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迦喜道:“是啊,晓雨,就是你说的这个意思。”
他正要说下去,忽听齐巴鲁道:“咦,玛尔斯那穷神到哪儿去了?”蓝沁也忍不住道:“哎,欣姐也不在呢。”
玄穹在一旁解释道:“他们两位一起到别处去忙点事……。”
众人齐声赞叹道:“穷神的艳福好啊……。”
一时间又叽叽喳喳地开始猜测起玛尔斯和欣悦禅这一对旷男怨女,日久生情,由情逞欲,必定会如干chai烈火般地纠缠在一起了。一说到这里,众人都是久经江湖的过来人,见识颇多,诸多香艳话题立刻如潮水般涌起。甚至如非所言等人,一口咬定,玛尔斯若和欣悦禅背着众人做下事来,必会因为不好意思面对大家而只有选择私奔。
刘迦急道:“大家别又跑题了!”
众人被他一提醒,也赶紧收回念来,齐声又道:“哦~~~。”
刘迦继续道:“刚才咱们说道,万念都可成相,但能否见到这个相,关键在于你的注意力在哪儿。说白了,也就是说,你的心能否专注。同时,专注的程度,也决定着你所见到的相是否稳定,是否清楚,有没有受到其他心念的干扰等等。因为你平时的专注,全在你日常生活中已经习惯的内容相上,比如你自己的形象,你朋友的形象,你所处在世界的形象等等,这些内容的相全由你专注的心念不间断流注而成……也就是说,你的专注在这个地方,因此见到和确认这些相,就非常容易。反过来说,你不专注的地方,要见到那个相,就比较不容易了。”
刘迦的意思其实并不复杂,且不说远了,单说咱们平时看人吧。如果你在街上见到一位美女,注意力全在她那儿,你就不容易发现你老婆或情人正在对你怒目相视。又或是你心中老是专注在一个美女身上,成天尽想着她,其他的美女,就容易被你不小心忽视过去了。但并不是因为你的忽视,其他美女就不存在了,她们依然在,只是你当时的眼睛视而不见。
咱们的心成相,和咱们是否能见到这个相,也是同样的道理。
刘迦又道:“基于这个道理,不管你是想回溯前生,展望未来,还是想成佛成仙,或是想了知心的根本,或是想了断生死,或是想在世间成就世俗种种美好愿望,都离不开用心的根本法,专注在一个目标上,让其成相。”
玄穹忽然有所悟,疑道:“既然所有相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那如果我反过来,不成一切相,不见一切相……。”
刘迦道:“《金刚经》上有说,离一切相,即见如来。就是说,你的心不执在一切相上,也就是不执在一切心用上,刚能直见心的本体。”
明正天打断他的话,急道:“大哥,那我要回溯前生呢?”
刘迦笑道:“刚才说了嘛,放下你的心对外在世界的观注,就此一念就行。刚才临将臣能做到此事,就是因为他放下心念在其他处的关注,只有一个心念‘想知道今天为什么我和小白脸在一起’,专注而见相。”
小阿菜忽然起疑,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心在我们身体内,或是说,那个心在我们脑根上,因此……。”
刘迦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心无处不在,不限于我们身体内外某一处。而是因为我们的知见局限,让我们的六根只能感受到心在我们脑根起作用,比如意识思想等等。也正因为我们只能感受到心在这个地方的作用,因此佛说法时,才把这个无所不能的‘能’暂名为‘心’。但为了让我们不要误会,又把这个能名为一,又把它名为法界,诸如此类的名字很多。”
小阿菜恍然,道:“我明白了,世间许多修行法,都让人内观内求,并不是真有身体内外的差别,而是凡夫受着知见的局限,认定了‘我’的存在,这个知见本身带来了内外差别,使我们只能感受到心由‘我’动,心由‘我’起,心在‘我’这里。因此,才说向内观,内省,内求。这是一个方便大家证道的法子。”
刘迦点头道:“是啊。倘若心真得只存在咱们身体里面,楞严经中,阿难所说心在内,佛祖就不会说他错了呢。因为阿难所说的心在内,是知见作用的分别观,不是真心无所不在的无分别观。但所有修行法,都让大家内观,就是因为大家的知见所在,没办法一念即证得心之所在,就最好是从你能感受得到地方下手。不这样的话,从哪里下手去证呢?所谓方便法,就是让人理解起来方便、操作起来方便嘛,不然哪能叫方便?总不成你要证道,却让你从玄哥身上去证,这种说法一听起来就很离谱啊。”
玄穹听得心生欢喜,忍不住叹道:“经中常说,森罗及万象,一心之所现,一法之所印,经中又常讲如来与众生同体,其实究其原理并不复杂,只是因为我们成见太多,不希望破坏习惯认知的内容罢了。”
刘迦正要继续说下去,忽然心中一动,知道那躺在地上的两人已经醒来,立刻对众人道:“你们小心些,梅林要醒过来了。”
话音刚落,梅林已然站起身来,正在怒气中,却立刻发现这新来的小白脸,竟和刚才那僧人长相极为相似,甚至难分真假。他诧异起来,开口便道:“到底谁是地藏转世的那个人?”
