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和阿九一模一样,真好看呀!
东宫灯火通明,兜兜在正殿盼着自己的父亲。他的小脸肃着,虽竭力做出平静的样子,可他紧盯着殿门口的双眼却泄露了他此刻的盼望和忐忑。
父亲会喜欢他吗?会像母皇一样的喜欢他吗?会像他们的爹一样吗?
穆珩好似看出他的心思,轻声道:“太子殿下,那是您的父亲啊,他肯定会喜欢您的。”
兜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让穆珩十分羡慕,太子殿下还有生父,而他呢?有还不如没有。他也知道这是羡慕不来的,就好像他无法选择他的出身一样。
盼来盼去,等他的父亲终于站在他眼前,给他行过臣子之礼,口中称过殿下之后,兜兜却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个父亲对他来说是个全然陌生的男人,那一声父亲怎么也叫不出口,虽然明知道他与他的见面当以国礼为先,但他还是失落了——
母皇没有教过他怎样处理这样的事情,但兜兜的内心里总觉得父亲不该是这种感觉。
兜兜茫然着,他正迟疑是叫“父亲”还是叫“徐将军”,抑或是“徐侯爷”的时候,宁非已经直起了身。他看着有些茫然无措的太子,嘴角微翘,道了句:“请恕臣无力了。”
兜兜还没反应过来,男人有力的双手就插入他腋下,紧跟着就是腾云驾雾一般被高高举起来,转圈,抛高——
“兜兜!”宁非十分开心,举高他问:“兜兜,记不记得我,我是爹爹,兜兜,我是你的爹爹!”他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柔软。
宁非一次次把兜兜抛高,兜兜大声惊叫着,眼睛里却透着兴奋,整张脸都生动起来,他咧开嘴大声的笑着。是的,便是这种感觉,这就是父亲的感觉。他紧紧揪住宁非的衣襟,眼睛瞪得圆圆的。
“父亲!”他终于唤了出来。
边上的穆珩微笑着看着,看着,然后心里就十分失落。随后就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抚摸他的头,“怎么,你也想玩抛高高?”
穆珩一抬头,正对上圣上那双洞察一切带着笑意的眼睛,也不知为什么,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准备好了吗?”阿九轻笑一声,一下把穆珩抱起,微用力往上一抛,穆珩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他一惊,随后欣喜,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大大笑容。
圣上的怀抱真温暖,圣上的双手真有力!穆珩大声的欢笑着,待落在地上对上圣上那是含笑的眼眸,他的心底忽然就涌起了一阵羞耻,“师傅!”他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他都十岁了,却还——可是圣上的怀抱真的温暖啊!
“你还小呢,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阿九像看穿了他的心思,又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看向兜兜,道:“朕的兜兜太子,是不是该就寝了?明日还得上课呢。”
“可是父亲——”兜兜看向宁非,明显不舍。
阿九便道:“你父亲又不会跑了,有什么话明日下学再说就是了。”
兜兜仍是迟疑,站在原地没动。阿九便要沉脸,就见宁非蹲下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兜兜不住点头,然后主动拉着穆珩的手,大声道:“母皇,父亲,儿臣和阿珩这就去就寝了。”倒是十分听话的样子。
阿九心情复杂的看了宁非一眼,因为他,向来自律的兜兜太子头一回任性。也因为他,任性的兜兜太子又懂事听话起来。
这便是男人,便是父亲对儿子的影响吗?无论她给予他再多也代替不了的吗?没来由阿九就有些嫉妒和心酸。
“我的女帝陛下,咱们也回吧!”宁非目光灼灼望向阿九,那火热让阿九都忍不住别过脸去。
宁非轻笑一声拉起了阿九的手,阿九挣了挣,没挣开,也便由他去了。心中腹诽:这厮还是一样的厚脸皮呀!
月上中天,迎面有清风拂来,吹在脸上十分舒服。
宁非走着走着便揽上了阿九的腰,走着走着他就把头搁在了阿九的肩上,把全身大部分的力量都压在阿九的身上。
“你像兜兜一样小是吗?”阿九推着耍无赖的宁非,却怎么也推不开,真是哭不得笑不得。这人,一别四年怎么越活越小了?
“阿九,我醉了。”宁非傻笑着,虽然并未喝多少酒,他却绝对自己醉了,醉在阿九的馨香里。然后他又嘟囔了一句什么,阿九没有听清,凑近才听到他说的是,“我本来就比你小一岁嘛。”委委屈屈的腔调,和兜兜一模一样。
阿九没好气地道:“是,是,是,你小,你是不是还得我背着你呀?”
“不要,我背你。”宁非拉起阿九的胳膊,阿九躲开,“行了,好好走你的吧!”
