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怀道:“老人家许咱们俩是近百年来的两个奇,看来近百年来的天下,是咱们俩的了!”
关山月没说话,可是为之豪气顿生,双眉扬起,两眼威棱闪现。
郭怀道:“就因为老人家跟我说了不少兄弟你的事,我才知道兄弟你为什么杀莫怀古,他是当年那些凶手里的一个,是不?兄弟。”
关山月道:“哥哥是自己人,我不瞒哥哥,是的。”
郭怀点头道:“杀得好,兄弟是怎么碰上他的?”
关山月把莫怀古在这树林里等着截他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郭怀道:“据帮里上报,哥哥我知道,是‘苗疆八峒’的金花婆婆,到‘广州府’告兄弟跟‘海威帮’有关连,‘广州府’认为兹事体大,也怕对付不了你,不得不把这功劳拱手让人,上报了‘巡抚衙门’,两大之间难为小,只让给一个,怕得罪另一个,只好也上报了‘总督衙门’,反正我是都报了,至于谁能抢得功劳去,就各凭你这两个大衙门的本事了。至于那个金花,则是兄弟你为‘南霸天’罗强女儿破解蛊毒结的怨,她自己解不了这个恨,愤而藉官府之力报复你。”
关山月道:“是的。”
“报应!”郭怀道:“这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以莫怀古的作恶造罪,他早就该死了,而且百死难赎,至于金花,兄弟,说起来你不但不该怪她,反而应该感谢她,不是她,你能碰上这个莫怀古?”
还真是。
只是,关山月没说话。
郭怀道:“可是,‘西南’甘家饶不了这个金花,不是为兄弟你,为的是她害甘凤英的女儿,惹了甘凤英,这个甘凤英是‘西南’甘家当家的甘瘤子的女儿,相当精明厉害个女人,家学也相当不错。”
关山月说话了:“是相当精明厉害。”
他把罗碧珠告诉他的,乃母料定是他杀了莫怀古的事告诉了郭怀。
听毕,郭怀道:“兄弟,我也料定你瞒不过这个厉害女人,只是,她那个女儿倒是很难得,不过,恐怕兄弟你没有这个意思。”
郭怀似乎是说笑,可是看看他神情正经,又不像。
所以,关山月也神情正经:“哥哥知道,我还有很多事,也肩负着匡复的重责大任,任重而道远,不适宜,也不敢想,不过,我仍愿意许她为生平头一个红粉知己。”
郭怀道:“我知道,我也正要告诉兄弟,虽然‘南霸天’夫妇是‘南霸天’夫妇,他俩的女儿是他俩的女儿,但‘南霸天’夫妇毕竟跟官府站在一边,说是满虏爪牙,并不为过,何况,这里头还有个‘西南’甘家?罗强夫妇没什么大恶,听兄弟所说,可知因为兄弟救了他俩的女儿,他俩表现也不错,可是,他夫妇是不会改变的,权衡利害,他夫妇还是会甘为满虏爪牙,今后能不碰还是少碰。”
关山月道:“今后恐怕也没有再相见的机会了,那位罗夫人自料定是我我害莫怀古之后,对我的态度已有所改变,她不会再碰我了,事实上她也已经告诫女儿了,关山月不简单,不能碰。”
郭怀道:“那最好,双方都认为从此不能碰。”
关山月:“哥哥,这‘西南’甘家究竟是”
郭怀道:“‘西南’甘家家大业大,富甲一方,也称霸一方,当家的甘瘤子,一代黑道巨擘,好修为,性残暴,为满虏一大爪牙,‘西南’能至今平稳,全仗甘瘤子之坐镇。”
甘瘤子跺跺脚,恐怕整个“西南”都会震动。
关山月双眉微扬,两眼威棱闪动,道:“我记住这个甘瘤子了。”
郭怀道:“兄弟,就像我刚才说的,你用这种手法杀莫怀古,是不想让人知道是你杀了莫怀古,因为你要找的其他几个,都在官里,怕一旦让人知道,今后再想找那几个,就难上加难。”
关山月道:“是的,哥哥,最重要的还是匡复重任。匡复工作,并不一定非跟满虏正面争斗厮杀不可,那功效也不大,可用之法,可走之路很多,但是不管怎么谈,都以不让满虏知道关山月杀官为上。”
郭怀一点头:“说的好,兄弟,你我所见略同,既是如此,兄弟,你今后更要谋定而后动,更要小心了。”
关山月道:“是,哥哥,我刚不是告诉哥哥了吗?那位罗小姐也说”
郭怀道:“兄弟,那位罗小姐说的是今后,说的是江湖上,哥哥我也是这意思,可是哥哥说的还有如今,向‘广东’官里。”
关山月道:“哥哥是说”
郭怀道:“我是说‘巡抚衙门’姓谭的,‘总督衙门’姓苗的,恐怕都胸中雪亮,知道人是兄弟你杀的。”
关山月心头震动,道:“是么?”
