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
视觉受阻,他的听觉就被放大了许多,轮椅滚动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秦翟退开了。
等到轮椅再次停住的时候,五叔就听见秦翟淡淡地问自己:“五叔,为什么背叛我?”
五叔的心脏猛地一瑟缩!
他没想到听过他的解释之后,秦翟竟然还是怀疑自己。他张口想要为自己分说辩解,但嘴唇抖了又抖,他想说的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在终于能发出声音的时候,他就听见自己悔恨而诚实的哭声。
那是,藏匿在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和后悔。
而在这一刻,他竟无法控制地将他此生最大的秘密袒露在了人前,在他最不愿面对的秦翟面前。
一旁等待扎针却没有被施针的刘叔听到秦翟的问话本就大惊失色,此时见老五表情扭曲一瞬过后竟然毫无预兆地哭起来,更加惊疑不定起来:“先生,这……”
苟梁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而五叔强自挣扎的理智也败下阵来,他的意识还非常清醒,也没有失去思考能力,可口中吐露出的却只剩下实情。
“芳儿,芳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心防随之越来越崩溃,让他痛哭失声虔诚忏悔。
芳儿,秦雨芳。
这是秦翟的母亲,刘叔和五叔的养妹的名字。
不说错愕不已的刘叔,就连对五叔的背叛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自认为能够坦然面对的秦翟,在听到这个名字时也变了脸色。
苟梁握紧了他的手,蹲下来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秦翟从五叔悔恨交加的语气中收回神来,他已经能够猜测到五叔和自己母亲的死因有关,而任查手上握着相关的把柄让五叔不得不听命于他。但这个真相,远比他原先以为的五叔想要秦家的权势才和任查联手,更让他无从接受。
他将苟梁抱进自己怀中,用力到都弄疼了苟梁的程度,企图以此汲取面对的勇气。
苟梁心疼地摸了摸他,有些后悔没能想办法提前给他打一剂预防针,让他猝不及防地面对这样血淋淋的真相。
秦翟却很快就从失态中恢复过来。
迎上苟梁的目光,他轻轻笑了笑,冰冷的嘴唇贴在苟梁额头上,这一下停顿的功夫他已经重建好心里建设。稍稍吸了一口气,秦翟问涕泪横流的五叔:“我妈的死因,和你有什么关系?”
五叔的哭声没停,他仓惶而哽咽道:“我没想过杀芳儿的,我真的不是……都是那个贱人,她骗我!是她骗我!该死的是任查,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为什么是芳儿……对不起,芳儿……都是那两个贱人,是他们!你别恨我,别恨我……”
他已经完全失控了,反反复复地说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毫无保留却也毫无逻辑。
一如他混乱不堪的内心世界。
直到刘叔代替沉默不语的秦翟逼问了种种细节,才拼凑出让人们惊骇的原委。
五叔深爱秦雨芳是事实。
当年被秦老爷子拒绝后,他仍然心有不甘,对自己的养妹表白被拒绝后,才不得不死了这条心。
秦雨芳喜欢的一直是任查,这也是五叔一直和任查针锋相对的原因。不过,除了情敌关系之外,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任查太会甜言蜜语,在他看来非常奸滑,极其不可靠。但后来秦雨芳和任查结婚,任查一直表现得不错,而两人又生下了秦翟,他便把心里的不甘都吞了回去。
五叔原本只想默默守护秦雨芳,再帮秦翟把秦家的产业看住了,免得任查哄得秦雨芳把秦家改名换姓成了任家。
但变故,就发生在秦老爷子去世后不久。
——他无意中,发现任查出轨!
五叔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也不敢把真相告诉秦雨芳,又想着秦家已经有了秦翟——虽然他年纪还小支撑秦家颇为艰难,但没有任查凭他们几个忠心耿耿的叔父帮忙也能保住产业——所以一心想让任查死。
而他的帮手,就是秦雨芳的闺蜜杨慧儿,任查所谓的真爱。
那天,杨慧儿打听到了任查的行程计划,由五叔亲自动手在任查要驾驶离开的车上动了手脚,保证他这一去必死无疑。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坐上那辆车的人,竟变成了秦雨芳!
“都是那个贱人,该死的贱人!”
五叔提起杨慧儿满面狰狞,然而在他发现杨慧儿和任查是一伙的,一切都晚了。
事后,他才知道不仅杨慧儿是任查的情妇而且给对方生了一个儿子,就连他撞破任查偷情都是杨慧儿一手安排。杨慧儿并将他一步一步骗进了“致任查于死地”的局中,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亲手将秦雨芳哄骗上了这两通往黄泉的车上。
后来,他亲手杀了杨慧儿又虐杀了她和任查的儿子为秦雨芳报仇。
可是任查太狡猾了,他几次三番动手反而露出马脚,让对方知道了他在秦雨芳的死因上所扮演的角色。在被秦翟逼退只能狼狈逃亡的时候,他以此为把柄要求五叔为他效命。
五叔原本是打死也不愿意的,可后来还是成了任查的棋子。
“为什么?”
秦翟问他。
五叔在陈述中已经慢慢停止了悲痛的哭泣,只留下深深的仇恨和苍白的痛苦。
为什么会沦为任查的帮凶?
五叔扪心自问,答案是难堪而丑陋,但也同时非常可笑。
他虚弱的声音说:“任查要把真相告诉芳儿,告诉义父,在他们的坟前。我、我不能……”
他一生最重视的两个人,他绝不愿意让他们知道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
而比起辜负已经死亡的不可能再听闻真相的死人,他宁愿自欺欺人,宁愿辜负活着的人,背叛对他恩重如山的秦家,背叛秦翟,甚至于背叛他自己。
刘叔听到这样的答案,一下子也仿佛苍老了许多。
挺直的脊背垮了下来,刘叔看了看对这个答案仿佛无动于衷的秦翟,又看了看一脸扭曲却有满目空洞的五叔,一时不能成言。
他当然不能原谅五叔,但相对而言,他却更恨任查。
任查太擅长于蛊惑人心了,五叔此生所有的痛处都捏在他手上,会被他教唆着钻进这样的牛角尖里,一点都不需要意外。
五叔的背叛,也让许多他们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三年前,在秦翟还没有画出“小坑儿”手绘画像时,任查怎么得到了梦中情人的信息,安排了田子洋的第一次整容,并有了五分的形似。
而现在,又是谁对任查透露了苟梁和秦翟的真实关系,甚至包括于这一次的祭拜行程……
——有太多太多的他们栽在任查手上的事情,撕开了五叔的伪善和怯懦,都成了理所当然。
毕竟,秦翟是那样敬重并信任他。
刘叔最后问五叔,“你明知道任查这一次是要杀先生,为什么还是这么做?难道,连妹妹唯一的儿子,义父唯一的血脉,你都已经不在意他的死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