刘迦走出人群,来到他身边笑道:“那地藏菩萨处十地之智,哪还需要转世这种小儿科的幼稚神通?要转世总得有个主体,是某个人在转世。十地菩萨早已伏断我执,没有人我差别,我都没有,转世的人是谁?”
他言下之意,似乎在说,地藏菩萨从未有过转世一事。众人早已认定他就是地藏转世,或者至少是地藏菩萨的分身。可听他如此一说,好像又在否认这事,一时多有莫名其妙。
连玄穹也疑情倍起,崔晓雨在一旁对他低声道:“我哥是应缘起相的菩萨。”
玄穹闻言大喜,道:“晓雨姑娘,你真是冰雪聪明,不妨再细说下去。”
崔晓雨抿嘴而笑,依然用那细若蚊翼的声音,笑道:“地藏菩萨不是发过度众生的愿吗?这个愿就会随着不同的缘,现不同的相。嗯……就是说,如果某个人能从父母的行为上开悟,地藏菩萨的愿就会应缘现出这个人的父母相,成为这个人的父母,陪在他身边,助他开悟……我们嘛,大概就是经书上说的那些心外求法的外道吧,因此地藏菩萨的愿,就会应缘而现我哥这样一个由外道而入心法的修行者相吧?通过这个相的转变过程,我们就能知道,心外无法,法法一心的意思吧?”
她的声音虽细不可闻,但小阿菜在一旁听得却是仔细,闻言之下,立时明白,开心道:“我明白了,经中有说,菩萨度人,变化万千,只看那人应以何种身相得度者,便会示现何种身相度之。咱们是一群充满困惑的人,是一群不知心法为何物的人,外加咱们全是些自以为是、傲慢无礼之人,看不起别人。那菩萨则现出一个让咱们敬服的人,能和咱们勾通的人,演出一段故事,一段从不知心法转变到知心法的故事,告诉咱们如何自度呢。”
崔晓雨点头道:“是啊,倘若不是我哥这样的形象,我们不佩服他,或是从心里面拒绝他,排斥他,讨厌他,看不起他,他又如何和我们勾通呢?”
小阿菜连连点头笑道:“因为这个形象对咱们有用,咱们能从这个形象上得到益处,就相当于咱们该以这个形象得度,所以他应缘现这个象出来……咦,这菩萨的心眼可不少啊。”
李照夕疑道:“那我该以何种形象得度呢?我不自大啊,我谦卑得很啊,我也不是外道啊。”
崔晓雨听得好笑,又道:“大概是李大哥喜欢记述名人传记,因此菩萨示现出我哥这样一个修行界的名人,你在记述他的故事的过程中,慢慢就明白心法为何物了吧?还有,李大哥的偶像不是李淳风吗?我哥既曾是李淳风的弟子,又能青出于蓝,你不是更容易接受他吗?”
