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火烧山是违法犯罪行为。
王镔坐下来时,眼睛正瞟到了这则标语,其实在农村,特别是这种偏僻的农村,法制意识也仅限于此,而法制意识淡薄的原因,在于很少有违法犯罪的发生,比如像这样连丢三头牛的事,在他任上可算是第一则大案了。
对,是偷牛,从村里沿着山路寻到二级路,从几处牛粪他几乎可以判断出来,牛已经被运走了。可这个判断他根本不敢说,根本不敢把这个结果告诉村里这些把大牲口看得比婆娘还中用的朴实村民。羊头崖全乡缺水,山地多平地少,不利使用大机械作业,大牲畜在这里扮演着主要劳力的角色,一年耕种、犁地,都离不了。这些年发展畜牧养殖,全乡牛羊增长了一倍,几乎就是全乡人均收入的主要来源。
“老镔,你说这事,可咋弄?”村长李大庆道,四十多岁的敦实汉子,显得有点木讷。
“回头我和所长商量一下。啊,你们别心焦,特别看好大寨、开放两家,别出其他事……”指导员为难地道,现在只能给这么一个借口了。
“那狗少说,不是那什么……”支书李小元问,有点期待。
说到狗少李逸风,王镔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年狗少刚来羊头崖乡,就给乡里制造了几起偷鸡摸狗的故事,大家都知道邻村几条黑狗都是被狗少带人捉着清炖红烧了,为这事还闹到派出所,最后王镔出面赔钱了事,可现在摊上这么大事,王镔根本不敢指望这家伙再用钱摆平。他踌躇说着:“三头牛你算算市价,得三四万呀。当不当,正不正,凭啥让人家掏钱……再说,你看他像个有谱的么?”
“那所长呢?他不说年前给解决?”村长问,能指望的不是指导员,就该期待所长了。
王镔又为难地看了看,实在不愿意打击乡里乡亲的,点点头道:“那倒有可能,所长在市里原来专业就是抓贼的。”
“那敢情好啊,能抓住也算。”村长道。
“差不多吧。”
王镔搪塞了几句没音了,扒窃和盗窃不是一个概念,这种事他理解,可没法要求村民们理解,他劝着众人先行回家,许诺了几句派出所一定管到底之类的话。看着乡亲们有点失望,他的心里一样难受。
他的难受是基于对警务的了解,穷乡僻壤的偷牛案,乡警根本不可能有能力去抓贼,甚至连起码的出警经费也负担不出,换句话说,就即便抓到了贼,破了案,失牛也未必能找回来。这年节时间,王镔估计乡里这三头可怜的耕牛,要成城里人座上的美味了。
但更可怜的是这乡里乡亲的老百姓,他暗暗咒骂着,又准备到李大寨家安抚几句,摸了摸口袋里一百多块钱,思忖着是不是先给大寨家里留下。想着的时候,李呆奔着上来了,“姑夫,姑夫”喊着,此时王镔想起来,不是他一个人在战斗,现在羊头崖乡有所长了,他出声问着:“余所长呢?”
“在村委。”李呆道。
“干什么?”王镔问。
“询问呗,找线索。”李呆道。
“有线索吗?”王镔道。
“我也不知道。”李呆道。
“你就知道吃是不是?”王镔骂了句,背着手走了。
就是嘛,一村精壮劳力,漫山遍野找一天没下落,坐在家里能有结果?李呆赶紧跟上来了,他口齿不清地介绍着,确实是找线索,就是把村里人聚起来,问了问近几天的情况,有没有收山货的,有没有来卖年货的等等。这个办法让王镔嗤鼻不屑了,他知道,所长要误入歧途了,一切试图用警务手段解决问题的方式,在这里都是碰壁的结果,从来没有走通过。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村委,村民已经走完了,乡户人休息得都早,王镔看到了余所长和李逸风、张关平几位乡警凑着脑袋在说什么,仔细一看,在对着一幅地图说话。本来准备进去的,听到讨论时,王镔一下子停下了,伸手把李呆也拦了下来。
“……办这事首先需要踩点,最起码得知道这个地方有没有牛,有多少牛,有没有下手的可能,所以,凡进村的人都有嫌疑。狗少,数数几拨。”余罪在盯着地图说话。
“卖年货的两个,收山货的三拨,换大米的三人,还有个换核桃的……这是几个?”
“八个……”
“九个,笨蛋。”
李逸风第一次这么敬业,因烟盒皮子上歪歪扭扭写着询问得到的案情,他和张关平争执着,张关平示意了他一眼,两人看着出神的余罪,看傻了。半晌,余罪才吁了口气,李逸风奇怪地问着:“所长,你看啥呢?那上头有牛?”
乡政区图,村委独此一张,被余罪画了几个圈。两人不懂时,余罪笑着解释道:“观音庄很封闭,如果选中这个地方,那这里肯定有可取之处。你们说,有什么可取之处?”
“地方偏僻呗。”张关平道。
“人傻,牛多。”李逸风道。惹得张关平翻了他一眼。
“对,还有就是基本没有治安力量,乡派出所到这里,得半个小时。”余罪道。
“乡警不管用,上山抓兔子逮山鸡还凑合,你问他们谁见过贼?”李逸风笑道,丝毫不觉得自己也是其中一分子。
“对,没错,那就等于没有治安力量了,关键的一点是,这儿虽然在山里,可距离二级路段直线仅有三公里。你们看,只要把牛运到这个地点,那在二级路上,二十分钟就出五原市的辖区了。”余罪道,画了一条线,果真很短。
张关平不懂,这点李逸风不傻,他看了眼道:“不可能吧,所长,得翻两座山呢?这两天村里都没见着外人,那谁来偷的牛?”
“别说陌生人,就跑来头牲口,村里都知道不是本村的。”张关平道。
“最蹊跷的就是这儿,案发的两天内,居然没有见过陌生人,巴掌大的地方,怎么就可能把三头牛给无声无息地偷走了呢?大寨说他老婆把牛赶在半山腰上啃麦茬子,村里啃麦茬的牛不止她一家……怎么偷走她家的两头呢?如果真是偷,总得有贼出现呀?不会就是走丢了吧?”余罪皱着眉头,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哎哟,那我惨了。”李逸风难受了,苦着脸道,“那样岂不是得我买几头牛赔上?”
“别光心疼钱,先把事情搞清楚。”余罪训了句,果真很有所长派头。不过抚慰不了狗少受伤的心灵,他继续苦水倒着道:“能不心疼么?三头牛够咱们去市里潇洒好几回了,我还没想好钱从哪儿出呢。”
“闭嘴,再扯这个,信不信老子不管你了。”余罪瞪着眼道。这下管用,李逸风不敢牢骚了,凛然看着所长,又若有所思地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喃喃自语着。说走丢了吧,可总不能一头也没找回来,齐齐走丢吧?说被偷了吧,偏偏一个人影也没瞅见。这个庄子就在半山腰,冬天灌木少,对面山上梯田里,哪怕有只兔子跑了也应该瞅得清清楚楚,可问了一村不少人,居然都没有见陌生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