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修行者,想要有一天,成长足够强大到对付承渊城,必须低调。
青莲三十三虽然只是青莲仙界一处福地天下,地盘并不小,至少与五源大陆相比,不遑多让。
这处天下的语言与五源相差无几,就是口音不太一样。
一路上他逐渐适应,停停走走,以游历和学习为主,修行也没落下,主要还是修行大罗天劫中拼凑而学得的炼丹之道,炼丹即炼气,神为炉,气为药,日月为水火,炼天地之气,得日月之华,凝灵气之精。
青莲仙界的俗世王朝国家众多,皆为信徒,各司其职,仙人之间和谐而安定,山上仙家也极少参与世俗纷争,各王朝国家皆有崇玄署一类官衙,由当地名望极高的仙山派人担任道官,专职负责辖境内修道人仙籍玉箓。
这一点让林默吃尽苦头,他连当地身份官牒都没一张,很难瞒天过海,从某个小国获得一张道家仙籍,哪怕拥有‘一容千面’随心换头改面的本事,青莲仙界的道牒玉箓与修行者气息、精血相连,根本无法作伪。
没有仙籍玉箓,他只能偷蒙拐骗,利用寻常人过关文牒一路西行,总算来到霁山脚下。
此时离他飞升进入青莲三十三已过去三年,天地太大,又不敢显露金丹修士的能耐,全凭两条腿走路,由东南沿海步行数十万里,三年已经算少的。
没个身份的人,想混进神霄派谈何容易!
他又在霁山附近各城各镇游荡近一年,好容易抓住个难得机会,在山复观观主阮陵涯面前小露了一手,这才引起这位作梦都想赚大钱,从邻居神霄派换一张仙家籍箓的家伙注意。
露那一手,自然是药到病除的丹道本领。
山复观严格来说不属于任何仙家山头,自然也得不到崇玄署颁发的仙家籍箓,却有崇玄署颁发的另一种香火道籍,主要就是给他们这种以传扬道家宗旨信仰的世俗道观准备,要求同样严格,但远低于仙籍。
林默吸引阮陵涯注意,也不是要他的道籍,只想挂单在道观,利用丹道,吸引神霄派重视。
青莲仙界修道者包罗万象,拥有仙籍玉箓的,僅僅是得到承认的名门大宗各附属山头,总的归纳起来,其实就是出自玉京山五城十二楼有实可查的分支属系和隶属真诰天宗、玄都宫,太玄仙宫等与玉京山分庭抗礼的教庭,除此之外,大部份修行者皆被称为野修或散修。
两者也有区别,前者无根无属,或得仙缘踏入修行路,或获奇遇等等,不一而同,也有私下传承的脉络,正经仙籍仙家不承认的修道者;后者其实根脚与前者相同路数,不同的就是得到了某些仙家认可,聘为客卿、供奉,等于有了获得正统仙家承认,仙籍归从于效力仙山。
一句话解释:野修无籍,散修有籍。
林默做这么多,就是想走后者途径,得神霄派认可,从而得到进入霁山禁区资格。
他可以确定,霁山之上极可能就是木性真源。
但要得到最终结果,证实猜想,唯有登霁山,领天授,方可证实无误。
好在一切如计划推进,上个月煮炉峰已经来试探过一回,想来离得到神霄派认可的日子已然不远。
他很有信心。
——
若非徐渝突然过世,他才不会这么孑然一身来这种地方,人生地不熟,没个朋友知心交底,那种孤独,让人发疯。
他盘膝坐在卧榻上,随手招来几罐子药材,全是仙家福地生长的难得之物,这些天材地宝搁五源,那就是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宝,但在青莲仙界,灵气充盈,有灵仙草生长极快,这种东西但凡一个山清水美,世俗之地便唾手可得,虽说青莲仙界同样还是俗世人占绝大多数,但普通人寿数至少比五源长一倍有余,人也不怎么显老,真正彰显出仙界无与伦比的优势。
明月姑娘的药很快就调配出来。
那位姑娘其实也就是熬夜喝酒太多,行房频繁,身子骨有点虚弱罢了,搁五源大陆,随便那个郎中开几副药,用心调理几月就能恢复。
不过,一家青楼的摇钱树,一大楼子指望着你的名气招徕生意,老鸨子会让你轻易休息?
