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好年好说歹说把田舅舅劝下来,柳义脸上已有几处红肿,不过他一点儿没在意,跟心里的疼比起来,身上这点疼算啥?
他媳妇要和离,就是剜他的心啊!
柳义同大伙儿说:“我想跟彩凤单独说说话。”
百合道:“不行!”她是真怕柳义动粗,李彩凤再厉害也打不过柳义这样的壮汉一只胳膊,万一他们出去了,柳义给逼得太紧,对李彩凤动手咋办?
柳义苦笑道:“弟妹,我人品再坏也不至于打女人。”
李彩凤也道:“你们出去吧,我们说说话。”再怎么着也是十多年夫妻,临了好生说一会话,也算全了他们情分。
众人才一退出房门,柳义扑通就跪下了:“彩凤,我让大伙儿出去,不是为着怕丢面子,是怕你疑心我逼你。”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一跪,田舅舅与李家兄弟定然不好意思再说啥,只怕还要劝李彩凤忍气吞声过日子,李彩凤的脾气,他们越劝,她越不可能回头。
李彩凤垂眼看着柳义:“你起来好生说话。”
柳义不起身,望着李彩凤道:“我晓得我错了,是我没良心——你先别忙着说,听我说完。”
“你嫁给我十多年,啥样的苦头都吃过,我娘才没了那会子,咱家日子不好过,你跟着我吃糠咽菜一整年,一句怨言没有,下地干活,你比个男人也不差。等把给娘治病的债还清,咱家收成又好起来,过年时你说了句‘往后要是常有白面吃就好了’,我当时就在心里发誓,从今往后,但凡咱们家有一口吃的,定让你吃头一口,余下才是我的。”
十多年前的事情,李彩凤好些也记不得了,没想到柳义记得这样清楚,此时道来,她也难免感慨,眼中泪光一闪。
“杏儿才生下来,轻得跟只猫儿似的,你天天背着我哭,其实没躲过去。我伺候你坐月子,凉水也给你用过,小衣裳洗不干净的时候也有,我有时候想,该不会是我那时候没伺候好,你才不得生。”
李彩凤张嘴待要说啥,又吞回去,只听柳义继续道:“杏儿才满月,你就把家务活都接过去,打那以后,再没让我在家展过手。旁人都说你贤惠,我晓得你辛苦,可我没良心,大年给弟妹搭手做饭我还笑话他没男人的刚性,说我媳妇从不让我动手,可我从来也没想过,凭啥你就该天经地义伺候我,我给了你啥,就在你跟前充大爷?”
柳义红着眼圈道:“戏文里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咱们家不是这样,你生得好又能干,这两年眼看比我还挣得多,咱们家倒有一多半归你养着,我这个做男人的,自个儿没用不想着上进,反埋怨你厉害。”
“你为了这个家起早贪黑,我不说感激你,反埋怨你只顾赚钱不顾家——可说到底,你啥时候亏过我?”柳义苦笑,眼泪已止不住地往下落,“我抓不着你把柄,只好拿没儿子说事。我想儿子想得疯了心,真是疯了心,要不是疯了心,我咋就想着娶小老婆!”
柳义闭上眼,狠狠扇自己两个大嘴巴:“我真不是人,但凡我还有一点良心,就干不出这种脏心烂肺的事!”
他自以为是个大男人,瞧不起李彩凤,可回头一看,李彩凤哪一样不比他做得好?家里这样好的媳妇,他咋就不晓得珍惜?
门外,百合听见响亮的耳光声就要往屋里冲,宋好年一把拦腰抱住:“没动手!”
百合不信:“你听那动静!”
“大哥自个儿打自个儿哩,”宋好年小声道,“你这时候进去,他两个脸上都不好看,再等等。”
柳义泪眼模糊地望着李彩凤:“我做下这样事情,没脸求你回头,彩凤,我只求你看在咱们十多年夫妻份上,看在杏儿份上,给我个改过的机会。”
李彩凤抽抽鼻子:“我生不出儿子。”
他们两个十多年夫妻,李彩凤对柳义感情极深,听见他桩桩件件细数旧事,哪能不动容?
可李彩凤还记得他们夫妻矛盾的根由,没儿子,柳义就不会消停,就是这回没事,下回总还能闹起来。
李彩凤道:“我晓得你心里有我和杏儿,可你心里更有你儿子,我实话与你说,别说再过一两年,就是再过十年八年,我也生不出儿子,也不会许你娶小老婆,你今儿说这些话,可要想好。”
柳义一愣,李彩凤到底与他多年夫妻,他最后这点子小算盘,在她跟前根本不够看的,两句话就给拆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