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嫂嫂追来府上,想起怀冲太子便泪眼婆娑,哭得信王妃也难受起来。
当日信王妃能从众秀女中脱颖而出,成为王妃,多赖皇后青眼,婚后王妃亦十分信赖皇后,妯娌两个相处极好。
有着这般情分,信王妃陷入与信王一样的两难境地,一厢是血脉相连的亲骨肉,一厢是情深义厚的兄嫂外加国祚安稳,论大义论宗法,他们都该舍了这两个孩子才是,他们还年轻,总能再生。
可龙凤双胎到底是信王妃十月怀胎生下的,母子连心,要她将两个孩子送给帝后,无异于剜走她心肝。
信王妃心疼皇后,可再心疼,也不能把儿女送出去,皇后与信王妃妯娌两个对着哭,末了还是皇后先不忍心,只得先回宫去。
然而信王妃不晓得,信王已下定决心。
龙凤胎才满月,信王便将他们送入宫中,皇帝大喜,立刻着礼部预备册封太子典礼,又给媺娖定封号为长平,送到中宫抚养。
信王妃撕心裂肺,这辈子唯一一次对夫君不敬,打了信王一巴掌。她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般狠心的丈夫,将她儿子送出去还不够,连女儿都送了出去!
信王任打任骂,皇帝大兄在他跟前哭成那样,他要忠君、要孝悌,只好将两个孩子送出去,他心中也疼得厉害?
信王妃怒过伤心过,孩子已送进紫禁城,太子、公主都册封了,她后悔也来不及,只好与信王撒气。
信王赌咒发誓,保证从今往后他绝不会有异生子,信王妃再生的孩子,不论儿女他都视若心肝,绝不会再送给旁人。
为排遣苦痛,信王妃不顾身体尚未复原,很快又怀上一胎。
帝后心中有愧,常召他们夫妻进宫共同抚育龙凤胎,这才稍稍缓解信王与信王妃痛苦。
天启九年夏,魏忠贤重创东林势力同时,自己也遭弹劾,清流的报复来势汹汹,九千岁威风多年,终于挡不住这次攻势,求皇帝救他。
皇帝曾允诺保住魏忠贤性命,遂褫夺他司礼监掌印太监之职,送往中都守陵。
魏忠贤万万想不到,他一手带大的哥儿待他竟会这般绝情,一到中都便一根绳子上吊,了解了性命。
皇帝听说消息,叹口气,命人将魏忠贤好生安葬。
若是从前天启皇帝,定不会这般待魏忠贤,可如今皇帝这个壳子里装着的灵魂,还有普祥真人一半。天启视魏忠贤为大伴,普祥看他却是棋子。
普祥从作家一跃而成为天下至尊的皇帝,性子中独断寡情的一面逐渐显露,也就皇后还能得他几分温情。
当日普祥一心寻思,想饿死自己,偏魏忠贤想方设法抢救回他性命,皇帝醒来后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是你自找的。
魏忠贤一死,阉党风流云散,此时东林亦饱受打击,皇帝趁机收拢人心,颇有“天下英才尽入吾彀中”之势。
天启九年八月,福王举起反旗,自诩正统,谎称当日神宗皇帝留下遗诏命福王即位,光庙篡改遗诏,福王韬光养晦至今,终将维护正朔。
福王拉拢一大批不肯做工、科举、经商的宗室,叛军直逼京师,而此时皇帝手中可用军队极少,只得仓促应战。
十月,黄台吉绕开关宁锦防线,借到蒙古突破长城,直抵北京城下,史称己巳之变。
留着金钱鼠尾辫的叛军在北京城下耀武扬威,皇帝此时腹背受敌,形势比崇祯十七年甲申之变时更为严峻。
皇帝恍然发觉他仗着通晓历史,却忽略了时移世易,别人又不是那戏台上的皮影,他都变了,难道旁人便会照着原来路子演下去么?
他到底失于急躁,导致情势恶化至此。
好在,皇帝尚未全然失去信心,他与被磋磨了十七年的崇祯不同,他心中尚有一线希望存在。
皇帝即刻安排皇后与信王一家出逃,令他们先去南京,再保住山东,若情势再坏,哪怕远渡海上,也要留下光庙一线血脉,以图他日东山再起。
皇帝对信王道:“慈烺年幼,我若殉国,你便即位,仍旧以慈烺为太子。五弟,这天下便托给你了!”
谁知信王摇头道:“我不走。”
皇帝惊怒交加:“你不走,我们都死在这里,大好河山是让给福逆还是让个鞑子?”
信王道:“臣受皇恩多年,若背弃天子自行逃命,他日泉下无颜见列祖列宗。皇兄安排王妃带着太子与公主出逃罢,臣跟着皇兄,若敌军近前,臣先殉国,才轮得到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