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似水波一般温柔,一般远扬。
“江湖子弟江湖志。江湖人年轻的时候,总是想,跟当世的一些大人物较量,纵比输了也好,总要把金刀往宝剑上碰出星花,才知道是不是好刀”
说着忽然一顿,双目深深地正视和尚大师,道:“白道上,武林宗师中,以北少林天正、南少林大师、武当太禅、丐帮裘无意为典范。晚生只求大师赐教,一偿夙愿。”
众人俱是一怔,此时此景,柳随风居然不是要逃,而是要求与南少林主持和尚大师放手一战。
柳随风笑了一笑,又道“只不过晚生再狂妄,也知非少林精锐联手之敌,在下只要求与大师公平一战,单打独斗,若侥幸一胜,则旁人不能干涉在下去留,在下便放了萧姑娘,如此可好?”
众人为之动容,和尚大师名满江湖,挫敌无数,可说是未逢敌手,柳五如此说,显然是有求胜之心,实在胆大包天。要知权力帮帮主李沉舟一身通天彻地的绝学,奇门绝招,武林中无人不惧,柳五只不过是李沉舟一名最重要的部属而已,尚且如此斗胆,众人听得心里有气。
和尚大师一笑道:“其实柳公子又何必相胁?公子只要胜得了老衲一双肉掌,老衲亦无颜相留,柳公子请去便是。”
柳五笑。他齿白如贝。眼光温柔若春水。忽然闪电般连点萧雪鱼身上三处穴道,一扳一推,已推至莫艳霞那一头,莫艳霞反手拿住,心里感激,暗忖:“柳公子要突围,必不成问题,把萧家女子推给我,是希望我藉此以自保,真是苦心。”
柳随风敛袖向和尚大师一拱道:“感谢大师不吝赐教。”随而云停岳峙,又错开几步,走到下首,完全是以后辈请前辈赐正之礼数,和尚大师微微一笑,垂目念:“阿弥陀佛,”
道:“施主不必多礼,请进招。”
柳五恭谨地道:“大师请赐招。”
和尚大师心想再如此客套下去也无益,萧家火光大作,必有事故,自己还是先料理这小子,赶去为妙,当下大声说了三声:“请;请;请。”
突然大喝一声:“请——”
前面三个“请”字,第一个说得柳五一怔,第二个使柳五一诧,第三个震得柳五一震,到了第四个请字,所以蛰伏的元气尽出,如排山倒海,狂飓吞灭,涌卷而至,正是和尚大师一出手就藉以“易筋经”中的气功,使出佛门“狮子吼”要一举震倒柳随风。
第四个“请”字一出,一株垂柳,无风而“啪”地折断,锦江无端激起水花七尺,柳五的青衫一闪,好似已被大喝声震了出去,倏然不见。
就在这刹那,和尚大师只觉头上衣衫一闪,一样东西“唆”地经过。
和尚大师头一偏,一掌往上托去。
就在这刹那间,和尚大师只觉头上一轻,用手一摸,才知道头顶法冠,已被柳五抓去。
柳五一击不中,五指易钩,抓住法冠,倏觉一道疾风袭来,急翻身掠出,但衣袂已被切去一截。
衣袂乃轻絮之物,半空中又无处着力,和尚大师竟以肉掌切去一截衣角,其功力已至炉火纯青的境界,柳五心头大震。
和尚大师更是心头轻敌之意尽去,正色道:“公子好武功。”
柳五恭敬地道:“未及大师背项。”
两人交手一招,错身间几同归于尽,不敢再大意,两人凝视,一蔼然淡笑,一洒然微笑,却迟迟不莽然发招。
柳随风忽然一转身,以背冲向和尚大师!
和尚大师倒是一呆,各门各派,可没这般打法!何况这突兀诡奇的打法,对付一般人还可以,但遇到武林一流高手,何能如此大意?
就在此时,柳随风倏然一反,又正面向和尚大师。
然后又是一反,遂而一正,一正、一反,又一正一反,反反正正、正正反反,不知转了多少次,在短短不到十尺之距离中,如此旋转着但极快疾地欺近!
和尚大师内外家修为极高深,但也未遇过这种打法,一刹那间,他以“易筋经”中七种绝学,一齐发了出去,但所有功力:掌力、拳力、指力、腿力、脚力、劲力打在旋转中的柳五身上,却全给反弹了回来。
柳五欺近!
就在这时,淡青色的身影化作了刀光。
刀从何来?——
这刀的兀暮出现,就如柳五刺杀太禅时一样——
只是和尚大师有所备,太禅则无——
太禅中刀死,和尚大师呢?