李照夕点头道:“哦,我明白了,那就是说,我该是以名人身相和偶像身相得度的人,他就变一个名人和偶像的人生历程来给我看……心眼果然多啊,我不知不觉就被他引过去了呢。”
齐巴鲁在身后也听明白了,大喜道:“咱佛门就是玩心的,心眼自然是多得很。”李照夕点头道:“是啊,比那蜂窝煤还多呢。”玄穹笑道:“这正是心的能,因其无所不能,所以能应万缘起万相呢。”
戈帛和达摩克利斯心中有所思量,暗自疑道:“若不是当年宫主以一界之尊的能力让我们敬服,我们何以会依附在他身边?又如何会和他结下这数世大缘?倘若他当时不是以天幽宫宫主的形象出现,而是以所谓正道、正义之士的形象出现,我们这群率性无羁的人又哪会看得起他?若说宫主的形象是地藏菩萨的愿和咱们的缘起相,那地藏菩萨本身又以何种缘而成菩萨的相呢?”
小云体内那群灵体也在各自思索,有人道:“倘若这小白脸不和咱们在结下怨仇,咱们何以会死了都不放过他,一直纠缠着把他找到?咱们一生就为了寻仇,可后来终于找到这仇人了,他却正在散去原有的修为,给咱们机会,让他们对他狂砍乱斫,听任咱们发泄不满和愤怒,最终咱们却和他成了好朋友……这缘可真是奇怪啊。”
小云此时已明白许多,在一旁笑道:“嘻嘻,你们这群人,在一次抢夺地藏神通的大会中,不知在他身上砍了多少刀,发了多少狠,那个我今生在未醒过来之前,我执在,没有菩萨的智慧,便有个人的私心,那时他可是随着这个业力迁流在走,自然会把你们留给他的痕迹如数奉还哩。”
那梅林没有注意到这边众人的话,只是被刘迦一连串的关于“转世者谁”的话问来怔住,但转眼他又道:“咦,小白脸,你能说出这番绕口令般的鬼话,肯定就是佛门中人了,你一定才是那个小白脸刘迦。我以前听格瑞预言过,那未来有一个修逆法的菩萨要示现以外道转正法、以魔头转菩萨的相……哎,反正你们这些秃子都喜欢自恋,把人家一口气统统打为外道。”
他也不管眼前的刘迦是不是他要找的人,抱着“宁可错拿三千,不可放过一人”的念头,弹指即向刘迦下手。
他那咒语来得之快,连刘迦也未曾想像得到,那咒语已倾入刘迦体内。
刘迦觉得身体中隐隐约约有所异动,但那力道极其细微,若不细察,就会忽略过去。他暗道:“我此时的证量未到不动地境界,因此虽然不被他的咒语诱动,但依然能感受到积习在微弱起作用呢。”
他就此微微沉吟处,已让梅林大感不解。梅林和刚才那僧人已有过交手经验,两人的能力可说在伯仲之间。此刻既见这位穿西装的小白脸和那僧人长相如此相似,主观臆料两人修为也该差不多吧(长相一样,修为也该差不多,这算啥逻辑?)。当下毫不留情,欲一击得手,干脆将两人和大丑同时带走吧。
可偏偏那小白脸不为所动,咒语如石沉大海,不起波澜。
梅林忽然觉得耳中嗡鸣不断,身上有些酥痒,正在惊异,听得刘迦道:“你那咒语在我这儿没起作用,咒语的声形二相,没有承载体,便只好以你自己为承载体了。”
梅林一明其理,赶紧解咒。
梅林一生很少输过,哪容得如此尴尬之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无处下台,正待发个狠,再来一次,忽见一侧那僧人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正冷冷道:“死要面子有何益处?”
梅林乍见他说话,也不知他醒过来多久了,大惊之下暗道:“这双胞胎要是一起发力,我可吃不消!”
他心中急着找出路,忽听圈外有人叫道:“梅林老弟,只要咱们联手,不说两个小白脸,就算千万小白脸,咱们也让他趴下了!”
话音一落,一位身形飘逸的老者悠然而现,玉灵子叫道:“波旬老哥,好久不见你了啊!真是幸会啊!别来无恙吧?”
波旬身形一落,没想到第一个迎接他的人,竟是他最厌恶的玉灵子,当即转头即骂:“我呸!谁是你老哥?!别乱套近乎!”
