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
即使气功盖世,在没运功护体之前,仍是血肉之躯,禁不起小刀子一捅。这种小陷阱对付骤不及防的高手,还真管用。即使纽钴禄自己掉下去,结果也将完全相同。
人死不了,但麻烦大了,必须派人背着走。
纽钴禄和卓总算是与中原的武林高手周旋过的人,燕山三剑客更是经验丰富,立即下令停止在附近搜索,以免遭受更重大的损失。
众人立即当场商讨对策,锡伦活佛当然是支持纽钴禄和卓的,这位活佛对斗智的事深感痛恨,缺乏这种长处和经验,只好完全委由纽钴禄和卓主持。
“这小狗显然牵制住我们了。”纽钴禄和卓冷静地说:“他知道我们不会放过他,所以他也不会放过我们。他的人躲在暗处,我们吃亏的就是这一点。因此,我们必须改变策略。
“师兄准备怎么做?”海山问。
“反制。”纽钴禄和卓信心十足:“把情势扭转,让我们掌握以逸待劳,主客易势。”
“恐怕不妥,这地方我们不熟悉。”
“以逸待劳,就不需熟悉。”
“怎办?”
“他会来找我们的。”纽钴禄和卓向卅里外的衣旗峰头一指:“我们到那边去建立据点,怖下天罗地网等他送死,把那附近布成可攻可守的砦垒,他一定会送死的,连五台他都敢去,这里他更不会放在心上。”
“我只担心他见机远逃。”老二纳拉费扬古说:“他知道我们来了,一比一他或许能支持,一比二他毫无机会,所以他采用伏击偷袭手段,逐一消灭我们的人。一旦他知道我们集中全力等他,他会走的,我们岂不是白等了?以后再追踪可就不是易事了。”
“他不会走的。”讲武堂的汪教头肯定地说:“这种自以为是英雄的年轻人不知死活,不会因小胜而满足的,他会紧盯住我们,至死力休。”
这位汪教头,是总教习绝魂全剧的死党,绰号叫魔爪天尊,江湖朋友提起魔爪天尊注定一,真是又恨又怕,一双手练成即使不连功使劲,也刀枪不入,抓石如粉,所以对年轻闯道者的性格了解甚深。
“所以,我算定他会找我们决战。”纽钴禄和卓说:“根据他制造木筏的情景估计,他身边最少也有九个人。
只要我们停下来,他会带着那些人来找我们的。那些人有些受了刑伤,是个累赘,只要我们能捉住一两个,就可以用来做饵逼他走险了。”
商量过后,众人动身前往竖立衣旗的高峰。
他们却不知,那座高峰已经没有他们的人了。
同一期间,旗下坐着四海潜龙三位前辈,也在商量寻找张家全的计划。
冯堡主父女,被制了昏穴搁在五丈外的草地上,像足死人。
“你是军师。”四海潜龙向神笔秀士说:“何不说说你的打算?”
“你数千里迢迢,冒万千之险,跑回来找儿子,现在儿子的下落已经知道了,还用问我?”神笔秀士笑笑:“当然见了他,带他走就是了。”
“人还未见到呢。”
“那就去找呀,那边,”神笔秀士向卅里外的山脊一指:“冯堡主父女的口供,不会有假。”
“他不会在那儿了。”
“呵呵,如子莫若父?”神笔秀士打趣他:“可是,你有多少年没见过他了?性格是会改的。”
“我知道他不会改,这孩子我清楚得很。”四海潜龙肯定地说:“人在六七岁的时候就定了型,即使有重大变故而有所改变,也改变不了多少。他不会傻得大白天受到大批高手围攻,一定不在那儿了。”
“呵呵!尹老哥。”神笔秀士向行空天马说:“你的女儿确定与张老哥的儿子在一起,你也该有意见呀!”
“我想的不是这件事。”行空天马苦笑:“他们与千百禁卫周旋,从五台闹到这里,而仍操胜算,根本不需我们耽心。
我们无意中替他们消灭不少后援的鞑子,去找他们,不如躲在一旁暗助他们一臂之力,来得有效而实际些。我想到的是”
“是什么?”
“日后。”行空天马叹了一口气。
“日后?你是说”
“你们回南边去的,不是吗?”
