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三从小长在京中,由沐驸马和长平公主带大,与皇帝也十分熟稔。 别人说起万岁,无不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当心惹怒御座上那头真龙,落个十族被诛的下场。偏沐三心大,皇帝叫他莫把自己当外人,他还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他还觉得自个儿跟皇爷是同一种人:
都有俗人无法理解的爱好。
皇爷日理万机,为大明把爱好丢得差不多,也就建国史馆和信王府时还肯动动手,做几个模型,他沐三是个闲人,没什么要紧差事,便要努力玩耍,把皇爷那份也玩回来,才不辜负皇爷待他的慈爱。
沐三这点想头从没敢对沐驸马说,否则早叫沐驸马一通马鞭抽得鲜血淋漓,再扔到水师去征南洋——云南沐家,怎能养出这等胸无大志的男儿?
不过沐驸马瞧见羊角灯,倒没多想,只是对长平公主道:“那两个小子成日捣鼓这些玩意儿,亏得他们还记得父皇。”
长平笑着说:“也算他们一片孝心,送去给父皇瞧瞧,他定然欢喜。”
在她眼中,沐三与李青松都不是外人,这两个能好好相处,自然大家欢喜——沐王府乃父皇左膀右臂,信王府是皇帝心腹宗亲,一个是她娘家,一个是她夫家,若存下龃龉,终究不美。
长平公主派个可靠的心腹人,把灯笼送去宫里。每年千秋、元旦,各地官员、宗室皆向皇帝进献礼品,前些年还有献白鹿、麒麟等祥瑞的,因皇帝不爱祥瑞,后头这等事才减少。
这既非节日也非大日子,长平忽而巴巴送来一个羊角灯笼,皇帝也觉得奇怪。待放在案上细细一瞧,看出那画上几个人的模样来,不由失笑:“沐家的三小子伤好了?”
跟前的人回道:“说是还在静养,偏沐三公子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
皇帝笑着摇摇头,使人去寻个地方挂上:“挂到他们下回进宫看得见的地方。”
一句话,定下沐三与李青松未来前程:还能进宫面圣,可见简在帝心,那两个人虽然胡闹些,谁还敢再说他们的不是?
再者,皇帝乐见沐王府与信王府和睦,有些人心中小算盘打得再精,也得掂量掂量轻重。
上到皇帝,下到太子与长平公主,几人联手瞒下信王世子妃在沐三受伤一事中做下的丑事,信王世子妃自此老实起来,再不敢再信王妃跟前与百合争宠。
百合一向有些心大,在乡下时还不显,到京城这个人人都是人精的地界,她老实谨慎是一回事,好些事情真不往心上去,信王妃倒爱她这个性子。
信王浑然不知内情,还当自家十分和睦哩。这也是他的运气,皇帝肯这样看顾他,与陈思王曹植、齐献王司马攸相比,幸运何止千百倍。
便是回顾本朝,远的有仁宗与庶人朱高煦兄弟相争,近的有光庙与福藩国本之争,天家究竟有无亲情,端看九五至尊的那个人心中有无兄弟罢了。
文娃探望过青松,自然回锦衣卫去学本事,青松也想回去:“你跟陈大人学啥本领,可别把我落下。”
沐三道:“我伤还未好,你休想走。” 青松只好把文娃送到沐王府大门外,千叮咛万嘱咐“得空便来看我,大人教你啥,你千万记得教我”,眼巴巴看着文娃走开,垂头丧气地回来对沐三道:“早知今日,当初你便是骂我再狠些,我也不与你
争斗。”
沐三哈哈大笑:“天底下可没有后悔药吃。”
若说先头宋好年、陈斌等人点醒青松,那都是别人的经验,他自个儿没学到啥,便是告诫自个儿说,京城贵人多,要谨言慎行,还是落入别人圈套。 自打经过这一遭,他忽然开窍,恨不得长出一百二十个心眼子来,别看跟沐三成日玩得没心没肺,实则跟着沐三学下不少东西,那些帮闲当日哄他多轻易,若是放在今日,只怕话还没说出来,他便晓
得他们心里转着啥样歪心思。
青松还求沐三:“你们京城人心眼子格外多,你多教我些。”
沐三瞪青松:“你这是夸人还是骂人?自己笨,休怪别人狡猾。”
说归说,遇着事情还是要提点李青松:他们两个朋友一场,他沐三的朋友叫人哄骗,他自个儿脸上也不光彩。
宋好年跟百合两个见青松与沐三不成仇敌反成朋友,心中也自欢喜,这日带上如真去沐王府做客。
青松好些日子不见如真,想得不行,抱着粉团似的娃娃亲个不住,又把他举到空中:“叫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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