大肚和尚禁不住“啊”了一声,一不留神,自树上跌了下来,摔了一屁股泥。
就在这时,柳五的刀已刺在和尚大师身上。
一刹那间,刺了三十六刀。
二十七刀刺空。
九刀命中。
然而柳随风飞起,神情已有一丝不安。
他凛然的眼神望着和尚大师,手里还执着他的刀。
他的刀刺在和尚大师的身上,就像手摸在湿滑的青苔上一般一触,又被溜滑过去。
他的刀划破和尚大师身上九处衣襟,却伤不了他任一寸肌肤。
和尚大师微笑,但慈蔼的眼目光里已没有一丝笑意。
一点笑意也没有。
他已肯定这青年是他平生劲敌,如果他不是熟习“易筋经”三十八年,只要稍稍大意一点,只要“易筋经”的武功稍不收发自如一些,只要自己失神于一瞬
今天自己便已丧命在这个青年人手里。
他们交手仅两招。
和尚大师没有回头,但他伸手,道:“棒来!”
地眼大师立即递上一根禅杖,和尚大师执着禅杖,连舞数十圈,骤然间狂风大作,竹叶如急雨,柳梢似乱鞭,片刻问柳随风瘦逸的身影,已被杖风所笼罩!
更可怕的,是柳随风心里的感觉。
不再是青天白日,不再有蓝天皑云,那杖是铺天盖地的大网,更可怕的是,竹叶是一道道凌厉的暗器,柳丝是一条条歹毒的鞭子!
他已被包围,犹如十面埋伏中的楚人,冲不出重围。
围观的人吊起一口大气,也不敢稍舒;天目、地眼二人更知道方丈已十二年来未用得意的“伏魔杖法”今日居然为了一个江湖后辈而出动了。
柳随风身形挪动,和尚大师企图以大自然的力量来摧毁他,他就化作了大自然。
柳条原化作了钢鞭,可是柳随风的人,也化作了柳丝飞絮,杖激飞,他的人也飘起。
就在这时,和尚大师的“伏魔杖法”又变了。
“伏魔仗法”至刚至猛,忽然变成至柔至阴。
杖与杖风,并不杀人,但它所罩住周围的一切事物,却绝不可活。
和尚大师至善积德,道行修为,自然已登峰造极,但一个纯然善行的人,一旦为恶,也特别怙恶不悛,和尚大师此刻发挥出来的杖法,由佛家至慈至善,到了苍生无命,至绝至杀!这是“伏魔杖法”的“杀”字诀。
柳五本已无生机。
但他忽然粘在杖上。
整个人贴在杖上、附在杖身。
杖所带出来的,是死。
所以杖是生的。
柳五粘在杖上,全身轻似柳。
但他活着。
他的青刃已伸了出去。
和尚大师弃杖!
杖飞十六丈远,再呼地插在地上,九尺九寸禅杖,入土八尺七!
柳随风就在禅杖离开和尚大师的手掌刹那,已掠了出去!
往扔杖的相反方向掠出!
等于向和尚大师扑去!
和尚大师迅若游鱼,忽然一缩。
一缩即退七丈!
“易筋经”的武功,本就匪夷所思。
但是柳随风一经扑出,也不再追,但脸色全然白了。
他用手捂住胸口,人扶着柳树:
但眼睛里闪亮着神光——就似小孩子玩一场认真的游戏,他侥幸玩胜了一般。
和尚大师退出了七丈,势己尽,但人没有停。
他仰跌下去。
众人失声惊呼,他又直挺挺地弹了起来。
这时和尚大师慈蔼的脸孔,忽然裂了。
眼角裂了,鼻孔裂了,嘴角裂了、耳孔裂了全身在一下子间,全都裂了。
只听他嘶声道:
“你你是唐门的什什么人!”
说到“人”字,他双目就凸了出来,而且滚落了下来,全身肿胀,嘴巴“呀呀”地,已说不出一个字。
待他全身崩裂前,他已气绝了。
天目、地眼飞身过去,只见和尚大师心中插有一支镖:
一支很普通的镖。
没有雕花,没有刻字。
和尚大师的血,自伤口流出。
血不是红色的。
竟也不是黑色。
而是无色的,淡淡如柳青。
这些“血”有些流到草地上,渗入了土里。
有些流到了溪水中。
绿草青青。
溪水无波。
三个月后,锦江望江楼这一带,忽然寸草不生,雨水冲过此处的痕迹,凡是流过的,连只蚱蜢也没有。
锦江河,半个月后还有客人吃了一条河里的鱼,大叫一声,伏地而殁。
杀那鱼的人、洗那碟子的人、网那鱼的人,无一不被毒毙。
这是什么毒,如此厉害?!
这是什么暗器,竟杀了和尚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