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红峰野驼

    萧塔不烟于生死离别之际，眼中竟一滴泪珠儿都没有，言语间更是寒意迫人。

    米入斗心中一凛，觉得眼前这个看似纤柔的女子，实是一个再厉害也不过的人物。

    耶律大石大踏步走回对岸。众军簇拥着他，兵甲锵锵，背影渐渐消失在密林深处。

    耶律风大声叫着：“爹爹，爹爹……”小一些的两个孩子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耶律大石自始至终，竟未回头一顾。

    众人趟过河来，赶着骆驼翻过一座大沙丘。萧塔不烟手指南面：“诸位，二十丈开外便是六十里泥淖了。”

    放眼望去，但见素月清辉，平沙一片，银波欲流，直铺天边。

    萧塔不烟叹了口气：“我契丹原有祖训，不能教外人得知这出入泥淖的法子。但危急关头，只得从权。”

    将那母驼缰绳纵开，牵过一只幼驼。掏出短刀，臂弯儿一箍幼驼的脖子，捅在幼驼头上。

    刀刃从骨缝直透入脑，那幼驼叫也不叫，倒地身亡。

    众人大出意外，齐齐惊呼一声。米入斗双眼一瞠：“你干什么杀它？”

    “咱们要出去，只能如此。”

    王飞鸿嘴角一斜：“这契丹婆娘发起狠来，自己的孩子都舍得，杀个骆驼，又有什么大惊小怪！”

    他早从胡氏兄弟口中得知萧塔不烟当日为救丈夫脱困，亲手杀了两个孩子的事。

    耶律风恶狠狠地瞪了王飞鸿一眼。

    王飞鸿喝道：“小秃脑壳子，你瞪什么？”

    耶律风正要还嘴，萧塔不烟拍拍他的肩膀，他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去。

    那母驼打着响鼻冲上来，垂头拱了拱幼驼，轻轻咬着它的脖子，将它衔起，四蹄挨着地面。但只一松口，那幼驼便又摔下去。

    母驼悲鸣着，围着尸体打了个转，向另一只幼崽唤了几声。

    萧塔不烟放长缰绳，任那只幼驼跑到母亲身边。

    母驼仰头望望天顶几颗疏星，似是在辨别方向，接着将鼻子拱进沙里，嗅了一嗅，慢慢向西趟去。

    萧塔不烟将幼驼的缰绳系在腕子上，又把两个年幼的孩子抱上马鞍，领着众人跟了上去。

    向西走出半里，那母驼忽的仰头叫了一声，领着幼驼折向南面行去。一大一小两只骆驼缓缓没入沙中。

    数丈之后，黄沙没过母驼膝盖，便不再上涌，两只骆驼似是踩到了实地，一步一步地在沙中跋涉。驼峰上的四撮红毛，便似悦动的火苗儿一般醒目。

    众人个个面露喜色，跟在骆驼身后行去。

    原来这六十里泥淖，上覆流沙，沙下石脉纵横，有如迷宫，可供踏足。

    夹山一地，水草丰美，这群红峰野驼世代居于大漠中，每每食物匮乏，便徙往夹山。

    数百年前契丹先祖随野驼躲避风沙时，无意间发现了这处胜地，便在石脉上打入铁钎，做上标记。又在此处留置牛羊马匹，营帐器具，以为来日避难之所。

    数年前女真领袖阿骨打兴兵灭辽，兵锋所指，五京皆失，万里大辽，徒具空壳。

    天祚帝耶律延禧带领满朝富贵，轻骑逃到夹山。他唯恐金兵循迹追来，下令将铁钎尽数拔出，却全没想过来日如何出去。

    流沙之上，无半点标记可资参照，因此无人再识得出入路径。

    耶律延禧坐困于夹山，一契丹长老想起族中旧事，便驱赶夹山中的红峰野驼带路，可骆驼留恋夹山水草，不肯轻易跋涉。

    那长老又想出个主意，令人将两只幼驼牵到年长母驼面前，当面杀死一只。那母驼为保住另一只幼驼的性命，便带着它逃出夹山。

    众人跟在骆驼身后，果然趟出一条路来。待要回来之时，只需不给幼驼喝水，渴上几日，再将母驼赶到泥淖边上，那母驼自会带着幼驼回到夹山寻水。

    辽兵至此方能以夹山为基，收容残兵，四处攻掠。

    米入斗等跟在骆驼身后，在沙中趟行。

    那石脉时深时浅，时宽时窄，深处黄沙直没腰际，浅处却只在脚面薄薄地盖了一层；

    其中又有诸多旋回、断折之处，须得或纵跃、或几人互助才可通过。众人走得甚是缓慢，待得日出，才行出十几里。

    倪一羽肩伤未愈，耐不住如此跋涉，渐渐落在后面，一脚立足欠稳，跌进沙中。

    “啊”字才喊出一半，大股的细沙便灌进嘴里。接着半个身子沉了下去。

    他手刨脚蹬，却如溺水一般，越挣沉得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