宁非嘿嘿笑了两声,继续无赖地挂在阿九身上。他个子比阿九高出一头,阿九都不能好好走路了,伸手想把他摘下里,就听见他喟叹道:“阿九,四年了,我想你想的心肝都疼了。”
阿九的心猛地一颤。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众人只看到宁非高头大马挟战功荣归,可背后的九死一生呢?宁非这满身的凛冽是经历了多少杀场啊?
阿九的心便软了,任由着他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她身上,两个人歪歪扭扭地朝前走。
进了寝殿,宁非变得迫不及待起来,他先是不耐烦地撕扯自己的衣裳,撕扯干净了便来撕扯阿九的衣裳,从殿门口到龙床,一地扔得都是。
宁非紧紧箍住阿九的腰,内心是大片大片的空虚,好似只有把阿九揉进自己的身子里才能填满这空虚。
汗水在宁非小麦色的肌肉上滚动,然后滴落在阿九身上。阿九的一声声嘤咛吟唱是那天底下最锋利的刀,是那最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毒药——宁非眼睛赤红着,踩着那刀剑往前冲刺,用生命去写那华章。
一道白光闪过的时候,宁非的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惬意,他心道,果然阿九才是他的解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他们的儿子兜兜都七岁了,他对阿九的痴迷却一如既往,他果然还是这般没出息啊!
在外征战的日日夜夜,他杀人都杀到麻木,以至于多少次他睡梦中差点杀死了自己的亲卫。可是唯独在阿九身边,他的心才是安宁的。
阿九——他们果然才是天生一对吗?想到这里宁非的心头一片火热,身体也跟着起了变化,他望住阿九开始了又一轮的征伐。
宁非好似不知疲倦的,他觉得哪怕死在阿九身上他也是甘愿的。
窗外有和风,有虫鸣,和着殿内的低吟浅唱,奏出一曲无边的春色。
许久许久,云消雨歇。阿九闭着眼睛微微喘气,她的手摩梭着宁非光洁的下巴,突然道:“你留胡子真丑!”
“你嫌弃我老了?”宁非低头吻着她的发顶。心中庆幸自己一早把胡子剃掉了,不然还不知被她怎么埋汰呢,可能连亲都不让他亲了。
阿九无声的笑了一下,然后十分诚实的道:“是呀,你不知道吗?我就喜欢小鲜肉,年轻的身体,鲜嫩得似那清晨草叶上的露珠,那精力像永远使不完似的——”
还未说完就被宁非堵住了嘴巴,直吻的她透不过气才大发慈悲放过她,眯着危险的眼睛道:“你要不要试试我有没有老了?”蓄势待发的小宁非虎视眈眈着。
还来?阿九花容失色,她的腰都快两截了好么。好在她能屈能伸,“哦,小鲜肉虽鲜嫩可口,到底太浅薄失了内涵。还是老腊肉更历久弥香合胃口。”
“老腊肉?”宁非朝阿九逼近。
阿九一边伸手抵挡,一边机智的补救,“口误,你不是老烂肉,你是朕的小狼狗,心爱的小狼狗。”
阿九可可怜了,割地赔款说了无数情话才把宁非这头恶狼安抚好。这种床笫间的情话让宁非动情不已,他一边喘息着轻唤着“阿九”,一边紧紧的把她禁锢在怀里,神情是那样迷醉。
阿九描画着宁非的英俊的脸,问他:“你想做皇夫吗?”
“想!”宁非想也不想就道,随后诧异的看着阿九,“阿九你愿意给我名分了?不是说女帝无夫吗?”
阿九在脸上捏了一把,“无夫?哼,那你是什么?”除了那一道名分,他们和普通夫妻有什么不同?
“我是你的野男人!”宁非脱口而出。
“野男人?!”阿九一字一顿地咬牙道,狠狠的在他脸上又掐了一把,掐得宁非嗷嗷直叫,求饶,“错了,错了,臣知错,圣上饶命。”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阿九斜睨了一眼冷哼一声才算放过了他,清了清嗓子道:“兜兜已经七岁了。”顿了顿才又道:“其实也就是个虚名,你要是不想要那就算了。”
“别呀,阿九,谁说我不想要的?我要啊,虚名我也要啊。”宁非忙不迭地道。
“那你刚才矫情什么?”阿九开始找后账。
“我不是怕你为难吗?那帮朝臣就是事儿多,我不是怕他们让你心烦吗?哎,阿九,他们能愿意吗?”宁非反驳道。
“你徐宁非还怕他们?”阿九嗤笑一声,“你现在手握重兵,掌管着大燕七成的兵力,该他们怕你畏你才对吧?”
“就因为我手握重兵他们才不放心的,阿九你呢?你就不怕我背叛你吗?”
