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居还亮着灯,欧汐汐竟仍未眠。此时已是寅时三刻,离天亮不过一个时辰。
夏牧炎一直未回卧房,她便料到,赟王府定是在今夜行动。
这一夜成败,定乾坤,决生死。
陪伴夏牧炎这二十年,她对夫君的了解自远超旁人。欲争储位,则必勘破生死,否则决难成事。夏牧炎心里早做了赴死的打算,欧汐汐自亦如此。
然,她今夜还是有些担心,有些紧张,有些惶惑。她止不住地想,想得越多便越让她心神不宁。
心神不宁的时候,她便抄经书,这是跟夏牧炎学的。
此时,她正借着烛光抄写《至乐》——
“夫贵者,夜以继日,思虑善否,其为形也亦疏矣!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惛惛,久忧不死,何之苦也!其为形也亦远矣!烈士为天下见善矣,未足以活身。吾未知善之诚善邪?诚不善邪?若以为善矣,不足活身;以为不善矣,足以活人。故曰:‘忠谏不听,蹲循勿争。’故夫子胥争之,以残其形;不争,名亦不成。诚有善无有哉?今俗之所为与其所乐,吾又未知乐之果乐邪?果不乐邪?吾观夫俗之所乐,举群趣者,硁硁然如将不得已,而皆曰乐者,吾未之乐也,亦未之不乐也。果有乐无有哉? 吾以无为诚乐矣,又俗之所大苦也。故曰:‘至乐无乐,至誉无誉。’天下是非果未可定也。虽然,无为可以定是非。至乐活身,唯无为几存。请尝试言之: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故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生。芒乎芴乎,而无从出乎!芴乎芒乎,而无有象乎!万物职职,皆从无为殖。故曰:‘天地无为也而无不为也。’人也孰能得无为哉!”
为女子者,“争与不争,有为无为”皆从于夫家。欧汐汐自认生性恬淡,欲求清减,从未想过一朝入主皇宫,母仪天下。然,既知夏牧炎有夺储之心,她却从未劝阻过。
夫既欲争,我便要争。夫想有为,我便要为。
于是,她不惜信告从来都持中不争的父亲,“王爷据礼法之先,奈何力有不逮,境苦而心悴。女儿想,父亲虽不党争,也当不能允女儿一家为人所欺,位为人夺... ...”
世间情爱,莫大于舍。若为挚爱,能舍执,能舍生,能舍一切。
“汐汐,你也还未歇下?”夏牧炎推门而入,温声问道。
其实,便是不问,他也明了于心。
“呵呵,我尚无睡意。”欧汐汐放下狼毫,收起纸砚,行到夏牧炎身边,轻笑道,“汐汐此刻颇有抚琴之念,王爷可有雅兴一听?”
知夫莫若妻,未言心已明。
夏牧炎握住她一双柔荑,笑着道:“天赐汐汐于我,实是牧炎大幸!”
二人执手,缓步朝亭台行去。
... ...
“城上的大哥,在下乃郡盐运政司府梅远尘,有急事要进城。”梅远尘在锦州城下勒马站定,鼓足内劲朝城墙上报道。
他自碟子河一路赶来,途中除让马喝了两次水,还不曾停过。
约莫过了七、八息,城墙上探出了一个头,朝下大声叫道:“梅公子,我知道你。未见军令此时不能开城门,公子武艺超群,便跃上城楼罢!”
守城有责,城门开合皆有既定的章法,若不依着章法规定开、关城门,乃是违了军令,说不准便要落个甚么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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