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平定江山的不二利器,但你却也有一个巨大的缺。”皇帝斜靠在龙榻上,微微调整了一个姿势,目光平视远方,缓缓道:“统一这个天下,不光是要打仗,还需要很多其他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我迟迟不让你入军机处的原因啊。”
上官铎神色一凛,并不接话。
“内阁、军机处世人多有诟病,我吴国有了内阁却又多出一个鸡肋一般的军机处,这岂不是六指挠痒?来倒也不无道理,毕竟内阁成员和军机处成员,都是同一群人。可他们谁人能想到,朕设立一个军机处,目的便是为将来南征北战的时候,补充人才,而当战争打响的一瞬间,我军机处,势必要成为整个神州人才最多的机构!这些人才,将是吴国江山一统之后,受百代敬仰的开国功臣。”皇帝拨动佛珠的手指微微停了一下,他看着愈发恭谨的上官铎,沉声道:“朕对你寄予厚望。”
上官铎眯起眼,不起身亦不离坐,只是躬身,垂头,深深道:“臣,明白。”
皇帝平静注视,笑容欣慰。这或许正是他最为欣赏上官铎的地方,他不会像一般文臣那般,动辄长跪不起,山呼万岁痛哭流涕,口币心天日可鉴,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尽忠报国之心。而上官铎却很平静,这种平静代表了他无比强大的自信,就像一只凶猛的野兽一般,平静的面对一切,可当他要动的时候,皇帝相信,他一定会撕碎一切敢于拦在自己宏图霸业前的所有障碍。
这就像豢养巨兽,皇帝知道,自己养了一只很厉害的猛兽。
“不这些了。”皇帝疲惫的挥挥手,抬起头闭眼面朝屋,停了许久,才慢慢问道:“宋家此番变动之后,还有多少男丁?”
上官铎道:“宋氏一门已死四人,尚存八人。”
“都死了谁?”
上官铎顿了顿,答道:“叶兴奏报,宋家老二宋敬林已死,前不久宋家辈中宋武安,宋子阳宋子刚也相继暴毙,现已死的,便是这四人了。”停顿了一下,上官铎欲言又止,皇帝斜眼看了看他,沉声道:“有什么便什么,莫要吞吞吐吐。”上官铎头称是,沉吟片刻,平静道:“陛下,微臣可以断言,宋家老三宋敬涛,必然活不了多久了。”
皇帝眉头悄然皱起,默默的看着上官铎。良久之后,他笑了一声,道:“朕,信你了。”
上官铎面色不变,只是发现陛下的神情在听到宋敬涛必死无疑的消息后,豁然放松了些。开阳皇帝根本没想过在这位叱咤风云的大将军面前掩藏什么,所以他沉默了会儿,忽然展颜笑道:“朕或许不曾对你过,朕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会对朕的对手放心,那就是当他们死的时候!”开阳帝的语气不变,但房间内的空气却猛然变冷,好像有人往屋里多加了数十盆寒冰,连上官铎都情不自禁的搓了搓食指与拇指,暗暗沉默不语。
开阳帝眯起眼远远望着窗外露出一角瓦蓝的天空,轻声呢喃:“拼命三郎,朕祝你,一路走好。”
谷平夏老大人进入勤政殿的时候,皇帝与上官铎俱未曾话,皇帝对朝内老臣一直敬重有加,不但在任何地方都有坐儿,像谷平夏老大人如此的身份,甚至连向皇帝行礼的礼数都可一降再降,只要不是在百官同殿的朝会上,老大人只需躬身行礼即可。这对吴国官员而言,确实是百年未有过的首例。所以谷平夏只行了礼,便顺着皇帝的手指在帝王一侧坐下,轻轻舒了口气。
盛夏时节,宫内着实炎热,未防刺客宫里又不准植树,谷老大人的官服已经有些微微犯潮。皇帝看了老大人一眼,失笑道:“谷老,日后咱们君臣朝下会面,尽可便装,没必要穿着如此正式。”
谷平夏微微一笑,拱手道:“皇上宅心仁厚体贴老臣,但老臣又怎可失了君臣礼数。别的臣自然以君王为尊,但只此一件事,老臣却要固执一下了。”
皇帝微微一笑并不多言,而是看着满桌的文案奏折,突兀的叹了口气。
谷平夏正与上官铎头示意,听得这一声叹息,心中已然明了了七七八八,想了想,却并未开口。皇帝看了一眼老大人,轻声道:“此事,想必古老已经知道了。宋家藐视朝廷法纪,举家东南两迁,行为恶劣实同叛国,罪不可赦。今日召谷老入宫,便是要谷老拟旨,收回宋家丹书铁卷,治宋家条条大罪。”
谷平夏面容苍老,可眼睛却格外有神,他看着满桌的急件奏疏,略微想了想,才慢慢道:“陛下要治宋家何罪?”
皇帝平静道:“杜穆先前上书那九大罪,哪个治不得?”
谷平夏道:“哪个都能治得,且罪罪当诛,当诛满门。”
当诛满门——皇帝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看着桌上的一大堆奏折,摇了摇头,轻声叹道:“谷老的意思朕明白了,那依谷老,该当如何?”
谷平夏看了一眼上官铎,沉声道:“如十六年前收拢上宫塔,以朝廷身份全盘接手宋家。”
皇帝嘴角的笑容愈来愈明显,因为他已经听到了最为满意的答案,这是他从今早到现在三个时辰以来听到的最为满意的答案。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告诉上官铎,统一这个天下,不光是要打仗的原因。上官铎对谷平夏微微拱手,会心一笑。
“朕允了。”皇帝给出了三个字,他看着谷老先生,道:“接手宋家,便交给谷老来做。老大人记得了,年关之际,朕想要看到宋家完完全全,成为朕的宋家。”停顿了一下,他又声笑道:“老大人如此怀柔,想来还是为了宋兰明吧。那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若心思清明,不妨让他和杜穆一起锤炼锤炼,朕日后,大有用处。”
谷平夏头应是。
皇帝扭过头,看着上官铎,声音平静道:“告诉徐国茂,让他领兵入渭城,朕,要看到宋敬涛的尸体。”
上官铎眯起眼,低头拱手。
谷老先生心头一颤,暗暗叹了口气,正值此时,忽听得勤政殿外响起一声霹雳,紧接着雨泼天而下,一场夏雨来的猛烈而突兀,骤然间击打在宫殿的琉璃瓦上和殿前砖石,升腾起一股淡淡的烟气,然后整片天地都似乎青翠起来。
皇帝默默走到窗前,打开窗户,看着漫天大雨,轻声呢喃。
“好雨知时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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