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城

面上却不露分毫，只任由赵程骏马缓步徐行，直到过了三里的界碑才放松马缰。

    千机营卫长从怀里摸出一个精巧的号角，放在嘴边呜呜地吹了两声，又在周围人奇怪的目光中讪讪地收了起来。

    倒是他身后的商队听到号角声愣了一下，齐齐地上了马。

    应承安的马是宿抚临行前送来的一匹战马，皮毛雪白，没有一点杂色，双目明亮有神，一看便是匹骏马，大概是平时听惯了号角声，四条蹄子兴奋地踩了踩地面，马蹄铁和石子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嗒嗒声。

    京城三里外便不再禁常人纵马，只是到了正午，往来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马跑不起来，没走上两里又失落起来，尾巴烦躁地甩来甩去。

    应承安身上的伤口刚刚开始生新肉，不牵扯太过已经不会疼了，因此他稍放纵了一些，策马跑出一段，感觉神清气爽，一解郁结就勒了马，和赵程退到路边，等后面的商队追上来。

    京城北门往卫城扶风的路今年春天的时候刚刚修葺过，加上道路宽阔平整，一路行来畅通无阻，晚间便到了扶风城下，商队人多，就在城外不远的空地上安顿，只选出几个人陪应承安一道进城。

    怀义王今日的作态和陛下预估的相差不多，赵程投了宿后给宿抚写奏本时想，明明心有灵犀了，何苦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

    不过这话打死也不敢询问宿抚，赵程回过神来，谨慎地改了一个别字，收起奏本，准备攒上两日再一道送回兴都宫。

    应承安大约是累了，用过晚饭就回房倒头大睡，他身边跟了个兰臣带回含元宫的伯劳官，生得人高马大，看上去是个粗犷汉子，照顾起人倒是细心，早早换了床榻上的被褥，又塞汤婆子暖着，叫应承安一躺下就犯了困。

    那壮硕的伯劳官检查了窗扉与房梁，见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站在门口扫视一圈，找到了赵程安排下的禁卫，稍踟蹰了下，讨来一床被褥，准备在应承安床边打个地铺。

    赵程有把柄在应承安手中，只能对他这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在奏折上加上这段能让宿抚吃一天飞来横醋的故事。

    当夜称得上平安无事，应承安早上听着楼下的喧哗声醒来时还有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坐起来洗漱后才清醒过来，检查了一下自己下颌上的美须，略有生疏地用胡夹整理起来，准备到楼下去喝粥——

    然而他试图体会民生的想法没能成行，伯劳官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膳把他堵在了门口。

    应承安和他对视了片刻，认命地回去吃他的药膳。

    师氏子弟师长宁在扶风城中有数位“好友”暂居，宿抚谋逆时被困在城中，家眷中有人不慎受了伤，不便移动，至今仍留在扶风城。

    师长宁理应拜访“好友”，因此应承安艰难地吞了他的药膳，稍作梳洗，便带着伯劳官上了街。

    城外的商队便也趁机做些买卖，借口京城戒严没得到什么好东西，在城外大肆收购，生怕不够引人注目。

    往日应承安也到过几次扶风城，不过都是被人前呼后拥，没有只带了寥寥几人走在街上的经历，也不识路，只能让赵程走在前面引路。

    半月前越梅臣追踪使团到了扶风城，种种迹象显示使团藏匿在某个世家在扶风城的产业中，因此他一面在城中搜寻，一面与几个阴奉阳违的世家子周旋，忙得焦头烂额，顾不上理会卢天禄在京中朝他寻衅滋事。

    大概是笃定宿抚会帮他处置好。

    应承安走进越梅臣暂住的小院中时还想：倒也称得上是一对云龙鱼水的君臣，要不试试抢过来用？

    这个念头在他见到一身精致红妆的越梅臣后被默默地打消，应承安又想：算了，兰臣可能会不高兴。

    越梅臣不知要去哪里，正在揽镜梳妆。

    赵程先进了门，见怪不怪地把应承安带进屋，从怀里摸出宿抚的手书扔道到桌上，随口问道：“这是要做什么去？”

    越梅臣从镜子里望了应承安一眼，镜面模糊，应承安站得有些远，看不清面容，就放下眉笔转回身，见到应承安的易容，稍稍愣了一下，才回答说：“扮做戏子给一家姓户的唱个小曲。”

    他展开宿抚的手书看了一眼，发现皇帝没说要隐瞒应承安，思忖一下，又慢吞吞地补充道：“使团主事叫做户凯，怀义王可还记得此人？”

    掌权的户氏族长，将户凭逐出家门，若不是应承安在街头把他捡了回去，户凭早就死于非命。

    应承安不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记得户副使的妻儿也在扶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