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期间人心惶惶,忙中生乱,啥也顾不得,只求活命。
等疫病过去,亲人之间未免牵肠挂肚起来。李家统共几个人,倒分散在各处,青松小夫妻两个在京城,百合听医官说京城没遭疫病成灾,倒还不是太忧心他们。
唯独两个妹子着实叫人不放心,尤其汪小福跟腊梅两个,汪大娘当日染病,也不晓得情形咋样。 又有一个迎春,说是来探望大姐夫跟外甥儿,如今竟不见人影,百合又怕她给人掳去,又恨她这些日子也不给家里带个信儿。她一厢照料宋好年,一厢跟宋好年说:“
等迎春回来,看我不打断她腿!”
宋好年气色不大好,精神倒还不错,闻言笑道:“你说得厉害,等她回来,你头一个舍不得。”
百合嘴硬:“原先舍不得,这回再不惯着她!”
正说话间,有人敲开大门进来,百合走到房门口一看:“三妞!”
竟是汪小福跟李腊梅夫妻两个,肩上背着个包袱,都穿着麻衣。“汪大娘她?”
腊梅点点头,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娘她没熬过疫病,已给拉去烧了,我们这回回来,就是为葬她老人家。”
汪家祖坟在镇上,汪大娘总得与汪小福亲爹合葬,以后好受儿孙香火。 大灾之后人人脸上都有一种惶然困苦的情形,汪小福往日多机灵,说话带笑,叫人一看就心里舒坦,爱跟他打交道。他跟汪大娘相依为命这些年,汪大娘一病没了,
他一下子好似老了十来岁,模样叫人看着难过。
百合连忙把妹子妹夫迎进屋里:“你们姐夫病了,正好小福你来,跟他说说话,免得他烦闷。”
说着又叫兰妞倒茶水来吃,自个儿去常娘子屋里把庭玉抱来,亲着她小脸儿道:“你娘回来哩!”
庭玉懵懵懂懂地给百合抱到屋里,汪小福跟腊梅一见她就猛地站起,悲喜交加,伸手叫道:“庭玉来,爹娘抱。”
庭玉一回身缩进百合怀里,只肯露给背影给他们,腊梅眼泪唰就下来了:“庭玉,咋连娘也不认得了?” 百合拍拍外甥女,坐下道:“她人小没记性,才来那几日,天天哭着要爹娘,后头才慢慢忘了,这会子乍见你们只怕有些怕。不过也不要紧,母女天性,回头你带她半
日,保准她跟你亲。”
腊梅含泪点点头,汪小福正跟宋好年说事情:“大年哥,这两年我和腊梅也赚了不少钱,这回回来就不想再走了,往后还在镇上过日子。”
百合看腊梅:“那你们店不开了?往后靠啥生活?”
腊梅道:“人是顶要紧的,饭店开不开再说,我们想着把店面顶出去,往后倒是种菜的好。”汪小福家中也没多少地,种粮食定然不够用,要是种菜还可有些出产。 百合点点头,兄弟姊妹几个说一阵贴心话,左不过疫病中如何心慌,如何牵挂着大伙儿,伤感之余,百合连忙说起孩子们闹的笑话,“庭玉那么点子人,倒很像个当姐
姐样子,要抱如纯,她哪里抱得动?才抱起来,整个人往后仰倒在炕上,懵了半日。亏得炕上铺得厚,也没摔疼。” 庭玉听见叫她名字,眼睛亮闪闪地看百合,她这年纪记性不大牢靠,连亲娘的脸都记不住,中间认迎春是娘,这几日又当百合是亲娘,跟着如真乱叫,拱在百合怀里
,拿手拨她衣裳上带子。
汪小福跟腊梅两个实在想闺女想得不行,汪小福蹭过来,拿着一块糖笑眯眯地道:“来,给庭玉吃。”
百合还没来得及教她不可随便拿旁人东西,这又是亲爹,庭玉虽不大肯认,心中自然有些亲近,犹豫一下抓过糖,就许汪小福抱她。
汪小福怀里抱着闺女,高兴得眼泪都要下来,跟腊梅说:“长胖哩。”
别看百合几个大人都瘦下去一大截,孩子们可没受啥委屈,百合每日挖空心思与他们做好吃的,带着他们玩,这些日子庭玉一点儿苦头没吃,比在家时还白胖些。
腊梅眼巴巴看着闺女,又想抱,又怕她哭:晓得自家闺女有点怪脾性,她认作是生人的,决不许人抱她,一抱就要哭。
腊梅吸吸鼻子,跟百合说:“先前让二姐抱着她回来,我还当这辈子再见不着她,再想不到她长得这样好。”
说起迎春,百合不禁叹口气:“你二姐这死丫头,不晓得跑哪里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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