郭怀道:“是的,兄弟,这两个人都是一等一的老江湖,兄弟你这手法瞒不了他俩的,不过不要紧,他两个都会密而不宣,都会装不知道。”
关山月道:“哥哥是说”
郭怀道:“先说姓谭的,他是个副总捕,总捕头一职不出觖,他永远没有机会,总捕头一职出了缺,他是升任总捕的不二人选,所以,可以说他乐见莫怀古死,他也不在乎莫怀古是怎么死的,死在何人之手,同时,把人情送给罗强,‘南霸天’日后对他的助益大,绝对强过把兄弟你报请‘提刑按察使司’处决,而且,他也没有把握能处决兄弟”
关山月没说话。
话锋微顿,郭怀接道:“至于‘总督衙门’那个娃苗的,督抚不和,其来有自,督抚同城,不和更甚,在上者如此,在下得更是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不绝,莫怀古名气比姓苗的大,能耐也比姓苗的强,姓苗的久居下风,老脸无光,甚至透不过气来,不能替主子争气,饭碗恐怕也将不保,早已经恨莫怀古入骨了,如今莫怀古死了,他只有心中大快,继任的人未必能像莫怀古一样再强过他,从此他可以为主子争光采了,当然就更不会在乎是谁杀了莫怀古了,说不定他还暗暗感谢那杀莫怀古的人昵!
可是今后的别入不见得都是姓谭的,姓苗的!”
关山月道:“聆听哥哥一席话,胜走江湖十年,哥哥的话,我记住了!”
郭怀道:“那哥哥我就放心了。兄弟,其他几个,知道都在那儿么?”
关山月道:“老人家给我的指示,都是那几个残凶的姓名及当年所在,事隔十年,不知道是不是都已不在原处,或者已经改名换姓了,像莫怀古,就是个例子,他原在吴三桂的‘平西王府’,满虏撤‘三藩’,吴三桂死,他跑来了‘广东’‘巡抚衙门’任职,不是金花密告,他带着人等在此地截我,‘总督衙门’姓苗的叫他的姓名,我还不知道是他。”
郭怀道:“十年不是短时日,人事变化是大,兄弟问过莫怀古没有?”
“问过了!”关山月说,他把莫怀古说的,告诉了郭怀。
听毕,郭怀道:“只知道自己,彼此间却一无所知,莫怀古死到临头,加以这些人都是弃宗忘祖,卖身投靠之徒,更不会讲什么义气,莫怀古之言可信,满虏行事之秘密,可想而知,也颇见高明。当年不知是那一个主其事?老人家可有指示?”
关山月道:“这倒没有。”
郭愎道:“满虏行事秘密,主其事者也颇为高明,几个残凶只知自己,彼此间一无所知,如今对咱们来说,却是好处,他几个不会改名换姓,也不会隐瞒他原在何处,莫怀古就是个例子,顶多事隔十年,人事已非,难找些,但天网恢恢,疏雨不漏,一定找得到的,兄弟可以放心。”
关山月扬起双眉,目中威棱再见,道:“谢谢哥哥,就是在涯海角,翻开每一寸地皮,我也要找到另几个,这不仅是报仇雪恨,也是为了匡复。”
郭怀道:“兄弟,说就好,不要轻动杀机,吓人!”
关山月道:“哥哥不知道,我义父死得好惨,还连累个邻居姑娘,至今生死不明哥哥,她是个姑娘家,又为了救我,佯称是我义父之女,仅此一女,一旦落入众残凶之手”
那是可想而知。
他住口不语,没说下去,说不下去了!
郭怀道:“兄弟,你的事,老人家告诉我了,哥哥我的事,老人家不也告诉你了!”
关山月懂了,目中威棱倏敛,神态恢复,道:“哥哥,我失态。”
郭怀道:“至于那位姑娘,我不愿再安慰你,既已如此,只有面对了!”
关山月既已忍住,又再忍住,应了一声:“是!”郭怀有意岔开话题:“别老说兄弟的事了,说说哥哥我的事吧!当年我离开‘北京’之后,赶往‘天津’,带走了‘天津船帮’,合‘海威堂’义父旧部,创‘海威帮’”
关山月道:“那位罗夫人甘凤英跟我说了。”
郭怀道:“是吗?”
