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战斗结束后,也就是动身来风云谷的时候,遇见了佩恩,后者曾央求他带封信给笨笨。
可是爸在圣光伊甸园干什么呀?
年轻的通讯兵回答这个问题时显得有些不安。原来佩恩是在那里找一位大夫跟他回爱神之吻去。
笨笨站在前院走廊上的阳光中感谢那位年轻的通讯兵帮忙时,好像要站不稳了。
觉得两腿发软,如果连安妮的医术都已经无能为力,因而不得不让佩恩出来找大夫的话,火鸟儿的病就一定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了!
当通讯兵在一阵旋风刮起的尘土中离开时,笨笨用颤抖的手指把父亲的信撕开。
请看北部圣魂联盟地区缺少纸张已达到何等程度,佩恩的信居然写在笨笨上次给他的那封信的行间,因此好不容易才辩认出来!
“亲爱的女儿,你妈妈和两个姑娘都得了伤寒。她们的病情很严重,不过我们总是怀着最大的希望在设法治疗。
你妈妈病倒时让我写信给你,叫你无论如何不要回家,免得你和小圣堂吉诃德也染上这个玻她问候你,并盼你为她净魂。”
“为她净魂!”
笨笨立即飞跑上来,跑到自己屋里,然后在床边双膝跪下,以前所未有的虔诚心情净魂起来。
她此刻念的不是正式的净魂文,而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同样几句话:“圣母呀,请别让我妈妈死呐!只要你不让她死,我就一切从善了!求求你,别让她死了!"
那以后整整一星期,笨笨像只被打得晕头转向的动物在屋里走来走去。
她在等待什么消息,一听到外面的独角兽蹄声就惊跳起来。晚上每逢士兵来叩门时,也要赶忙奔下夜光的楼梯跑出去,可是并没有爱神之吻来的音信。
她觉得,在她和家庭之间横亘着的已不是三十公里的土路,而是一个辽
阔的大陆了。
邮路仍不畅通,谁也不清楚北部圣魂联盟部队如今在哪里,或者南方佬打了什么地方。
人们唯一知道的是,成千上万的士兵,穿紫制服和穿蓝制服的,聚集在风云谷的某个地点。
至于爱神之吻,已经是一星期无音信了。
对于伤寒病,她明白一星期时间对这种病症意味着什么。
笨笨在风云谷医院见得够多的了,安妮病倒了——也许快要死了。
可是笨笨却在风云谷,负责照顾一个孕妇,一筹莫展,因为她和家之间有两支大军阻隔着呐!
是的,安妮病倒了——也许快要死了。
但是安妮不可能生病呀!她从来没有病过。
连这种想法也难以置信,它把笨笨生命安全的基础也震撼得动摇起来了!
安妮决不会生玻即使别人全都病了,安妮经常照料病人,让他们都好起来。她是不可能病的。
笨笨要回家去。她像一个人吓坏了、迫切渴望回到她唯一的庇护所去的孩子似的,迫不及待地渴望回到爱神之吻去。
家呐!
那幢略嫌散漫不整的白房子,那些悬挂着白色窗幔的窗户,那蜜蜂嗡嗡飞走着的草地上的茂密的苜蓿,那个在前面台阶上驱赶鸭子和火鸡不让它们去糟蹋花坛的夜光人男孩,那宁静的红色田野,以及那些延绵不绝、在阳光下白得耀眼的龙锦田呐!
家呐!
如果在围城开始,别的人都在逃难时她就回家了,那该多好呐!
那样,她就可以带着弱弱安全地过一段闲暇日子了。
“呐,该死的弱弱!"她心里不断地咒骂着。"她为什么就不能跟咸鱼儿姑妈一起到魔龙谷去呢?
她应当待在那儿,同她的亲属在一起,而不要跟着我嘛。我又不是她的什么亲人。她干吗老缠着我不放!
要是她当初到魔龙谷去了,我便早已到了妈妈身边。即使现在——
即使现在,如果不是因为她要生孩子,我也宁愿不顾南方佬的威胁冒险回家去。也许变态人将军会派人护送我呢。
变态人将军是个好人,我想他一定会答应给我一名护兵和一张通行证,送我越过防线的。可是,我还得等那个婴儿出世呢!——
呐,妈妈,妈妈,你可别死了!——
这婴儿怎么老不出生呀?
我今天要到浣熊儿大夫那里去,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叫婴儿快些出世,好让我早日回家去——
如果有人护送的话。浣熊儿大夫说弱弱很可能难产,我的老天呐!说不定她会死呢!弱弱死了,那么梦龙——
不,那样不好,我决不能这样想,可是梦龙很可能已经不在了。不过他曾经让我答应过要照顾她的。可是——
如果我没有照顾她,她死了,而梦龙还活着呢——
不,我决不能这样想。这是罪过。我答应过上帝,只要他保佑妈妈不死,我就要一切从善呢。
呐,要是那婴儿很快出生就好了。要是我能够离开这里回到家中——
到无论什么地方,只要不是这里就好了。"
风云谷已不再是一个快乐的地方,一个她曾经爱过的极其快乐的地方。现在笨笨对这座不祥的陷于沉寂憎恨起来了,而以前她是爱过它的。
自从围城的嘈杂喧哗声停止以后,它已变得那样寂静,那样可怕,像个鼠疫横行的城市似的。
在前一个时期,人们还能从震耳的炮声和随时可能丧生的危险中找到刺激,可如今这一片阒寂里就只有恐怖了。
整个城市弥漫着惶恐不安、惊疑莫定的气氛和令人伤心的回忆。
人们脸上的表情普遍是痛苦的。笨笨认识的少数士兵也显得精疲力竭了,仿佛是些业已输掉的赛跑者还在勉强挣扎着,要跑完最后一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