里那几根黑粗的胡须,长长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