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川色楼与望京阁毗邻,一家做沅川风味,一家做本地特色,俱是被京中饕客交口称赞的酒楼,每日欢门下食客络绎不绝,哪怕改朝换代也没耽误迎来送往,唯独今日有些不同寻常。
望京阁的歌妓倚在欢门廊柱上唱曲揽客时视线总忍不住往川色楼那边瞟去,唱错两个字,被妈妈拎着香囊不轻不重地抽了手心才按捺住好奇心,见到一位相貌周正威严、身材孔武有力的锦袍大人,忙低吟细语着摆着腰走过去,柔媚地往他身上依。
“爷今日可来对了,”她停下唱曲,浅笑道,“鄙楼近日刚到了亭泽的桂花鸭,都是用精米鲜虾仔细饲养大的,肥美鲜嫩极了,最适蒸烤熬汤,一共才得了两笼,爷要品一只么?”
歌妓生得美,男人们对美人惯于轻拿轻放,这叫她在卖笑时总比姐妹们更容易些,得赏也多,但今日这位气度不凡的贵客连个眼角也没匀给她,径直穿过了欢门。
酒楼里是另一班歌妓的营生,妈妈们早定下规矩,互不干涉,她错失一条大鱼,只好悻悻地走回去回到曲调上,一边对酒楼里的“敌人”做了个下流手势。
应承黎不知道歌妓们绕着自己暗中产生的波涛汹涌,他一走过欢门就被望京阁的掌柜满脸堆笑地迎上三层,掌柜殷勤道:“小的一得爷吩咐就马上把房间拾掇出来,不是小的狂妄,满京城的酒楼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了。请,您这边请。”
就如川色楼是雁探司的打探消息的据点,望京阁也是蔺自明遣人在京中开设,只是为了撇清关系,聘来的厨子全都换了地域,机缘巧合凑出了川色楼和望京阁这么一对老冤家。
应承黎同蔺自明分了望京阁一半干股,选址和扬名都是他一手操办,对它颇为了解,因此一登上三楼推开窗子,向外扫了一眼就问道:“川色楼今日怎么关门了?”
望京阁共有三层,没办法建得再高,否则就是违制。
好在地处城西,地势较高,四下望去风景一览无余,只有左手处立着一个川色楼,挡住了些许景色。
抛去暗中经营的探查生意不提,这两家酒楼也看彼此不顺眼,川色楼今日没开张,肯定要问清缘由。
谁知掌柜疑惑地摇了摇头,恭敬道:“爷恕罪,今儿一早起来就见它关门谢客,既没见人进去,也没见人出来,小的实在找不到人打听,也是一头雾水呢。”
那就是有蹊跷事。应承黎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手扶在窗楹上向川色楼望了片刻,瞥见窗后有人影走动,不知为何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避开窗户范围向后仰去。
他这一下动作太过突兀,掌柜还未反应过来,径直被撞了开,应承黎被他一绊,也不免踉跄了下,立足不稳,眼见他就要跌倒,斜刺里横来一支手臂抓住了他的衣袖,轻轻一提将他拽了起来,语带笑意道:“一别经年,建元兄怎生越发孱弱了?”
先皇诸子中只有应承安因为早早被立为太子而没有取字,余下均由当时的太子太傅取了字,应承黎分到一个“建元”,寓意是好的,却不受应承黎喜欢——
被人称字好像在讽刺他和龙椅失之交臂一样。
应承黎猛地喘了口气,顺着力道站直身体,靠在窗户边皱着眉望向来人,不悦道:“你被人当成狗驯上三年试试。”
蔺自明大笑起来,一面利落地后退一步屈膝跪倒,大礼参拜道:“臣蔺自明拜见殿下。”
那惹了祸的掌柜不知何时已经退了下去,应承黎神色微缓,伸手去搀扶蔺自明,客套道:“蔺公与我情同手足,哪有叫手足跪我的道理,快请起。”
便是真正的手足,应承黎见了应承安也是要跪拜行礼的,虽是拉拢之语,蔺自明一听便知是在暗示什么,不免觉他太过急切,面上却不显露,先感激涕零地谢过应承黎的宽厚,请他入座。
应承黎耐心地等他行云流水一般烹茶点茗,稍抿了一口茶水,方才道:“蔺公冒险入京,约孤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臣为殿下而来,”蔺自明毫不迟疑道,“敬王仁善,不可治乱局,臣欲请殿下南下,登基称帝,光复河山,沅川士庶翘首久盼,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应承黎笃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微烫的茶水溅到他的手背上,但他恍若未觉,只管神色微沉地指了指窗外,问道:“蔺公来时没见孤身后循着味追来的走狗吗?怕是孤还没走到城门,就被人拎着脖子丢回去了。”
蔺自明倾身向前,殷切道:“臣正是知殿下之难,方才冒险前来,殿下放心,臣已有对策,虽不敢保证万无一失,却也有个七八成把握,断不会叫殿下犯险。”
他说着就要把计划和盘托出,应承黎却一抬手止住他,沉声道:“蔺公所求为何?”
五姓经营沅川数百年,几乎将其变为自家产业,外姓之人到任为官,竞以得其拜帖为荣,在此情况下扶持一个天性不争,孱弱无害的敬王,实则把沅川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才是合理之事,请他南下无异于自找麻烦,应承黎不能不心生疑虑。
蔺自明也不反驳,伸手用木镊夹起应承黎面前茶盏,为他新倒了一杯茶,缓缓道:“殿下所虑极是。”
“改朝换代原是与我等无碍,只是宿抚手段乖戾,动辄抄家灭族,五姓不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不愿与之为伍,”他微微垂首,“臣择殿下为主,却是想向殿下讨个恩典。”
应承黎目光玩味地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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