“是的,尹老哥。但到底是往南,或是往东,我们还没有决定。”神笔秀士眉梢眼角有重忧:“我和张老哥在四川,浴血苦战了三年,兵败如山倒,四川已经没有多少作为。我们得到确实的消息,东面仍有王师,监国目前在金厦。西南有桂王,何公腾蛟正在撑持。这两处地力,我们一定会去一处的,要不是张老哥想回到故乡看看儿子,取道汉中返回,也许我们已经出三峡投奔何公了。”
“两位,能听逆耳忠言吗?”行空天马郑重地说。
“在河津咱们相遇,一见如故。”四海潜龙说:“碰上了鬼谷老人,知道太子与令媛的下落,有志一同北上追寻,有什么话,但说不妨。”
“我要朋友在天下各处走动,连女儿也打发出外闯荡,用意就是掩护我的行踪。”行空天马说:“江湖朋友都知道,行空天马在江淮暗中行道。其实,那不是我。”
“化身?”
“是的,化身。我到过粤西,暗中也拜望过何公腾蛟。我到过厦门,看到了郑延平。”
“哦!失敬,尹老哥。”四海潜龙肃然说:“你觉得怎样?”
“我失望。”
“失望?”
“就是那么一点点人,一点点不毛之地,却又在争,自己人在争。金厦方面,根本不承认西南的自己人,三番五次用圣旨逼何公把兵带往福建。在百万大军围困下,何公根本动弹不得,怎么带?
而在西南方面,何公更是缚手缚脚,仅桂王就有两个,互相指称自己是正统,把对方指为僭逆。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仅一两个一片丹心的耿耿精忠,无助于复国,对付不了满朝妖孽,何论与数百万清兵周旋?
两位,天数已尽,我们草莽之士无法回天,两地的崩溃,是早晚间事。你们如果前往,必定一无作为,他们不听你。何公、郑公一柱不能撑天,崩坍自在意料中事。”
一番话,说得四海潜龙与神笔秀士面面相觑。
“你你说,我们已经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了?”神笔秀士惨然问。
“是的,艾老哥。”行空天马喟然说:“就算我们尽其在我,也将如张老哥,做一个小小的百户长什么小带兵官,听军令在沙场进退,浪费了自己,浪费了生命。其实,应该做得更好的。”
“你是说”
“国破山河在,天下间仍有许许多多不愿做奴才的热血男儿。”行空天马奋然说:“这将是一场艰苦的、漫长的、无休无止的斗争。人心不会死,但必须有人领导,必须有人做播种传薪的工作,一代一代的传下去,总有一天,定可光复我大汉河山。
在厦门,我见过郑公,他是个有心人,我相信他已经知道大局已不可为,所以他正在着手,秘密组织一个什么会或什么盟,基本组织已经内定负责的人,以便作为日后秘密活动的根基。
我想,他这一步棋下得很对。两位,江湖上仍有许多热血男儿,我们何不着手连络这些人,也做续火传薪的工作?这岂不比带百十个兵,在战场上与鞑子拼命来得有意义?”
“这个”
“你带百十个兵,就算你能勇冠三军,那也没有用,因为指挥的人不会用你,一切都由不了示,你能怎样?你连一个人的力量也发挥不了。”
“我得好好考虑。”四海潜能说:“十年,效命于沙场,我对江湖已经陌生,所以”
“我不管你今后作何打算,你应该有你自己的主见。”行空天马说:“但我建议你把你的儿子交给我。”
“什么?你”“我那小丫头骗走了熊、罗两人,她那鬼心眼以为瞒得过眼看她长大的长辈呢,”行空天马笑笑:“现在,已经证实她果然回到你儿子的身边了。你带儿子重投军伍,等于是浪费,不如交给我好好造就他,让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反抗英雄人物。”
“我赞成尹老哥的作法。”神笔秀士拍拍四海潜龙的手膀:“十年睽违江湖算得了什么?有许多高手名宿,隐世二三十年后,依然重行出山扬威天下。张老哥,如果你重返江湖,我仍然跟你走。”
“是的,张老哥。”行空天马诚恳地说:“四海潜龙的声威,依然在江湖具有无比的震撼力。呵呵,张老哥,你的宝刀老了吗?”
