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几乎是可以动摇国祚,足以让安国上下披麻戴孝,乃至于无数大臣痛苦流涕,撞柱自尽的大事情。固然道门从来不会将视线投注在那些烦人身上,然而在凡间,哪怕仅仅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忠心,一名外门长老的生死,都足以引发京都飓风似的地震。
然而离三个月前,只是过了三个月。
那曾经如同鼎天之柱一般,可以在瞬间让家族跻身于京都顶尖世家的金丹修者,便成了一个孩童剑下仿佛随意可以弄死的蝼蚁,而那些曾经忠心凛凛围在道门身边的恶狗们,此时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改换门庭,然后迫不及待地在道门这个摇摇欲坠的庞然大物之上咬下一块肉来。
这一切,只是三个月之间的事情,对于弹指便是百年的修者来说,却快得如同一眨眼便从万人之上,到了现在被一群可笑的凡人贪婪觊觎的局面。
这连最疯狂可笑的故事都不会出现的一切,在此时荒唐而滑稽地上演着,那些作为凡人的王公贵族自然知道,他们能到今天这地步,唯一的依凭便是那握着可笑木剑的孩童。
只要将那孩童杀了,一切就会重回之前道门一家独大,乃至于疯狂血洗朝局的局面。
然而此时,男童泄气似的戳着的那具几乎全身每一处完好之地地流着血,死不瞑目睁大着眼的尸身,嘴里胡乱地叫着些“哈,哼,打死你,吼”这些可笑的幼稚的话,然而没有一个人觉得这场面可笑,或者说没有一个人能够笑出声来。
因为那如同木偶似的被着孩童随意戳着的人,是一名曾经名动道门的金丹修者。
而这名金丹修者,场中更是无一人不熟悉。
那曾是上一位镇守安国的护国真人。
然而如今,这名曾经斩灭无数邪魔,镇守安国百年太平的护国真人,却以着这般可笑,乃至于侮辱的方式被着一名孩童随意地用着木屑爆出的木剑随意地戳着,身上无数个血洞中冒出汩汩的血液来,那双眼仍是死不瞑目地睁着,似乎仍然不明白一切为何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模样。
而在内门长老的眼里,他也不明白,为何前一刻,曾他身旁轻描淡写地说着擒下那妖帝之后,为他请功的道门师兄,会在下一刻,便只是那孩童稚气而可笑地伸出剑,夸张地“呜哇”一声,便沦为了现在死不瞑目的一具尸体。
男童身后无数人吵嚷着,内门长老在血气逸散的寒意间恍惚地听到了他曾在俗世中的名字。
“李问钱,都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要再负隅顽抗不成?当今圣上乃是真龙天子,岂是你们这些邪魔外道……”
痛斥他的人面孔涨红着,眼睛里几乎散发出激动而发亮至极的快意来。
而作为过目不忘的金丹修者,李问钱自然是记得的,不过半年前,那痛斥他的人便是朝堂之下跪拜着他的一位文臣,而那时那位文臣奉上的拜表,极尽肉麻地奉着道门为“仙宗高地”,“俗世之人岂敢让微尘玷污仙人府邸”这些话语。
然而现在,那曾经连他的一眼都不敢对上的谦卑文臣,便敢指着他的鼻子叫着他的名字,骂着他们道门是邪魔外道来,这一幕反转未免荒诞的太过可笑,以至于面对面前他昔日视为蝼蚁的人这般鲜活近乎狂热的表情,李问钱有些可笑,然而在可笑中,他陡然又有些恍惚来。
在烈日蒸晒的热气和血气弥漫之中,他迟钝地想起了些自己百年间千辛万苦从道门一介凡仆成为如今赫赫有名的金丹弟子的往事来。
那是——多么显赫而辉煌,岂止是光耀门楣,简直是仅凭着他一人,便能傲视山巅之下的往事啊。
李问钱的眼前一晃,他便看见了自己成功结丹的那一日,已逝的父亲激动地望向他,整个李氏家族癫狂而沸腾时的场景。
那原来,已经是很长很长的一段往事了。
李问钱后知后觉地想道,望着男童放下的木剑,他满足地闭上了双眼。
京都的道门之中,最后一个金丹修者就此殒命。
……
望着那曾经如同山巅般高不可攀的金丹修者,额头正中的血洞汩汩流着血,却微笑地闭上双眼倒下的场景,在场众人无不感觉身心一寒,然而只是微微一愣后,如同山海般欢呼奉承之声再度在王公贵族之间响起。
“陛下真龙剑术再进一步!实是我安国之幸啊!”
“陛下真乃万年降下的真龙天子,为我安国扫清邪魔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