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都知道,三年前的元儿跟现在的你已经相差甚远,那个时候的元儿骨子里透露出‘一切与我无关’的性子,而现在的元儿渴望经历更多,奶奶知道你的脾性容量现在很大,现在很多事的结果觉着都能承受得住,但元儿不能急呀,这世间的好事坏事该来的总会来,到时候奶奶还真怕元儿会坚持不住呐。”
对于凌元自认已长大的认知,女子并未予以认同,可也没有反驳。
“每次见到奶奶的眼睛,都看得出来奶奶没有小瞧我的。”在此刻对女子于语言上没了依赖,凌元一屁股往地上坐去,挺直了腰板儿,深深呼吸。
女子含笑点头,才十三岁的孩子在此刻又看了一点成熟的影子,女子笑道:“那元儿能告诉奶奶,这三个月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一夜被易文稚放出宫去,凌元找上了苍灵门少门主林墨,怂恿他带着自己去克莫山寻父之路,凌元分毫不差地告诉了女子,只听得女子惨无血色的脸庞几经颤动。
找到了心间的一个点,坐地上凌元终是可以吐露:“奶奶,你说,我爹为什么会不要我跟我姐?”
女子将凌元托起身,将他轻轻怀抱在胸,轻言道:“孩子,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给你带来了巨大伤害,就连奶奶都无法弥补,孩子啊,三年前奶奶瞧你举止行为没大没小,想着将你改变,经过这些年来奶奶对你的了解,奶奶其实知道,元儿内心并不责怪他,对吗?”
头往女子的肩头蹭了蹭,凌元道:“这个需要奶奶你来弥补什么嘛,我并不怪他,因为无论什么问题,不管娘亲那儿,还是两位姐姐那儿解决不了的,在奶奶这儿都能解决,现在孙儿能够活得这般好,能够得到身边宫女侍卫们的称赞,全都是奶奶这几个月的教导,孙儿已觉沁心了。”
怀中的凌元在女子身后扳了扳手指,一只手数不过来又加一只手,直到两只手都不够,听得凌元无奈道:“奶奶,我已经不记得是第几回拥有这样的心境了。”
“恩?什么心境?”
凌元仰视女子无暇脸庞,迫切道:“奶奶真的是老天爷派来拯救我的,您比亲奶奶还亲!,要是没有奶奶这些年教我的,光是我拿着半截就跑的心态肯定早已经死在克莫山了。”
暖心话使得女子将凌元搂得更紧了,溺爱地用脸颊蹭了蹭孙儿的额头。
一股血气霎时间往大脑奔袭,凌元涨红了脸,不自身地挣开女子的怀抱。
女子道:“元儿,怎么了?”
凌元低埋着头,没敢正眼瞧女子,女子扑哧一笑,道:“元儿也会害羞啊,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呢。”
凌元噘嘴道:“奶奶可别笑话我了。”
女子也不多笑,坐到了椅子上,嗔怪道:“元儿长大了,知道男女有别了,以后也不得跟老婆子我亲近啰。”
凌元当即道:“奶奶说的哪里话,我永远都不会跟奶奶疏远情分的!”
话间发现了什么,凌元很利索地坐女子脚前,两手抱着女子的小腿,用头去蹭女子的膝盖,道:“奶奶,这样就好了啊。”
女子摸摸凌元的脑袋:“怎么都好,只要孙儿好就成。”
听了这话的凌元仰起头来,对女子嘻嘻笑着,神情中很有依赖。
睡意袭来的凌元将头贴在女子大腿上,眼睛沉沉落下,而一股怪异力量突然从丹田逆行往上,将他惊醒,上下牙床的奇痒让凌元浑然失措,使得他有些慌乱地从地上站起身来。
眼神映着屋子里的光亮与女子相望,凌元神色中尽是渴望。
女子站起身来,轻哼一声,意为询问,哪知凌元并不搭理,女子下意识伸出手去,在触及凌元肩膀的瞬间,瑟瑟发抖的身体好似电一般传到女子身躯,一盏油灯照耀着偌大的大殿突然在此刻显得阴森,女子两手搭过凌元的颤动的双肩上,急问道:“元儿,你怎
么了?抬起头来让奶奶看看?!”