换到五源,光一服药的本钱,就算姑娘卖身到死,都挣不回来,青莲仙界倒也简单了,一服药的价钱,也就姑娘陪人一晚的缠头资罢了。
下品灵晶在青莲仙界简直就是五源大陆的世俗铜钱,天地间灵气充盈,下品灵晶基本无用武之力,连中品灵晶,也只能当银子来花,价格还不如银子坚挺,只有上品灵晶,方才使做仙家交易最基本货币,一块冰晶,在青莲仙界的价格,也就是百两黄金,真正大交易,通常都使仙晶,价格是冰晶的百倍,仙晶又分两种,一种血晶,不但灵气精粹,基本捏碎即化真元,且能补充精血;另一种称金髓,不但能随时填充真元,还能强化体魄。
——
带着配好的药,林默沿竹林小径出了偏门,穿过一条小巷,直奔春花楼后巷,此时正是春花楼开楼接客的时间,大门人多眼杂,虽说青莲仙界道士逛青楼不算新鲜,他还得顾及几分脸面。
这张脸毕竟就是本脸,还得注意点形象。
胡茬子不刮干净,衣裳脏了一点,僅僅是配合他这游方道士身份,徐渝去世后,也没那个打扮的心思。
后门一个正涮马桶的小厮认出这个整日一个装束,说话不着正调的道人,“我说游方道人,逛暗门子才走偏门,你这是闹那出。”
林默嘿嘿直笑,一身酒气熏人,“我来给明月姑娘送药,又不客人。”
小厮鼻中哼哼,“不是客人还整天揩姐姐们的油,没羞没臊的,你们观主不就大大方方从前门进来,正坐雅间陪客呢!”
真的客人才会打发小厮一些铜钱零花,像这种整天借事揩油的,他一个子都没有,心里有怨气也正常。
“观主!”
林默顿时有了兴趣,随手摸出一把灵晶扔给小厮,下品灵晶在这儿,就是当铜钱在使。
总比平时一个字没有强。
小厮难得从邋遢道人手上得了好处,心情大好。
“观主陪什么客?”
“谁知道呢!我又没那行头,别人还能让我去陪客。”小厮看在钱的分上,还是说道:“指名要明月姑娘侍候,你不是给姐姐送药,找她打听去。”
林默咧嘴笑道:“有些客人就喜欢你这种,行头不重要。”
气得小厮拎起马桶砸他,林默早就一溜烟钻进后门。
使用别人身份,总得拿出点不同,守藏虽是他借用的幽冥百年职务称谓,总不是自己,现在这出口伤人的本事,学自王屏峰。
只有回到屋子里,一个人独处,他才是那个思念故人,心如纸碎的林默本尊。
头牌有头牌的架子,客人再尊贵,头牌也不会即点即到,总会找点理由拖延个几盏茶,对大多数客人来说,求而不得,才会辗转反侧。
林默就在姑娘绣房见到了明月。
刚把门推开一条缝,伸了个脑袋进去,就给帮明月梳头的水露儿给发现,咬牙呵斥道:“你这狗头道人,摆那儿的不要,非要鬼鬼祟祟,莫非看一眼姑娘身子,能给你涨几年修为。”
林默闪身进屋,摇头晃脑道:“阳之一物,玄妙无穷,运用得当,也能反哺自身。”
水露儿啐了一口,“你还能用手把自己的吃下去。”
林默哈哈大笑,将药递给明月。
明月倒是个羞羞涩涩,看上去略有大家闺秀风范的女子。
头牌之所以是头牌,姿色并不占首位,气质最重要,才艺也是最有效的补充。
还得跟姑娘编出一套极有说服力的高贵身世,这样才能吸引贵人豪客一掷千金。
此地虽然地处偏僻,并非繁华都市,毕竟背靠神霄派这么一座大山,再有霁山传说,来往访山游学士子,仙道不计其数,春花楼又是当地唯一拿得出手的玩乐场,销金窟,姑娘收入并不输各大国都官办教坊司花魁。
她拉开梳妆盒收屉,取一颗金珠递到水露儿手上,“送给仙师,就当这几次费心配药的诊费。”
林默道:“往日说好了诊药费交由山复观,姑娘无须多此一举,何况这几剂药,怎么也值不起一颗元气金珠。”
仙界就是有钱人扎堆,逛个青楼都有人拿价值十块冰晶的深海鲛鱼吐出的金珠来个嫖资。
不是他不想收,而是有求于人,这边收了钱,那边便不好张嘴。
明月嗤地掩嘴而笑,“仙师倒是妙人,元气金珠可不多见,尤其对你们散仙来说更是如此是吧!”
林默微笑,道:“姑娘这病沉疴劳损所致,其实以姑娘能力,大可自行赎身,归隐从良,没必要为这些虚妄之物,拼得血枯精损,难养天年。”
明月叹道:“奴家何尝不知,可谁叫奴家有个不中用的修仙弟弟,使尽千般手段,也无法结丹成道,入不得五城十二楼,也去不得真诰、玄都、太玄,一应资源都得奴家努力撑着,这青莲仙天,看似有九十九天之广阔天地,家中没个成道者,又如何能改变低下命数,让整个家族得到荫庇……”
说起家事,明月喋喋不休,估计很久没人跟她聊过这些,又或许没把林默当客人,故而敞开了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