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入斗溜到绳索尽头,离谷底尚有数丈,下面是一大片平滑的岩壁,倒也不甚陡峭。
他仰头说道:“平四侠,你们去放火,我去阻住援兵!”
双手一松,贴着石壁顺泻而下,砰的一声落到谷底。自背后抽出破城枪来,大踏步向北奔去。
平重明、范氏兄弟等攀下崖来,贴着东侧峭壁,藏在阴影里向南疾行。
离敌兵后营尚有半里,便见一座数丈高的木塔当道而立。塔上三个敌兵,正冲着北面指指点点,显然也已瞧见了己方援军。
平重明手指一比划,悄声道:‘范兄,咱们一人一个!”
三人借着石壁凸处遮掩,摸到近处,各抽利箭,同时射去。
嗤嗤轻响中,三箭穿喉而过。两个敌兵登时栽倒,另一个却甚是勇悍,喉头穿箭,仍举着巴掌,往木塔上悬的铜锣上拍去。
平重明大惊,又一箭射去,正中铜锣上的细绳,那锣直坠下塔。范大滚上前去,将它悄无声息地接在怀中。
一行人又敲掉几处岗哨,摸到一射之内。屈身藏在一块大石后,取了火油,饱饱地蘸在箭尖棉纱上,点燃了向敌营射去。
仓促之中,虽有不少箭射在积雪上,却也引燃了数处拒马、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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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入斗疾奔之中,忽听得身后号角声呜呜响起。回头一瞥,但见金营里火光大作,烟雾四腾。
他心里一宽:“平四侠得手了。”转过头来,北面的雪幕沿着谷地翻滚而来,吞没了小半个天空。
他自知大限已届,心里却一片平静:“若儿,我到下面等你!”
蓦地一声长啸,声音里满是悲壮之气。刹那间,似将隆隆的马蹄声也盖了下去。接着铁枪一举,向敌兵冲去。
铁蹄践踏下,雪幕越腾越高,竟连两侧高耸的山崖也吞了进去。
黯淡的晨光下,只剩下他一人一枪、孤独冲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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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精卫见上官屏跃下城墙,心中一急,也跟着跃了下去,向她疾追。
守军本已蓄势待发,见二人冲向敌阵,不由得齐声呐喊,两翼并举,杀了过去。
犹如一只北归的孤雁,徒然张着翅膀,撞向一面永远也逾越不了的山壁。
五百步,金兵盾墙巍然伫立,穿出墙缝的矛尖上鲜血凝结,似是要等着后来者的鲜血洗刷。
三百步,盾墙后,一双双被血丝侵满的眸子里跃出狂热、躁动的光芒,正期待着相撞的那一刻。
两百步,号角声忽的响起。金兵左顾右盼,不安淹没了狂热、紧张吞噬了躁动。
王忠纵马冲在最前,惊奇地发现金兵竟自后而前,一排排地向后退去。最后只剩下一排盾手,和两层稀稀疏疏刺出来的长矛。
盾墙虽仍伫立,却不住的颤动。边缘相撞,发出细碎不停的砰砰声。
石壁似是被孤雁的气势所慑,颤抖着,一层层地从背面坍塌下来。
众人本已抱定必死之心,哪知又起变故,胜券在握的对手竟然仓皇而退。不由得精神一振,呼喝着向前疾冲。
孤雁长声悲鸣,奋力鼓翅,撞向石壁。
王忠一马当先,朴刀一挥,挑开一柄长矛。胯下马前蹄腾起,将一面长盾踏翻在泥水中,接着却又被两边刺来的长矛戳倒。
他鞍上一纵身,跃入金兵阵中,朴刀回扫,又砍倒一个盾手。前心却猛地一痛,已被一柄长矛戳中。
猛然间头顶轻风一掠,却是上官屏纵过来,长剑一垂,剑光如泻,那长矛未及深入,便被她削断。
王忠咬牙拔下半截断矛,将面前目瞪口呆的金兵刺死。
穆望川紧跟在后,凿头铁箭飞掷,嘭的一声,穿透一面大盾,把盾手砸飞出去。
平精卫叫道:“大哥接剑!”将苍龙剑掷了过去。
穆望川接在手中,横剑一扫,剑刃嗡嗡作响,有若龙吟,将两个敌兵连同长盾,挥做四截。
雁喙猛啄之下,石壁上忽的现出一个口子。
宋军收拢阵型,楔入缺口,乱舞长枪,一左一右地挡住敌兵。身后群豪蜂拥而入,又乍然一展,卷杀回来。
孤雁双翅扑击,石壁终于片片碎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