女子的话并没有将血瘾犯了的凌元唤醒,他猛然间别开女子的双手,痛苦地蹲倒在地,双手相卧在胸不停搓动。耳旁不停传来女子的唤声,面部肌肉颤动的凌元艰难望去,直让女子倒吸一口冷气:凌元眉间一朵漆黑花瓣儿像是坠落的羽毛印在上边儿,沉如深渊的瞳孔沁黑了眼白,一双深幽明亮的眸子在昏暗的房子里很恐怖,两双森白獠牙上下合咬在口,已延伸至下巴!
在女子记忆深处,熟悉之感瞬间袭遍脑海,这与当年的情况如出一辙,她心中的可能揭晓了,真是自己的孙儿啊。
凌元已经失控,猛然朝女子脸上张口咬去,突如其来的震撼没将女子震慑住,她屏气凝神,运气全身道力并于右手指尖,一举顶住凌元下颚,左手同时拍掌在其腹部,使自己与凌元隔开一段距离,下一刻女子收回双手,道力齐聚两手四指,一连在凌元额头,胸口,双肩以及大腿各点数下。
在女子施法催生出来的淡淡银光当中,凌元悄悄安静了下来,向前倒在了女子怀中。
看着怀中昏迷过去的凌元,女子目光闪烁,眼眶被泪水侵湿,悄悄从眼角滑落,待平复了情绪,女子将凌元横抱而起,往里屋走了去。
屋外艳阳高照,灿烂的阳光照射在琉璃瓦上,好似整个大殿都熠熠发光。屋内是一片祥和,昏暗的气息是女子长年累月营造出来的,却也正适合病发的凌元。
整整一个白天,凌元皆处昏睡中,夜里当他睁眼时,立马蹭起身来叫喊道:“奶奶!”
女子就坐在床沿上,她扶住凌元瘦小的身板儿,宽慰道:“孩子别怕,奶奶在呐。”
凌元见到女子,连忙跪在床上,自责道:“奶奶,元儿以下犯上,不分尊卑,刚刚可有伤到你?”
原来是在担心自己,女子暖心道:“奶奶没事儿,元儿知道自己当时发病,那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
凌元点点头,女子又问道:“那这之前可还对谁发过袭击?”
凌元缓缓低下头,小声道:“张莎,一个叫张莎的小姑娘。”
女子心念着:‘看元儿病情不像是大量吸食过人血……’便继续说道:“是不是吸食过少量人血了?”
凌元诺诺点头,道:“是吸了一点,当时元儿咬着她的手指,吸的时候很渴,眼前模糊得什么也瞧不见,但我知道她在面前,可越吸就越觉得渴,而后来神智越发迷糊,担心她的安危元儿就把她推开,再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女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安慰凌元:“元儿,听奶奶的话,过几日你林爷爷来了,问起你的病情你就照实说,但万万不能将奶奶的事儿透露一星半点儿,即便是今日病发一事也说不得,知道了么?”
凌元点点头,却又问道:“奶奶,元儿有一事一直都没敢问,但元儿真的很想知道奶奶究竟是什么人?以前是做什么,住哪儿的。”
见女子犹豫,凌元一时情急,牵连自己气岔胸腔,使得他呼吸突然停顿。
女子见状,赶忙替他抚背,最终担心凌元病情,女子叹了一口气,淡淡道:“奶奶以前住城郭城,是城郭城里的一家大户人家小姐,至于是什么人,只需记住奶奶是元儿的奶奶就行了。”
凌元听得云里雾里,眨巴眼问道:“那奶奶怎么会住进皇宫里来的?”
女子一边替凌元抚背,一边陷入了深深回忆,自语道:“那时奶奶情绪不稳定,患了失心疯,到处寻找儿子的下落,后来跌落水中,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座大房子里了,至于怎么来的,奶奶也不得而知。”
凌元目光望着远处的油灯,道“原来奶奶也跟儿子走失了啊,我跟我父亲也走失了,不过奶奶心好,不像我那没心肺的父亲。”
“元儿,说不定他也在到处找你啊,”
凌元否定道:“不会的,他从来就没找过我,星冥帝国这么大,娘亲又是当今皇上,要找还怕找不到吗,他准是跟哪个狐狸精逍遥快活去了!”
