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酒入愁肠

    这邋遢汉子正是米入斗。

    那晚他受黄鸿等猜忌，郁郁不乐地离开他们的藏身之处。

    连夜赶到渡口，想雇船沿江东下。夜黑水急，船老大如何肯开船？只好在舱中等着。

    他连日奔走，又经一场鏖战，一坐下来便大有倦意，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朦胧中听得水声渐响，惊醒过来。向舱外一望，一条小船靠上码头。只听船上几个七嘴八舌的声音说道：

    “麻利点，别让他们逃了！”

    “这一仗咱三江帮输得底掉，要是不把黄三这个王八蛋拿住扒皮，今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孙老帮主就还剩一口气吊着，眼下咱们帮中群龙无首，谁要是能逮着那王八蛋，大伙儿今后就听他的！”

    米入斗心中一凛：“这群兔崽子死了帮主却不死心，还惦着和巫峡派为难！”

    跃出舱外，见小船上窜起六条黑影。他晃身拦在前面，嘿嘿一笑：“急急忙忙的，想干什么去啊？”

    六人不意竟又和这煞星撞见，吓得魂不附体，如草坑里的一窝蛤蟆，扑通、扑通就往江里面跳。

    米入斗长臂一探，薅住一人发髻，凌空把他拉了回来。

    草草问了两句，这才知道黄鹤劫了三江帮一个小头目的宅子，抢走一辆花骡子拉的车。消息散开，各处帮众纷纷聚了过去。”

    他心里寻思：“三江帮人多势众，黄三侠他们可对付不来。”当即将那人打晕，赶了过去。

    天色渐亮，望见岔路里拐过来一伙人，瞧打扮似是一家老小，围着一辆骡车赶路。

    米入斗凝目细瞧，见拉车的那骡子一身青毛，背上有几块白斑。心想：“嘿嘿，你们只道换身衣服，就能蒙混过去。却不知这骡子早被人盯上啦！”

    他情知黄鸿等对自己颇具戒心，也不露面，只远远跟在后面。

    过不多久，便听得身后脚步声音。余光一瞥，见一小伙黑衣帮众追了上来。

    他慢吞吞地让在路旁，待他们行过身边时，猛一探手，抢过一杆长柄铁锤，拦腰一扫，登时便有两人横飞出去。

    他一路乱砸，三江帮众人见势头不对，四下逃窜。

    米入斗一路暗中护送，又驱散了几伙人，跟着黄鹤一行来到远安县城，瞧着他们住进客栈。

    他见城中丐帮弟子众多，情知巫峡派已脱离险境，低着头匆匆离去。

    信步向城外走去，沿路遇到不少乞丐，听他们言谈之中，多有提到自己，语气或谩骂、或惧怕、或愤慨、或不屑。

    他心中暗叹：“通元谷一场血战，我把江湖好汉全都得罪光了。就算去青竹林找杨长老，他又岂能信得过我？师妹这字条，还能给谁送去呢！”

    正一筹莫展，却见街口支着张小桌，摆开了笔墨纸砚。一位青袍老书生在一旁打着瞌睡，米入斗识得是个代写书信的摊子。

    他想起闻古二人曾帮着上官屏传递消息，心中一动，生出了个主意。上前拱手道：“老先生，烦劳你帮我写一封信。”

    老书生猛地醒过来：“客官尊姓大名？要写信给谁？所为何事？”

    米入斗取出怀里那张字条，对折着给那书生看了一眼：“我叫闻平邦，还有个兄弟叫古平国。想把这字条送给别人，你写封帖子，让他知道是我俩送的。”

    他连日苦战，那字条上早浸满了斑斑血迹。老书生大吃一惊：“好汉，老生只会写家书、贺帖，这……这等绑票谋财的帖子，孔夫子可没教过我怎么写。”

    米入斗见天色已晚，唯恐耽误了大事，一瞪眼睛，拽着他的腕子道：“孔夫子不教，我教你怎么写！”

    那书生吓得连声答应。当即照着米入斗所言，舞墨挥毫，笔走龙蛇，写好了信，恭恭敬敬地呈给了他。

    米入斗寻到黄鹤下榻之处，将上官屏的字条也一并装在信封里，趁伙计不备，留在柜上。

    他躲在外面，依稀听得黄鹤等人合计，要连夜将消息传给丐帮，心中如释重负：“师妹的嘱咐，我总算做到啦。”转身离去。

    明月初升，银光泻地。

    望见自己的影子在石板铺就的街上拉得长长的，心中忽的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悲怆。

    闻、古二人攀炎附热、为人苟且，素来为他不齿。岂料自己今日做件好事，都不得不借用他们的名头。人生到了此等地步，又有何意味？

    他苦寻黄若不得，满腔的愁闷本已无处打发。此刻愁上加愁，只觉万事索然无味。走到门口，城门已闭。丈许高的城墙自然难不住他，一跃而过。

    信步向南行去，鼻端忽的嗅到一股酒香，却是家小酒肆，油灯昏黄，在纸窗上投出两撇摇曳的长影，似是在向他招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