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自家东西,不值啥子。”
送走店主及伙计们,宋好年把木桶、蒸笼放回车上,忽然听见蒸笼里似有啥动静,掀开一看,竟是一个小钱袋,装着一钱银子。
再去追赶店主已来不及,就是追上,只怕人家也不肯收回,宋好年只得一笑,收下这笔钱。往后这家店再来买花露,他做主多给他家送两瓶免费的花露就是。
一来一往,就结下交情来,来往得多了,人情也就深厚起来。
同生意伙伴有人情来往还不够,宋好年回店里放下板车,转身便去学堂,同他妹夫说人情去。
宋好年小时候也曾在学堂左近偷听过课,不过一来有牛氏揪着耳朵打骂,不许他去学堂耍,二来学堂何先生也不喜他这种上房揭瓦的性子,没过多久就不再去。
不过,他如今虽然已经成家立业,看小秀才也不似以往尊敬,对何先生却仍有些敬畏,在外头一望,见何先生正领着一般学生摇头晃脑地读“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就不敢搅扰,乖乖站在外头屋檐下。
何先生今年五十来岁,颔下三绺长须,戴方巾、穿长袍,端的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他早瞧见宋好年——那么大的个子,往那里一站铁塔也似,如何躲得过先生眼睛?
何先生只不理会搅扰他晨读的人,读完《大学》,又读一篇《孟子》养一养他老人家的浩然之气,才慢慢一撩眼皮:“外头干啥的?”
宋好年连忙答应:“先生好,我是宋好年,有事寻柳如龙。” 柳如龙正琢磨往话本子外头包上正经书皮,伪装成自己在看时文的模样,心思又被昨儿话本子上头那个下凡与书生私会的女仙勾去,正在回味她“雨中花蕊方开罢,镜里蛾眉更鲜妍”,一大早便想得浑
身燥热,忽然听见一把子男人的声音道是找他,登时背后一凉。
柳如龙往外看去,来寻他的不是别个,正是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对头,宋好年。他有心不出去吧,镇上人都晓得他是宋好年的妹夫,就是为着自家面子,也得做出个亲戚和睦的模样来。
可出去吧,他好歹是个读书人,岂有叫宋好年一介农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道理?
更何况,他那妹子皮糙肉厚,性情恶劣,柳如龙心里并不把宋秀秀当成自家娘子,更不把宋好年当成舅子看,又嫉妒他娶得美娇娘……
几下里夹攻,柳如龙人还坐在座位上,面上已扭曲成极诡异的表情,连何先生都骇一跳,急忙走过来问:“可是家中有事?”
柳如龙醒神,急忙说:“无事,先生,学生请出去一趟。”
何先生道:“去吧。”又瞪宋好年一眼,转回座位上,叫学生们一个一个上去背书给他听。
小秀才出门,宋好年做出个小模样,伸手叼住他手腕,他便挣脱不得,叫嫡嫡亲亲的二舅子一路揪着去往僻静处,心下不由打鼓:这姓宋的莫非又想找个借口寻我的不是?
他想的倒也不差,一时到避人处,宋好年便低头望着他笑,揉着手腕,把指节捏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柳如龙听见这个响声,就想起当初叫人在黑巷子里打闷棍、一顿乱拳,登时觉得浑身都疼起来,连忙往旁边一躲,厉声道:“你想干啥?我警告你,今日何先生亲眼见着我同你出来,你若对我动手,我
饶不了你!”
宋好年笑道:“妹夫说啥子胡话?咱们一家子亲戚,我寻你说说话还不行?”
柳如龙宁愿信宋秀秀突然变成绝世美女也不信宋好年会跟他好好说话,仍是青白着一张脸,尖声说:“你有话快说!”
宋好年便道:“秀秀如今是双身子,我爹娘都担忧得很,偏她见天儿往外跑,容易出事情。妹夫,你是读书人,最明事理,你倒是教教我妹子,叫她好好待在家里养胎,少往外跑些。”
柳如龙道:“妇道人家,究竟不能懂得圣人教诲。”
宋好年:“你就说能不能叫秀秀在家养胎别往外跑?”说着又捏一下拳头。
柳如龙一抖,连声道:“今儿散学我就回去同她说,叫她别乱跑。”
宋好年十分满意,笑道:“妹夫真懂事。”又揪着他妹夫后脖子,把他妹夫全须全尾地送回学堂,没忘拍拍他身后蹭上的墙灰,“妹夫,这事就托给你哩!” 柳如龙前脚看宋好年离开,后脚跨进学堂就换上扬眉吐气的模样,学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才宋好年求小秀才做事,都以为宋好年真有啥过不去的难处求到小秀才头上,不由对他更加敬佩:“到底是我们学里的读书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