女子微微张嘴,被凌元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吓住,凌元意识到自己失态,赶忙认错:“奶奶,元儿不该对您这么说话,您别生气……”
女子笑笑示意无伤大雅,道:“奶奶没生气,只是元儿刚才的语气,真吓坏奶奶了。”
凌元尴尬地笑着,道:“今后元儿会随时注意行为举止,这次情绪出现后,元儿知道该怎么收敛。”
苍白的脸色浮现出温温笑容,女子嘴上直夸凌元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
凌元直到四更天才离开蔬果园,出园那会以为皇宫会有侍卫们到处寻找他,起码半个皇宫都是灯火通明,可谁成想整个皇宫跟平时一般,巡逻的侍卫没有增加一人,步伐也跟往常一样,好似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位皇子失踪了。
蹑手蹑脚回到自己的寝宫,气氛在凌元注意到寝宫楼内亮如白昼觉有异样,果不其然,当他猫腰进殿时,赫然发现鱼宫女和小跟班跪倒在地,而她们面前的长板藤椅上,正端坐着自己的母亲。
窘态被皇上瞧得一清二楚,凌元嘿嘿笑着正值了腰板儿,稽首道:“儿臣给娘亲请安,愿娘亲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颜脸上不施粉黛,依旧清绝当世,见儿子从外边儿偷偷回来,她站起身来,拿起一旁茶几上的黄荆条,开口道:“元儿,你过来。”
凌元激灵一身,缓缓挪步道母亲面前,啪的一下,被母亲一鞭子抽在小腿上。
灼烧感袭遍大脑深处,疼得凌元眼泪汪汪地往旁处挪了挪地儿。
凌颜面不改色,正视道:“天还没黑朕就在此等候,现已过五更,天都快亮了还不见你,元儿,你夜不归宿还有下次吗?”
大滴眼泪掉落在地,龇牙咧嘴的凌元应声道:“没……没了……”用手抚了抚血沁的伤口,疼得他又缩回了手指,不敢轻易触摸。
凌颜严令道:“不准摸!”
爱之切,才使得凌颜如此对待儿子,她心中不比凌元好过,她好好的一个儿子贪玩儿的性子再大,她做母亲的自问还能震压得住,可才从国外疯玩回来,就似乎忘记了本分,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如此目无宫规,将来还让她如何教导?
凌颜放下手中黄荆条,软下心来的她想要看看儿子的伤势,却又止住了,大步朝殿门走去,途径跪倒在地的两位宫女,凌颜警告道:“好好看好殿下,若再让朕发现皇子夜不归宿,你们可就要下牢房了。”
听了此话的凌元心一颤,是他不听教诲,却又如何为难照顾她多年的宫女?不过心间委屈,凌元并未当场发泄。
凌颜回头望了眼掉眼泪却不愁容的儿子,跨出了寝宫。
时过许久,凌元缓过情绪,发现鱼宫女和小跟班依旧跪在地上。他走到宫女面前,伸出手来将她们一一托起,余光中发现两位宫女小腿都有问题,低下头一瞧,两位宫女姐姐的小腿都已血沁,红湿了裤裙。
难以置信的凌元睁大了双眼,就算在他身上施加多重的伤势,他不过哭哭鼻子,可若是因为自己害苦了别人,才是真的心痛啊。
面无表情的凌元泪水涌出,面对因他而被祸害的两位宫女姐姐,凌元痛哭道:“对不起,我没想会害你们受累的。”
小跟班见皇子一哭,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鱼宫女年长些,摆裙遮盖的小腿已经皮开肉绽,但她忍着剧烈疼痛安慰道:“殿下不用自责,能够替殿下多消皇上一些火气,我们就算死了也心甘!”
“对,死了也心甘的……”小跟班带着哭腔跟着付应,“我哭是因为殿下在乎我跟鱼姐姐,这点伤痛算不得什么……”
凌元感动,将两位姐姐抱住,在此刻与她二人一起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