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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雁探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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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投奔宿抚也有将近六年时间,这期间户凭从未离开北疆,如今乍然见到旧时君主,难免情难自禁,然而不论是应承安还是宿抚,都不愿见他这番姿态。

    应承安收起心中触动,慢吞吞地迈过书房的门槛,在窗边寻了个木墩坐下,接上了刚才被宿抚逃避的问题。

    “我已近而立之年,不比年少者柔媚鲜嫩,又不知屈意侍奉,寡淡无趣,”他不死心地问,“子和总有厌倦之时,相比似色衰爱弛之优伶弃如敝履,何不早给我个痛快?”

    宿抚想脱口说自己不会厌倦。

    但这听起来既不符合常理又不足以取信于人,更不知因何而起,只好默默将话咽下,想不明白应承安是怎么对着自己这张脸得出寡淡无趣的结论。

    所幸应承安大约已经明白今日不可能从宿抚口中听到一个回答,便没再咄咄逼人地问下去。

    他支颐望了会儿窗外夜色,又道:“陛下夜半三更地召见暗探,是出了什么事?”

    户凭是个难得的有勇有谋的直肠子,若说宿抚手下有谁决计不可能参与逼宫,也只有这位前任伯劳官之首,若是宿抚打算追查刺杀之事,户凭确实是不二之选——

    如果宿抚没有亲耳听到他用哽咽的腔调对应承安说“一切如旧”。

    就凭他对前朝亡国君抱有旧情这一条,宿抚未必能放手让他施为。

    应承安将目光从不远处仍旧伏地不起的户凭身上收回,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宿抚的面色,饶有兴味地想:他不敢。

    今日事端接二连三,劈头盖脸地砸了宿抚一个措手不及,他心中有千头万绪,偏生无法一一厘清,反倒扰得自己头痛起来。

    宿抚抬手捏了下鼻梁,默然片刻,暂时放弃无谓的脾气,把户凭叫进了书房。

    “诏卿入宫有两件事,”他开门见山地说,“其一,去查越梅臣近日与谁暗通款曲;其二,在京中通缉蔺自明,朕要活口。”

    第一个名字应承安未曾耳闻,想是宿抚在威靖关这几年收服的属下,不难猜出其人与数月前刺杀一事有关。

    倒是蔺自明此时在京中有些令人惊异。

    户凭下意识地领了命,正欲直起腰,忽然怔了一下,从袖中抽出竹条,双手呈给宿抚:“臣奉诏入宫前恰看到此信,雁探看到越副使今夜从”

    宿抚低头一扫竹条,抬手阻止了他说出殷桓姓名,沉吟片刻,惑然道:“他眼下不该在京中,可验过真伪?”

    “这是宵禁后送来的,还不曾查验,”户凭答道,“但越副使三日前还在钧杨城,臣未收到雁探调用驿站人马的信报,此人应当不是越副使,否则雁探司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雁与伯劳具为鸟雀,这名字取得一股欲盖弥彰味,应承安指尖在膝上轻敲了两下,视线微垂,扫了眼户凭身上官袍的品阶。

    六部尚书为二品,左右侍郎三品,前者衣紫,后者着红,文武各有绣纹,皆循了前朝旧制,户凭一身红袍,胸前绣飞鸟与云,是何官职一目了然,应承安沉吟片刻,径直问宿抚道:“雁探司正使是谁?”

    宿抚正在纸上写写画画,试图把近日之事整理出头绪,闻言落笔一顿,不禁抬头看了看应承安,想起抽丝剥茧,于纷乱事务中理出条理是他所长,忍不住压榨他。

    “雁探司正使悬置,”他若无其事道,“承安来看”

    他支使户凭把应承安的木墩搬到自己的座椅旁,展开桌上宣纸,又递了支朱笔给他。

    纸上自右至左列了数个日期,日期下另有简要标记,标记被靛青色墨迹相连,连线上又有附注,乍一看去条理清晰,待仔细辨认才能看出挤作一团的附注写的是什么:干他娘。

    应承安哭笑不得地将视线从附注上挪开,从第一个日期开始看起。

    元月除夕,于营中守岁,徐荆等二十一人以清君侧之名劝我起兵,至龙抬头,三劝三拒。

    二月十五,蛮夷生事,伏案小憩,遇刺,险死。

    二月二十六,谋不道。

    四月三,诸略被献,讯问银粮,又五日脱逃。

    六月二十,入京。

    七月二十三,诸略夜闯兴都宫,留补骨脂,殷桓会蔺自明,越梅臣疑与其一人交通。

    徐荆是首辅徐峥次子,过去徐峥押注应承安,叫他跟随在应承安身边做伯劳官,但应承安不好叫首辅之子跟在自己身边鞍前马后,就将他交给蔺自明,在伯劳官中挑了个文职给他。

    其后还有一个名字被宿抚涂抹掉了,看长短是三字,应承安仔细分辨了一下,认出最后一个字是“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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