“你会吗?”阿九直直迎上宁非望过来的目光,“宁非你会背叛我和兜兜吗?”
半晌宁非才斩钉截铁地道:“不会,阿九,我是你的小狼狗,一辈子的小狼狗。”权利的滋味是很美好,可是还及不过阿九。他刚刚才试过,权利不能让他战栗和疯狂,而阿九可以。至始至终他就没生过要取而代之的念头。
“那不就得了吗?”阿九见他仍有迟疑,便道:“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趁着你现在军功加身,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回头让钦天监挑个黄道吉日,把礼过了,省得兜兜成天羡慕别人有父亲。”
听阿九提到兜兜,宁非立刻就妥协了,“好!”那是他的儿子,长到七岁他缺席了一多半的时光。他心疼亦愧疚。
说定册封皇夫的事,阿九快睡着的时候听到宁非道:“阿九,我这次还带回来一个人,你肯定想不到是谁?”
宁非神秘的语气让阿九一下子清醒过了,她想了想,道:“是桃花?应该不是。”随后她又自己否决了。
宁非道:“若是桃花早就冲进来寻你了,我回京的时候倒是见过她一面,她正怀着身孕,吴行云跟的紧紧的,哪里会让她回京?”
这事阿九倒是不知,“这丫头有了身孕也不来信说一声,这怀的是她家老四了吧?”
宁非点头,“许是觉得不好意思吧,阿九咱们什么时候再给兜兜添个妹妹?”桃花比阿九小三岁,十八岁出嫁,到今年整十年,十年间她生了三胎,前头两个都是闺女,老三是儿子,现在肚子里揣着的是老四,让宁非十分羡慕。
阿九推开宁非的脸,“你还没说是谁呢,快别卖关子了。”生孩子的事谁说得准呢,今天就没避孕,说不定就怀上了呢。这念头不过一闪,随后就被阿九丢到九霄外了,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是景王世子。”宁非公布了答案。
“是他?”阿九果然十分意外,宁非要不提,她早把这个人忘了个干净呢。
“对,就是他。这老小子还真能跑,不过最好还不是被我给逮着了?”宁非十分得意,不等阿九问就主动交代了起来,“这老小子也算命大,当初船都炸得粉碎了他硬是捡回了一条命。当初不是寻了他许久都没寻到吗?他被冲到下游去了,被个山里的姑娘救回去了。他也是个狠辣的,人家姑娘救了他,又掏心掏肺地打猎换银子给他治伤。他倒好,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伤好得差不多了还一把火把人家姑娘烧死了。你说缺德不缺德?”
阿九义愤填膺,“这老小子是属兔子的,当初和鞑靼开战,里头就有他的身影,不过后来还是被他给逃了,我以为他跑造反的齐王那去了,没想到他是去了东瀛,这一回可算是把他逮住了。”
阿九若有所思,道:“当初神仙膏的事我就怀疑是他的手笔,现在看来果不其然。”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任他躲到天涯海角,最后还不是一样被抓回来?
已经是四更天了,再不睡天就该亮了。阿九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宁非也起了困意,两个人头挨着头沉入了梦乡。
阿九和宁非是安然入睡了,可有个人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他便是宁非的爹徐其昌。
这几年徐其昌日子过得十分不舒畅,人老了许多。也许男人失去的权利和地位便会老得很快,才不过三五年,徐其昌就像老了二十岁似的,那一向挺直的腰板也微弯了。
成了庶民的徐其昌很少出门,他本就是个要面子的人,让他对着往日的同僚低头,那比杀了他还难受。心情郁结得不到抒发,人可不就老了?
今日他却出门了,站在人群里他看到他那凯旋而归的长子身披铠甲端坐在骏马上,他的心情是激动的。徐家是削成庶民了,他徐其昌是成了平头百姓了,可他还有长子,他的长子官拜骠骑大将军,他的长子四年克三国而今凯旋而归了,这样的战功,是大燕立朝以来的头一份。他的长子还是太子的生父,太子已经七岁了,聪慧异常。
所以徐家还有希望不是吗?
宫宴他已经没有资格去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好心情。宫宴从正午开到晚上,他一个人在府里也是从正午喝到晚上。以往心情烦闷,三两杯就醉了。可是今天都喝了整整一坛了,头脑却越发清醒,眼睛越发清亮。他高兴,心里高兴啊!
今晚长子留在了宫中,留在了圣上和太子身边。明日长子就该回家了吧,也许他会把太子也一并带回来,他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太子了,也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模样。是像父亲多一些,还是像圣上多一些?一想到聪慧的太子唤他祖父,他就抑制不住的激动。
于是徐其昌就更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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