“宝刀更利了。”四海潜龙笑笑:“这几年来,我所杀的人,比我游戏风尘十年所杀的歹徒,恐怕要超过十倍,甚至百倍。”
“欢迎你重返江湖。”行空天马打铁趁热,兴奋地高呼。“重返江湖重返江湖”各处山谷,传来绵绵的回声。
已是午后时光,远离五台的山区天气良好,举目四望,群峰连绵似乎无穷无尽,直伸至天尽头。每一座山峰,高度相差不远,形状也大同小异。
在这一带如果心理上没有准备,很可能迷失在内,一辈子无法返回花花世界,葬送在山林里猛兽蛆虫。
冯堡主父女攀山越岭向南行,对这一带山区他们不算陌生,只要往南走,便会进入平定州境。附近有山贼的山寨,虽则目下山寨可能已经空了。天下太平,新朝不究既往,山贼们这两年陆续出山各谋生路,有些山寨已经毁了。
但有些山贼并不想散伙,不想安安份份辛苦过日子,仍然留在山区看风色,挟刀枪玩命过一天算一天。因此,只要找得到山寨,脱离山区该无困难。
父女俩从一条小山谷,降下一处大山峡,到了一条河流旁。
“不能再走了,再爬一两座山,我会累死。”冯堡主在一株倒木上坐下,气色甚差,汗流浃背,不住唉声叹气,似乎在这短短半天里,他已经苍老了十年。
已经走了卅里以上,北面群峰起伏,已经看不见那座竖立衣旗的秃顶高峰。
“爹。”冯秀秀注视着并不太湍急的十余丈宽河流:“我们可以制筏。女儿似乎记得,四十里外好像有一座什么五虎寨,寨主足”
“疯虎米华。”冯堡主接口:“距咱们五行堡不过两百里。这位米寨主不好说话,但与咱们五行堡没有过节。从水上走,下游有座险滩,你恐怕控制不住。”
“爹,总得试试,不然,这样走下去,就不知道多少时日才能到家呢!”
“那三个天杀的老狗,”冯堡主破口大骂:“破了为父的气功,猫哭老鼠假慈悲赶我们走,留下为父一条命,不如杀了我还来得仁慈些。
我我向天发誓,我要用尽一切手段,不杀光他们决不甘休,我天啊!我我怎么这样倒楣?”
破了气功,便成了一个普通平凡的人,不能再将全身的劲道集中于某一处发出,也就失去以神意聚力的能力。
这是说,冯堡主目下已成了一个平凡的人,他的武功和技击虽然并未失去,但劲道已经减去九成了。
他左手指所戴的指断魂仍在,但已经不可能聚力弹出,便不可能在弹出时变成真针伤人,形同饰物毫无用处了,戴在手指上反而是累赘。
他的气功绝学阴煞潜能绝学,也化为乌有,威震江湖的勾魂爪绝技,再也勾不了别人的魂啦!
“我来找倒木制筏。”冯秀秀叹口气。
“那就赶快吧!”冯堡主绝望地说:“我要尽快赶回五行堡,把所有的人都带来”
“爹,海山方面,我们该怎样应付?”
“以后再说。”
“如果他们认为我们抗命叛逃”
“如果我们能及时把人带来,就可以表明我们的忠心,才下他们在用人之际,不会怎样的。我们失败是事实,事后找不到他们也是事实,海山兄妹是明理的人”
“但其他的人可不一定明理。”冯秀秀忧形于色:“尤其是大内的人,一个个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不允许任何人违抗他们的意思,对我们汉人更怀有敌意和不信任,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反脸无情。”
“主子易做,奴才难为;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冯堡主脸上涌起惧容:“所以,我们必须赶快赶回五行堡,赶快把所有的人带来听候差遣,以免你赶快动手吧,愈快愈好。
“好的,女儿这就着手准备。”
冯堡主虽则气功已散,但耳目依然相当锐利,蓦地倏然站起,转身回顾。
“什么人?鬼鬼祟祟有何图谋?”他沉声喝问。
冯秀秀已经远出十余步外,闻声知警,猛地转身飞跃,迅疾地回到乃父身旁。
“好身手!”十余步外的几株大树后,传出喝采声:“丧门女霸的绰号,名不虚传。”
窜出了九个人,黑巾包头,老羊皮外袄,腰带上插着钢刀,八个人一式打扮。
中间那人不同,虎皮帽,虎皮外挂,胁下挟着一柄沉重的尺八虎爪,骠悍、壮实、虎目炯炯,威风凛凛。
“米寨主!”冯堡主颇感意外:“好久不见,想必山寨兴旺,买卖顺遂”
“哈哈哈,”米寨主狂笑:“好说好说。说起来,咱们算是近邻,只是平时少有往来。
你冯堡主是黑道大豪,我疯虎米华是绿林之雄,黑道绿林名义上虽小有区别,其实痛痒相关的,敝寨手下的弟兄,有些来自黑道。哦!贤父女似乎相当狼狈呢!”
