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铺、锅灶、五斗橱等物品苫上,穿上旧衣裳,巾帕包头,宋好年和腊梅也都是一样打扮。
积存了一年的灰尘要在这一天全都扫出去,好干干净净迎接新年。百合平日里勤快,屋子里外收拾得干净,扫尘的工作就轻松些。
在扫帚后头绑上一根长竹竿,去够高处的蜘蛛网和烟灰,桌子、柜子也都搬开,积灰的角落也要打扫干净。
换下来的床单、脏衣服泡在水里,待扫尘完毕还要洗衣裳。
灰尘呛人,百合翻出口罩来戴上,只露一双眼睛在外头。打扫高处的活儿交给宋好年,她只管打水擦洗家具,直到屋子里外到处都锃光瓦亮,再看不到一丝灰尘,才算结束。
换下脏衣裳泡进水里,要洗的衣裳被褥在盆里堆得老高,百合同腊梅两个手在水里浸得红通通,像红萝卜一般。
宋好年心疼媳妇,再没有吝惜柴禾的时候,不住烧热水倒进盆里,他还想洗衣裳哩,百合不让,他这一趟在外头辛苦太狠了,她舍不得回家再叫他做太多活儿。
洗完衣裳晾在篱笆上,各人又洗头发擦身子,忙完已是黄昏时分。家里到处敞亮干净,人也收拾得利利索索,床铺上整齐铺开的是新打的被褥,在日头下晒过。
这些被褥收在箱子里时,为防止发霉生虫,百合采了些香樟叶子晒干放在里头,代替樟脑丸。被褥自然沾上香樟和日头的味道,叫人打心眼儿里生出温暖喜悦的感觉来。 这日吃过饭,小夫妻两个敦伦一回,宋好年十分满足,搂着百合跟她说起路上见闻:“下大雪那时候,我们几个原无事,只想赶紧找个脚店住下。谁想隐隐听见有人呼救,他们几个都没听见,就我耳朵
灵,听见了哩。”
“那你们去救人啦?”百合不过白问一句,她丈夫年少时候做过几年无赖子,和柳义等人结拜后再没有做过坏事,柳义又是个急公好义的人,大雪天在路上遇见人呼救,再没有不去帮忙的。
宋好年道:“正是哩,我们过去一看,一辆大马车翻在地上——将来我赚够钱,给你也买一辆那样的马车,又宽敞,又舒服。”
他畅想一下,又说回故事,“那地方原是个凹坑,给雪遮住后车夫只当是平地,赶车赶得飞快,可不就翻倒了?偏车夫连带里头的主人都给摔伤,要不是我们听见,只怕要冻死在雪地里哩。”
别看这年头风调雨顺,大雪天气在野外受伤可不是好玩的,哪年不得冻死几个?就是冻不死,万一有人看上他身上钱财,来个杀人越货,尸身埋在大雪里,只怕要到明年开春才会有人发现。
那车里的人,据他自己说原是个商人,在京城做生意,因着急要赶回家去过年,不想在路上翻车,要不是遇着柳义几个人,后果不堪设想。
救人就到底,柳义等人暂且给那商人和车夫裹了伤,腿上打上夹板,送他们到就近的市镇。
那商人托人给家里送信来接,又对几个人千恩万谢,出钱为他们置办大棉袄,又送了许多东西给他们。
百合这才明白,原来宋好年带回来的那些东西还有商人送的谢礼。
宋好年笑着说:“媳妇,那王大叔倒跟你似的,怪喜欢看我这张脸。”
百合愣一下,哈哈大笑:“我是你媳妇,人家王大叔是啥人!八成是看你长得俊,想收你做个女婿哩。”
宋好年挠挠头:“他倒是问我成亲了没,我跟他说成亲了,我媳妇特别好!”
屋子里光线昏暗,百合微微一笑。
“这回带回来的那些个胭脂水粉,还有簪子,就是王大叔帮我挑的,你看着还好?”
百合道:“好得很,要不是你经过这一遭,我且用不上这样好的东西哩。”
宋好年美滋滋的:“你这样好的人,就该用最好的东西。”
他总觉得媳妇又能干又聪明,跟着他是吃苦,亏得百合从没抱怨过,一心一意跟他过日子,对他嘘寒问暖、贴心贴肺,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送给她,让她再不受一点委屈。
百合心想,那叫王金的商人怕是一开始就看上宋好年人长得好,心地也好,真有招他做个女婿的想法。
不想这呆子对她从无二心,王大叔也只好偃旗息鼓,只当交个义士当朋友。 遇到这个人,是她最大的幸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