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得几乎没有一点热意。
而触了他目光的大臣不由讪讪低下头,毕竟在城墙之上,没有一人胆敢为老迈大臣说过半句求情的话。
“谁若是还摇摆不定,想着宁愿当一条狗,也不愿求一条活路的,现在便可以从我这里出去,宋某不会强求。”
自然无人敢应一声。
“既然如此,留下这里的人都认同宋某之言,那便不要有任何犹豫了。宋某已经联络到了道门之人,待到京都附近十五城之人都汇集到京城,道门之人便会陆续汇入,木已成舟,众位若是能万众一心,此事办成之后,道门中一人承诺对于诸位先前的罪责既往不咎,而诸位也可以考虑继续送门中弟子进入道门,甚至,跻身为京都新的百代世家……”
到了此时,书房中的气氛终于不是暗流涌动,各怀心思的诡异的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狂热地为着那可预见的未来蛊惑着纷纷献计,老迈大臣缓缓应着,心中却是缓缓想到。
待到老祖重返京都,这些蛇鼠两端之人,都得为着道门死去的那些弟子陪葬。
而谁人会料到,一向声名不起的宋家,竟会和道门中如今的主事之人有着联系呢?
望着宋家家训沉钧重墨写着的“不显”二字,老迈大臣放下茶,耐心倾听的面容中闪过几乎悠缓的笑意。
……
而听着道门主事之人啰啰嗦嗦地祈求他一定要伸出援手,挽救道门的话语,渚青湖耐心地听完,却是不急不慢地开口道。
“宋长老莫非是觉得那安帝手下死去的五名金丹长老还不够多?如今还让着渚某一同再去送命?”
听闻渚青湖这与讥讽无异的话,因为在偏远城池之中,逐渐掌握了汇集而来的道门弟子的道门主事之人,也便是宋庭笠几乎要按耐不住自己胸膛中的愤怒之气。
“我看是渚长老已经自认自己不是道门中人,所以如今能够坐岸观火,抽身事外吧。”
一气之下,宋庭笠忍不住说出了与质问无异的语句,然而在冷静下来后,宋庭笠也明白此时金丹修者要么已经避他不见,要么已经不知逃到何处。
如今唯一肯见他的,便只有这渚家长老,而若是连这唯一的金丹长老都不能留下,莫说是自家子孙说得城门大开,可以为他提供一切诛杀那暴君的便利了,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他也明白,进京都诛杀暴君一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哪怕渚某不抽身事外,敢问宋长老,又有何法子能够诛杀安帝,若是宋长老能说出个条理来,渚某自然洗耳恭听。”
渚青湖轻缓地说着,却是连视线都没有在那宋庭笠身上听过一次。
宋庭笠按耐下性子,将宋家子孙的谋划耐心地和渚青湖说着,却没料看到的仍是那人两眼望着远处,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说的是何话的样子。
“渚长老可听到宋某说的到底是什么?”
宋庭笠再也忍不住了,他厉声问道。
渚青湖却是低着头,望着窗外树上的一只专心致志的鸟。
“宋长老看到了什么?”
按耐下自己暴躁的性子,宋庭笠随意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却是说道。
“渚长老还是回到正事上吧。”
渚青湖淡淡地放下茶杯,却是笑着说道。
“宋长老便如那书上的鸟雀,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这树上的虫子,以为能为着这大树铲除了一条虫子,便是再大不过的功绩。”
“渚青湖你……”
然而不顾着宋庭笠涨红的面色,渚青湖却是缓慢地说道。
“可是渚某看到的,却是这大树的根,因为这连日的阴云大雨,烂得已经不成样子了。”
“宋长老,渚某不阻碍你为了道门送死,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宋长老想做什么,便尽管去做吧。渚某只能念着多年的情谊,再劝一句——
已经没有什么还能改变这棵树倒下的大局了。”
“宋长老,你不可以,渚某不可以,天“下”的道门子弟,都不可以。”
渚青湖加重着“下”这个字的读音,果然不出意料之外地看见宋庭笠气得拂袖而去,却对那个下子没有丝毫反应的样子。
望着茶盏中起伏的茶叶,渚青湖不由自嘲地想到。
——这凡俗和道门,原来是与道门和道宫一样,
都是一叶障目,有着天地之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