“米寨主,一言难尽”
“奇怪,冯堡主,据在下所知,贤父女外出行道,通常有大批从人跟随,不在通都大郁得意,怎么跑到穷山恶水里来,而且身边不见有随从,岂不可怪?”
“本来带了不少人”
“大概碰上了意外。”米寨主一直不让他把话说完,态度显得怪异道:“贵堡与鞑子飞龙秘队搭上线,替鞑子残害江湖同道,这是公开的秘密。
早些天你们有不少人兼程北上,而目下却独自返回,不用猜也知道,你们的确发生了可怕的意外。”
“是的,在下打算赶回五行堡”
“再倾堡而出,同魔豹张家全讨公道不,该说再替主子卖命,刚才在下已经偷听到了,也知道贤父女想借道敝寨南下。”
“米寨主”
“你听我说。”米寨主伸手止住他发话:“山区里,消息传播得很快的。五台以北与左近各山寨,被京师来的大员招安供他们驱策;不久之后,以南各山寨也很可能遭到同样的命连。在这里,在下要先表明本寨的立场。”
“米寨主的立场是”
“我不否认大明皇朝把天下搞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我疯虎米华也是在官逼民反,不得不反而占山为寇的,所以说,我对大明皇朝并无多少好感。但是,大明皇朝毕竟是我们汉人的朝廷。
我的祖先,就曾经受到鞑子的奴役,那就是所谓辽金时代。所以,我对目下的所谓满清鞑子,也就不会有什么好感,我不会做他们的奴才,宁可仍然做我的绿林强盗。”
“没有人勉强你,米寨主。”
“对,我疯虎不是随随便便就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前天,有几个人用木筏到达敝寨附近,几乎引起一场恶战,那些人认识你。”
“哦,真有人乘木筏逃掉了?”冯堡主一惊:“远以为他们用疑兵之计”
“他们是飞虹剑客与旱天雷等几个江湖高手名宿,目下在山寨附近的河边等候张家全。
在下敬佩他们那些人,所以对你也不怎么友好了。”
“你”“毕竟咱们是近邻,过去也没有利益冲突或过节,所以在下建议,贤父女最好不要制筏下放,他们等到了你,那就很不妙了。”
“他他们不走?”
“他们要等魔豹张家全会合。哈哈!再见。”
疯虎大笑着抱拳一礼,带了八名强盗手下匆匆走了。
父女俩站在原地发僵,心中暗暗叫苦。飞虹剑客那些人真的乘筏走了,在下游堵住,碰上了岂不完蛋?
即使气功末失,一比一,冯堡主也不是飞虹剑客或旱天雷的敌手,那些人岂肯放过他这个汉奸?
如果不走水路,那要什么时候,要那一天才能赶回五行堡?
冯堡主已不适宜爬山,那会要他的老命。
“我们赶快走。”冯堡主悚然地说:“当强盗的没有一个好东西,这狗盗没安好心,随时都可能回头来打我们的主意。”
冯秀秀脸色大变,怎敢再制造木筏?父女俩立即动身觅路脱身。
疯虎米寨主九个人,躲在左近的山头树林中向下注视,看到父女俩的背影出现在前面的山峰下,疯虎的眼中出现肉食兽特有的光芒。
“汉奸,”疯虎狞笑着咒骂。
“寨主,咱们去毙了他们。”一名悍贼咬牙说。
“何必伤了和气?”疯虎狞笑:“不关我们的事,山那边,飞虹剑客那些人正在等候他父女俩,不必计算也知道他父女的下场。”
“那个丧门女霸,拿来做押寨夫人真不错。”另一名悍匪说。
“这种女人阴厉狠毒,我可不想旦夕提防她要我的老命。走吧,咱们去看看那头豹,到底有多厉害,我还真想交他这位朋友。”
从此,冯堡主父女失了踪,似乎平空在世问消失了。不久,五行堡被大队清兵所攻破,要捉冯堡主这个叛逆问罪,却遍搜无着,从此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