关山月把甘凤英告诉他的,说了一遍,最后道:“哥哥令人钦敬,令人佩服。”
郭怀道:“这个女人可真多嘴,看来我的名气相当太了。”
关山月道:“哥哥‘无玷玉龙’的威名何止相当大,简直就震动‘北京’,天下当知了。”
郭怀道:“说什么钦敬,说什么佩服,又说什么震动‘北京’,天下皆知,我不过是尽人子之孝,继承师父、义父两位老人家之志,为匡复大业尽心力而已。”
关山月道:“但是能轰动珂北京城”震惊满虏太内,近带走旬天津船帮”创丘知海威帮”至今令满虏不敢正砚,不敢轻动,逼就令人钦敬,令人佩服。”
郭怀道:“行了!兄弟,哥哥我再告诉你些甘凤英没告诉你的吧!”
关山月道:“哥哥是说”
郭怀道:“我没听兄弟说起‘群义镖局’欧阳姐妹的事。”
关山月道:“甘凤英没告诉我。”
郭怀道:“这就是我要告诉兄弟的。”
关山月道:“哥哥请说。”
郭怀道:“初到‘北京’时,我得找个安身立足的地方,我到‘天桥’‘群义镖局’谋职,这也是有心帮她姐妹的忙,姐妹俩一个叫‘霜’,一个叫‘雪’,雪比霜热,霜比雪冷,其实是做姐姐的承担的太多,心事太多,几经周折,好不容易才进了镖局,姐妹俩对我不错,我也帮了她姐妹的忙,几几乎成了一家人”
关山月道:“哥哥离开了‘北京’,这姐妹俩”
郭怀道:“也离开‘北京’了。”
关山月道:“如今姐妹俩在哥哥可知道姬妹俩上那里去了?”
郭怀道:“知道,她姐妹俩跟着我上‘南海’来了。”
这是逗人!
关山月笑了,两人间的气氛颐时为之轻松,其实,郭怀的目的也就在此,关山月知道:“谢谢哥哥。”
郭怀道:“兄弟,别心里老挂着事,脸上看不见笑,这样不好,这样也不一样,咱们肩负的不是别的事,是匡复大业,除了天时、地利之外,更要人和。”
关山月懂,道:“那我就敬遵哥哥令谕,哥哥只是把她姐妹俩带来‘南海’吗?”
他也说起轻松的来了。
郭怀淡然道:“本来我只是把她姐妹当一家人”
关山月道:“恐怕她姐妹意不在一家人,不会满意。”
郭怀目光一凝:“兄弟,哥哥好心没好报。”
关山月笑了:“我也是敬遵哥哥令谕,咱们兄弟间该有轻松时候。”
郭怀笑了笑道:“她姐妹视我如主,敬我如神,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从没有显露过,倒是两位老人家”
住口不言。
关山月间:“两位老人家怎么样?”
郭怀道:“两位老人家十分喜爱姐妹俩,而且经常训示我”
又住口不言。
关山月又问:“两位老人家经常训示哥哥什么?”
郭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关山月道:“两位老人家训示得好,哥哥能不听两位老人家的?”
郭怀道:“我怎么能不听?又怎么敢不听!只是”
再次住口不音。
关山月凝目三问:“只是什么?只是因为哥哥心里有别个?”
郭怀神情一震:“兄弟”
关山月道:“那位绝代奇女子胡凤栖!”
郭怀神情再震,道:“甘凤英”
关山月道:“甘凤英没有告诉我那么多,她也未必知道。”
还真是!
郭怀道:“那是”
关山月道:“是我见哥哥该提那位胡姑娘而不提。”
这是不是就有心病?
郭怀已经恢复了平静:“倒不是我不提”
关山月道:“恐怕不是因为那一剑,哥哥怨她至今。”
郭怀道:“而是因为她已是‘玉贝勒’夫人了,没有必要提,至于那一剑”
关山月道:“如何?”
郭怀道:“我并不怨她”
关山月道:“是么?”
郭怀道:“我夜闯大内,她护主心切,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关山月道:“她护主心切,她是满人?”
郭怀道:“她是汉人。”
关山月道:“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她护谁的主?”
郭怀道:“兄弟,胡凤栖她不同于一般”
关山月道:“她怎么不同于一般,又凭什么不同于一般?”
郭怀道:“兄弟,是我没有让她知道我,对她隐藏得太多,因为我不能让她知道我,不能对她有任何表示,必须隐藏。”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道:“哥哥,够了,从你说的这些话里,我已经听出你对她的心了,哥哥,她已经是玉贝勒夫人了,她已经嫁入簪缨豪门,贵为夫人,享人间之极荣华,极富贵了。”
郭怀道:“兄弟,胡凤栖不是这种人,为的也不是这。”
关山月道:“可是,她总已经嫁作他人妇,是‘玉贝勒’夫人了!”
郭怀脸色忽一整,倏地长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