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洋人终于开始节节败退……
子墨两岁了,沐晚教他认识了许多字,他会口齿清晰的对着她写的字念:“父亲、母亲。”
东洋人投降的这一天,举国上下都在欢腾庆祝。
大街上时不时会有军队经过,他们是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幸运儿,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与家人团聚。
战争结束了,虽然整个国家还是百废待兴,但笼罩在头顶的阴云也彻底的散开了。
沐晚从报社回来,子墨正在跟沐老爷玩耍。
沐老爷将他交给映春,上前问道:“又去发消息了?”
“嗯。”沐晚摘下脖子上的围巾放到一边,“他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世界太平了,沐晚才敢登报,把他们现在的住址以隐晦的方式告诉他,之前还打仗的时候,她不敢,东洋人何等精明,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将沐家与凌家陷于不利的境地。
这些士兵们都回家了,只有他杳无音信。
“大帅一定会回来的。”沐老爷虽然没有几分把握,时间过了这么久,而凌慎行一点消息都没有,那场内乱,他和楚南风斗得你死我活,最后也不知道是谁胜了,若是他还活着,怎么会不急着找他们。
沐晚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擦了擦手,“子墨,母亲回来了。”
子墨高兴的跑过来,小猴子一样的顺着她的腿爬上去:“母亲,抱抱,子墨想母亲了。”
沐晚在他的小胖脸上亲了亲。
“夫人。”彩雪突然脚步匆匆的跑过来,“督军怕是不好了,要见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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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军卧在床上,鬓间已生了白发,自从老太太去世之后,他就缠绵病榻,每日药石不断,但病情却不见好,被毒药侵蚀的身体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三姨太坐在一边擦眼泪,看到沐晚和子墨进来便道:“督军,少夫人和小少爷来了。”
督军这才睁开眼睛。
子墨走到床前,似乎有些害怕病怏怏的督军,一双大眼睛怯怯的,“爷爷。”
督军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吃力的抬起右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子墨跟你父亲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我这个父亲做得不合格,差点就忘记他小时候的样子了,他的眼睛要比子墨小一些,但是眉毛更浓,他九个月就能站立,十个月就会走路,说话也比别的孩子早,子墨,你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人。”
子墨眨着眼睛,似懂非慌的样子,很快就对督军床头的桔子产生了兴趣。
督军笑道:“喜欢就拿去吃。”
子墨缩着小手去看沐晚。
督军已经把桔子塞到了小家伙的手里,小家伙高兴的捧着桔子,眼睛笑得弯起来。
督军又看向沐晚:“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想和沐晚单独说会话。”
三姨太闻言便牵着子墨的手一起出了屋子,顺手掩上了门。
沐晚对于这个曾经害死过自己孩子的凶手,始终无法做到原谅,她照顾他不过因为他是凌慎行的父亲,她替他尽尽做子女的孝道罢了。
督军叹了口气:“沐晚,我知道你和希尧都恨我,当初我是太自私太利了。”
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现在也已经五岁了。
沐晚没有说话,静静的望着窗外,子墨和三姨太坐在槐树下,三姨太给他捡了几片叶子玩。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我也没有奢望得到你的原谅,我只是想要厚颜无耻的再次请求你……希尧现在生死未卜,也许永远不能再回来了,但是凌家上上下下还有这么多人,他们都是跟随凌家出生入死的,凌家不能抛弃他们,所以,我还想要求你,如果希尧不在了,请你照顾好凌家。”
督军说着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眼中闪着浑烛的泪光:“沐晚,我们凌家对不起你,我在这里郑重的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沐晚转过头看向他,曾经金堂玉马的人物被病痛折磨至此,仿佛几年间就老了几十岁,再也不似当年的意气风发,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沐晚虽恨他,但凌家不但是督军的牵挂,更是凌慎行的执念。
她为了凌慎行,也会守护好护凌家上上下下。
她没有说什么,推开门走了出去。
督军望着那扇微微打开的门,默默叹了口气,他知道沐晚不会不管凌家,但她到底还是不肯原谅他。
是啊,他这个杀了自己孙子的人,有什么资格被原谅?
