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慢腾腾的食人僵尸。身上被奔腾而来的千军万马快要砍成了碎片,可一刀下去,还没等第二刀来临,伤口便会恢复如初。他茫然的睁着眼,看着面前呼啸沉默,盔甲明亮的骑军,嘴角咧开一个笑容。
老子真的很饿,老子不想玩了,先吃个饭去。
这话的声音刚刚落下,有一匹高大的骏马正好从他的身前扬蹄蹋下,狗剩来不及惨呼,而事实上他也没有了力气惨呼,便被重重蹋在地面,陷入已经被鲜血浸湿的泥土中。周遭万马践踏,一片泥泞,狗剩躺在这片泥泞之中,手脚乏力,干脆也就不站起来了,任由背上有骑手纵横奔驰扬鞭踩过,反正踩不死,难得能够躺下来歇歇。
紧跟着,他的目光骤然泛出光彩。
他看见了一个东西,那是不知谁的一只断手,血肉模糊,可血肉干净,而且,很清晰。
看着很好吃的样子。
狗剩咧开嘴笑了,笑的十分欢畅,他缓缓伸手,握住了那个从手腕处齐根断裂的断手,将血肉筋骨还散乱的断手塞入嘴里,然后深吸一口。
鲜血流入嘴中,很爽口,至少在他感觉,很爽口。
这是他很熟悉的,但他却以为快要忘掉了的一种味道。
在他将断手塞入嘴里的一刹那,西山飞鼠林地坑下的老人眉头骤然扬了起来,老人猛然睁开双眼,地洞中凭空掀起一股狂风,这股狂风顺着宽广的地洞四散奔涌,寻觅到地洞出口,一齐喷将出去,惊的飞鼠林众兽噤若寒蝉仓皇逃窜。老头坐在地底,神色变幻,显然有震惊,还有一丝不忍。
他震惊的不是狗剩回吃掉那只断手,他震惊的是狗剩对于吃掉这只断手,并不显得陌生晦涩。
老头的心中蓦然腾起一个早先便萦绕不散的疑问:
这个孩子,童年的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
吃掉断手对于狗剩来并不算饱,于是他又开始寻找其他的,好在这种东西在战场这个地方实在太寻常,随意一瞥之下,就能看见无数残肢断臂,横陈在鲜血肆意横流的大地上,就像荒草一样随处可见。狗剩大喜,又抓起一只胳膊,看了看却又放下,走到略远的地方,抓起了令一个东西。
狗剩嘿然,捧着那个东西笑的开心无比,这也是一只胳膊,而且看起来和刚才那个并没有什么分别。
在飞鼠林沉默旁观的老头终于沉默到底。
他能看的出来,这和刚才的那个胳膊,是有区别的。刚才的那只是左胳膊,现在的一只是右胳膊。
他几乎能够猜想到狗剩下一句会什么,于是他想闭上耳朵,奈何耳朵是闭不上的,于是还没等他做何动作,便听见狗剩自言自语,声音淡定而欣喜:“这只的肉,比那只的肉味道会好很多。”
老头面色苍白,作势欲呕,脸色极为难看。
他是一个高人,一个高的不能再高的高人,一个甚至可以让如今修行界所有真武修行者都躬身喊一声老前辈的高人,然而就算这样,他何曾有过像那个少年一样的经历。
他何曾,他何曾何曾去想过人类的左右手味道有何不同。
所以他感到很难受,无比的难受,难受到他再也顾不得和董承运的什么芥蒂不合,沉声道:“你读的书哪里去了!”
这一声如同怒喝,落在河山砚内好似惊雷炸响,狗剩傻傻抬起头来,看着四周荒烟蔓草,有些不明白这声音是从哪里来的。身前的骑兵冲势不减,浩浩荡荡,有种劈山开水遇神杀神的劲头。狗剩嘴角的鲜血淋漓流淌,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野兽一样,他看着汹涌澎湃的骑军冲锋,忽然指着不远处,嗬嗬出声。
在骑军冲锋的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河流。这条河流豁然出现,堤岸隆起,好像大江横陈,格外显然。然而大河之上,却覆盖着厚厚的冰层,那些骑兵就在冰层之上奔马来袭,丝毫不减速度。
狗剩看的发呆,不知不觉间,手里的手臂就掉在了地上。随着手臂掉在地上发出的一声钝响,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读的书哪里去了!”
读的书?
狗剩的目光渐渐浮起一丝摄人的光彩,天空中的余音不断,轰隆一声,冰河炸裂。
从狗剩的脚底开始,层层叠叠的绿意铺向远方,一直铺到河岸边。原本没有任何颜色的黑白世界刹那间充满了各种颜色,红花绿草,垂柳依依。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河面的冰层开始断裂,断裂后的冰块迅速融化在河水之中,碧波荡漾的河水中忽然出现了一朵莲花,且是娇嫩可人难得一见的并蒂莲。光阴如书页,被人急促翻过一般,并蒂莲缓缓绽放,刹那之间,整个河面已经满是碧绿嫣红,壮丽辽阔。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狗剩蓦然想起自己在藏书楼受教习指看的第一本传奇——并蒂莲。此时那中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浮现在脑海之中,字迹宛然就在眼前,一笔一划间充满了无穷意气,狗剩只觉得全身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忍不住皱起眉头,猛然提起手掌,向远处狠狠拍下。
两道极其雄浑的气息从他的双掌中喷薄而出,缠绕翻腾,朝着被阻隔在河对面的千军万马呼啸而去,轰然冲入。呈现在狗剩眼前的场景便变作了极其震撼的一幅画面。
你且铁马渡冰河,看我横扫千军。
飞鼠林地坑中的老头眉头舒展,摇头叹气。
并蒂莲,开的格外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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