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房梁上的亲卫虽不解发生了什么,听闻吩咐,仍是立刻利落地跳下房梁前去传讯。
片刻后他从门口折返,先探究地看了一眼坐在原处,好似一动未动的应承安一眼,才轻盈地跳回房梁上。
这亲卫与几日前那名并非一人,武艺却大相径庭,走的都是灵巧轻盈一脉,但又与宿抚常用的禁卫有所不同。
他身上杀气更重,行走之间有睥睨之风,与宿抚交谈时少庄重而多亲近,想来这几位才是他的心腹将领,只是在此时借了亲卫之名入宫,所防备的除了应承安这个亡国之君,应当还有妄图左右朝政的世家。
应承安没有在意他的审视,他在心中默念了几遍“二十四年”,隐约猜测到宿抚的幻象中出现了什么,缓缓地想:宿拙。
先皇在位二十七年,年号和同。
和同二十四年执掌威靖关谍间一事的人是已为先皇心腹的殷桓。
当时北疆常有纷争,并不太平,虽能御敌国门之外,不叫百姓受难,探查夷人踪迹仍是重事,殷桓手下的谍间使便是由此而生。
他在北疆经营多年,又有战功在身,北疆守将也都给他两分情面,抽调人手相助。到和同二十四年的时候,谍间使已有数百人之多,除去探查夷人踪迹,行挑拨离间之事,也兼做往来买卖,借机与京城交通。
也正是因此,先皇才会将庇护忠良之后的责任托付给他,如今与宿拙相关的殷桓和屠兴武俱在禁卫中。
殷桓心思缜密,若非他自己向应承安坦白,京中不会有人知晓,威靖关也未必有书面记录,但难免有仍在军中效力的谍间使见过殷桓。
殷桓为先皇效命是说得过去的,毕竟先皇误中补骨脂之前也颇有明君气象,但如今他以叛将之名转投宿抚,得高官厚禄,信任如旧,却不向他坦诚宿拙之事,其中必定有蹊跷,以宿抚之多猜疑恐怕性命不保。
而屠兴武大约也与谍间使有旧,宿拙此时更是由他家人照料,倘若不慎,两人都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因此无论如何,他总要知会他们。
应承安囚居宫中,当时担忧宿抚迁怒伯劳官,只在京中留了十六人,眼下都不在兴都宫,联络之法倒还有两三条,却不好用在此刻。
他微微皱眉,陷入思索,没再注意宿抚的情形。
片刻后他举起盖碗,喝净了茶水,心想:不如赌一把兰臣对我的脱身之策放心不下,宁可违命回转京城,伺机见我。
下一场幻象大约并不算折磨人,待应承安将数日后的几件事一一厘清,推演出对策,宿抚就已经醒了过来。
他睁眼时神色还有几分木然,过了半晌才勉强聚起神采,缓缓转头望向应承安。
应承安注意到他的视线,收敛心绪,漫不经心地回望过去,半晌后不动声色道:“和同二十四年可是个多事之时。”
宿抚先时为了对抗一身痒意耗尽了力气,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只好再把亲卫叫下来为他解开绳索,闻言不轻不重地应了他一声,语调里没有什么情绪。
和同二十四年,先皇废太子,清洗东宫属官,牵连者众多,但像宿家这样抄家处斩的也仅此一例。
应承安至今没明白当年先皇命他去监斩,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受了蛊惑,但假若宿抚知晓此事,必然因此与他生出莫大的嫌隙,此生不能释怀
倘若他当时从流放途中违令回转,亲眼见了这一幕,怕是不只不能释怀。
应承安与他对视片刻,微微垂眸,心中已有了明悟。
宿抚把汗湿的胳膊从被中抽出来,稍活动了一下手腕,勉强坐起来靠在床头,看着应承安避开自己的视线,不自觉地想起幻象中那位分辨得出面目,分辨不出神情的监斩官。
“多事之时”他把这四字复述了一遍,揶揄一笑,不轻不重地问,“承安又知晓几件事?”
宿抚换了薄被,绳索又捆得紧,他挣扎时不免在身上留下了大片红痕,所幸新君并不肤白貌美,从窗外投来的日色被床幔一遮有些昏暗,便看不清这些痕迹,只是有点火辣辣的疼。
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痕,摸到一手潮湿,疑心有些皮破见血。
应承安就又抬起头来,视线与他交错,极轻地笑了一下,平静道:“倘若陛下所见为监斩一事,我无话可说。”
宿抚抬起手,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发觉只是汗湿,自觉不用应付朝臣的关切探听,便放下心来,注视着应承安缓缓道:“若是要问监斩后呢?”
应承安靠在椅背上,神色与动作都未有丝毫变化,只有语调往下沉去:“监斩后监斩后我就被押回了城郊,从此难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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