玉灵子被他一骂,面上顿然失色,但转眼立刻明白,暗道:“哦,我知道了,他因为前时不敢和我比试无极游魂手,心中自知落了下层,那脸上无光,便羞于和我相认。哎,这老仙也真是的,我玉灵子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吗?我自然是学我菩萨兄弟,大人大量,不计较这些罗。”
念及此,他当下笑容满面,对着波旬拱手道:“波旬老兄,咱们都是修行人,该当拿得起放得下,何必为了一场切磋而耿耿于怀?老道说话不拘小节,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是老道的不对,向你陪礼道歉吧。今后老道不提那事就是了。”
波旬浑身一颤,气血渐感有些不顺,怒极反笑,对玉灵子骂道:“我算是见识过了,你还真是我的冤孽!”
说着他转头又对刘迦骂道:“瞧瞧你,瞧瞧你哪像菩萨的样?嗯?收留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人在身边,菩萨有这么做的吗?我在你们的经书上看到过,菩萨也有眷属,瞧瞧你的眷属都是些啥?”
说着他余光正好瞥见崔晓雨,又瞬间换过一副慈眉善目的面孔,对崔晓雨笑道:“崔姑娘,我可不是在骂你,你和他们不同,你不属于他们这一类的,你和我是一边的。”
李照夕一听,立刻在日记本上写道:“如果晓雨妹妹和波旬是一边的,那可真就是名副其实的崔姑娘了,催人命的姑娘,简称催姑娘。”
崔晓雨见波旬和她说话,并且把她定义为另一边的人,赶紧摇头道:“我和我哥是一边的,不然我们哪会在一起?”
波旬摇头道:“在一起就说明是一条心啦?夫妻还同床异梦呐。他们佛门还说众生一体呢,一体就一个想法啦?我看大大不见得。你虽然身在他们这里,可你的心却在我那边。”
刘迦听他胡扯,忍不住开口道:“咦,波旬,你这算啥话来的?你随便定义人家小姑娘的心在哪儿,你还有点点仙人的风度没有?”
梅林在旁听了这话,立时不屑,指着崔晓雨,对刘迦道:“她这把年纪了,也算小姑娘?你这是啥眼神啊?怕是刚才故作镇定,其实终于还是被我的咒语给弄伤了脑子,开始说胡话了吧?”
刘迦乐道:“你那小儿科的咒语,也能弄伤人?最多也就只能唬唬小孩子吧。”
那僧人一听这话,立时脸上一红,对刘迦道:“哎,这话是怎么说的?唬唬小孩子?刚才我不是中招了吗?我是小孩子吗?”
这四人正在斗嘴,一旁齐巴鲁看得着急,忍不住挠着头,对玄穹道:“玄哥,小白脸菩萨和他们几位不知修的是什么缘,好古怪啊,他们几位居然能在一起聊天吗?”
玄穹也多少有些不解,点头道:“是啊,刘迦兄弟的性格,我也捉摸不透,有时候挺严肃的,挺正经的,挺认真的,可有时候也挺那个让人不解……面对波旬和梅林这样的大魔头、大恶人,他居然有心思开玩笑聊天。人说菩萨境界深不可测,果然如此。”
小阿菜一边思量,一边道:“大概……大概在他心中,世间并没有什么魔头恶人吧,在他眼中,一切众生平等,与佛无异吧?”
玄穹闻言大震,一念正悟自己的境界为何迟迟到不了六忘中的“忘意”,乃是习惯分别一切名相,习惯分别一切善恶,包括分别境界的高下不同。他此念一起,前些日子的种种心障,豁然冰释,心中通透坦荡,了了空明。
他心生法喜,不觉握着小阿菜的双手,想道一声感激,但于此境界处,哪还有什么语言表达谢意?只是对着小阿菜连连点头。
李照夕看到这一幕,摇摇头,在日记本上写道:“玄哥用目光注视小阿菜,但没有说话,想来两人是用传音在勾通吧?这两个老家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呢?一定要用这秘密交流的方式?可疑啊。”写到这里,他又开始习惯用他的猜想来替代事实,补上一句道:“咱们这群人,修了多年,高人没修出几个来,倒是同性恋越修越多了呢。再这么下去,早晚我也会修成变态写手呢。”念及此,心中竟起萧涩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