两天后,督军病逝。
沐晚和刘管家一起操办了督军的葬礼,虽然不能葬到凌家的祖坟,也是寻了一处风水极佳的坟地。
子墨和大人们一起站在墓碑前,有些好奇的问一旁的沐晚:“母亲,爷爷怎么睡在这里?冷,爷爷冷。”
沐晚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目光看向远方。
“母亲,父亲是不是也冷?”
“为什么说父亲冷?”沐晚蹲下身,目光与他平视。
子墨咬着小手:“爷爷死了就躺在这里,别人说父亲也死了。”
沐晚握紧了他的小手:“子墨乖,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父亲没有死,父亲很快就会回来看子墨。”
子墨哦了一声。
他并不懂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也不知道葬在坟墓中的意义是什么,他甚至不懂什么是父亲。
但他不懂的,沐晚都懂。
外面再次下起了雪,就连沐老爷都在劝她,凌慎行不会回来了,否则看到她发出去那么多消息,为什么还是杳无音信。
所有人都认为,凌慎行已经死了,但只有沐晚相信他会回来,因为,他答应过她,一定,一定会活着。
雪越下越大,子墨吵着要出去堆雪人,沐晚给他戴上了厚厚的羊毛帽子和手套。
子墨像只放出笼子的小鸟,呼的一声就跑出去很远。
“子墨,只可以在院子里玩。”沐晚无奈的喊道。
“母亲,我只在门口玩。”
子墨兴奋的从门缝里溜出去,看到外面的树上挂着厚厚的雪,街道和屋顶上也堆得满满的。
他高兴的在门口打了个滚,沾得满身都是雪花。
地上的雪很厚,他很轻松的就造了一个雪球,当他举着这个雪球咧开嘴笑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自街的另一头走来。
那人个子很高,穿着墨绿色的大衣和黑色的靴子,踩过积雪的时候发出咔咔的响声。
他明明长得很高大,但走路的时候却很慢很慢,每迈出一步都要思考一下。
子墨静静的看着他越走越近,那人长得真是好看,比他见过的所有叔叔都好看。
可他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仍然目不转睛的往前走。
子墨将手中的一个雪球扔了过去,落在了那人的皮靴前。
那人终于转过视线,却是抿着唇没有说话。
他的样子有些凶,眉头使劲的皱着,嘴巴也抿成了一条严肃的直线。
子墨有点害怕,但依然壮着胆子道:“前面没有路了,你再走就要撞到墙了。”
那人停下来看着他,突然迈着步子向他走来。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就像某种乐器:“小家伙,我找同仁诊所,你知道在哪吗?”
子墨咬了咬嘴巴,刚要说同仁诊所就是母亲开的,就听到身后大门被拉开的声音,是母亲出来找他了。
“子墨……天冷……”沐晚站在门口,在看到蹲在子墨面前的高大身影时,整个人都似被雪冻住了,到了嘴边的话也都卡在了喉间。
而那人听到她的声音,也急忙抬起头。
沐晚忽然捂住嘴,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那个站在冰天雪地里的人,有着远山一般幽远的眉毛,有着刀峰一般挺拔的鼻梁,他平时不苟言笑,却会在她的面前幼稚的像个孩子。
三年过去了,一千个日夜流转,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只有她一直坚定着心中的信念。
他说过,他答应她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他说过会活着找到她,他……做到了。
沐晚三步两步的跑下台阶,张开双臂紧紧的抱住了他。
阿行,她的阿行终于回来了。
凌慎行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三年的阔别换来大雪中的重逢,风雪当中却丝毫不觉得冷,从脚底到手心,每一处被她抱着的地方都是暖的。
这种感觉是如此的不真实,就像无数次在梦中,他拥抱着她,醒来的时候却只有冰冷的被褥和一室的空寂。
“晚晚。”凌慎行用力的抱住她,“我回来了。”
虽然有些迟,总算不晚。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一时间仿佛忘记了这个世界的存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旦相遇,再无分离。
直到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母亲……”
沐晚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襟,低头便看到子墨皱着小脸,不满的看向凌慎行,似乎对这个霸占了自己母亲的男人很是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