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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刀断剑折血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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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杀的!我当然胆小,当你在我背后来上那么一记神魔摧心掌后,我还敢大胆?还敢上你那艘金城汤池似的船?你算了吧!”

    “敢于坦然承认自己是胆小的人,真不多见。”

    “就是因为胆小,才用神秘人物来遮羞呀!宇内十大神秘人物,你看看哪一位算得上是英雄豪杰?喂!你不打算上来吗?”“上去?”“是呀!有好酒好菜,独食不肥。隔了这么远,用大嗓门你呼我叫攀交情吧?你看多累人呀!嗓子会叫哑的。”

    “哦!这”“上来啦!你难道也承认是胆小鬼?怕什么?有酒有菜,我不会吃你的。

    “至少,我不会在朋友背后来上一记的。毕竟你曾经救过我,我欠你一份情,就算沒有肉,我也不会咬你一口肉下酒,的。”

    “我看你像是要动刀子。”桂齐云跳至河岸,轻灵地跃登堤頂。“气势汹汹”

    “我不该气势汹汹吗?混蛋!”他跳起来,将酒葫芦向前遞出。“喝两口,冤家对头通常是好朋友演变成的,没有理由不先把酒言欢,没有毒的,我不用毒害人。”

    “我可沒有这种吃相的修养。”桂齐云拒绝接受。“心領了,你自己享受吧!”

    “我看你才是真正的胆小鬼。”他只好自己再喝子两口。

    老桂,你认为你根了不起是不是?”

    “你的意思”

    “你他娘的岂有此理,到处放谣言说我被你一掌打死了,你以为你的神魔摧心掌是宇内无双的致命绝学?哼!少臭美。”

    “你没死,我的确感到意外。”桂齐云笑笑。“你是第一个从我手中,挨了一记要害而不死的人。”

    “我要知道理由。”“恕难奉告。”

    “我坚持。”

    “我也一样。”

    “那么”

    “决斗解决?’“今天不决斗。“他喝光葫芦内的酒,随手将空葫芦丢下一腳踏破。“下次。我嘛,不甘菲薄,勉强把自己当成恩怨分明的人,我曾经欠你—份情.不便见面就拼个你死我活,虽然你那一掌,已经勾销了这份情。”

    “结果有何不同吗?”

    “没有不同,但决定权在你。”

    “怎么说?”

    “不要包庇长春居士,结果将是皆大欢喜。如果不,结果就只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有这么严重?”“是的,绝不夸大,很严重。据我所知,i你杀了长春居士不少人,所以我误信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没想到几乎送掉老命。原因何在?”

    “我已经表示过了,无可奉告。”

    “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他将剩余的莱肴塞入树洞里。

    “我今天来,是表明我的意见的,不管意见是否能沟通,不伤和气。下次见面,阁下,刀剑上分结果,不管你是杏同意?”“我同意。”桂并云肃然说“你很有风度,何不再大方些?”

    “大方?”

    “把你那些埋伏的人召回,好吗?”

    “这”“你知道我杀人是够凶狠的,刀剑在手,有我无敌。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活。不管对方人数多寡,武功多高,我唯一要做的事,杀死对手。至于结果和后果,我从不计及。如果你不召回他们”

    “那又怎样?”

    “你知道会怎样。告辞。”

    “不送。””后会有期。”

    “彼此彼此。”

    他抱拳一礼,转身大踏步走了。

    桂齐云怔怔地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再三将手举起,想发信号命埋伏的人进攻,但却又再三放下,眼中有悚然而惊的神情。

    他昂然远去,步伐坚定,神情昂然,坚强无畏的形象像一座山,山是撼动不了的.他就是一座山。

    四周林野中所涌发的浓浓杀气.丝毫不曾扭动他的情緒。

    “他杯是我平生最强劲、最可怕的死敌。”桂齐云冲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两三里外一座高阜,阜上松林参天。

    三个人躲在树上,可以隐约看到河堤的景象。

    张天齐大踏步上阜,三个人跳下来迎接他。是葛佩如、计秋华、贝灵姑三位扮男村夫的姑娘。

    “你把他看穿了。”计秋华苦笑。“我们三人却耽心得要死。

    和你这种人办事,真会短几年阳寿。”“那附近的树林草丛中,最少也埋伏有五个名刀客。”葛佩如拍拍自己的酐胸压惊。“你不许我们走进,想策应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吓死人了。”

    “他也料中你一定会找他。”贝灵姑摇摇头。“真有料敌如神的天才.无论武功与实力,皆比长春居士强十倍。很难与他周旋。”

    三个女人三张嘴,叽叽喳喳真够听的。

    “显然江南一枝春今天的可疑举动,也与姓桂的有关。“贝灵姑继续说。“姓桂的也派有眼线在城里活动。”

    “怪的是姓桂的既然包庇长春居士,用不着派江南一枝春与姓桂的眼线联络,其中到底有些什么阴谋诡计,真该捉几个活口问口供的。”

    “我确是一头雾水。”他眉心紧锁。“章春的确昨晚去了陈家大院,杀了几个人。既然她是姓桂的人,为何又与长春公子势不两立?”

    “我得费些工夫,看他们到底在弄些什么玄虚。奔波了一天,你们也累了,赶回去好好歇息,我得辛苦些查出根底来,走!”

    同一期间,长春公子与江南一枝春,在陈家大院的密室,甜甜密密地晚膳。

    陈家大院戒备深严,在防卫工作了有效的调度。新来的一些武林朋友加以编组,没有必要就不要在屋外与张天齐决战。

    如果有了时机,那就结阵围攻,以暗器袭击为主。

    善用睛器的人在一起研究暗器阵法。彼此破除成见。提出最有效的制胜方法和手段,一个个摩拳擦掌,等侯张天齐光临。

    天一黑,整座大院黑沉沉,严禁有人走动,显得阴沉诡谲,杀气弥漫。

    江南一枝春刚返回不久,沐浴更衣洗漱毕,洗掉一天的风尘,换上锦衣罗裙,十足女人味,灯光下,显得美艳动人,光芒四射。

    密室中有火盆.温暖如春,桌上酒菜丰盛。这是他俩的天地,陈家大院中最隐秘的贵宾室,位于重门叠户最深处,只有几个负责接待贵宾的仆妇,知道这地方,外人连门户也找不到。

    “看你喜气洋洋,一定有着落了。”长春公子挠着她并排坐下,从暖盆中取酒壶斟酒。”辛苦了一天,我好替你耽心。天香.以后有什么行动,我希望能在一起照顾你,好吗?””谢谢你的关心。”她觉得心中暖暖的,面庞不自禁地偎近对方的壮实胸膛。“那是不可能的。永欲只要有本会的人在一旁,我就不能和你—起现身。”

    “为什么?”

    “水裕,你愿意成为我们的自己人吗?”她抬起面庞,满怀希冀地问。

    “天香,别说笑话了。”长春公子情意绵绵地亲吻她的粉颊。“贵会只对培养自己的人有兴趣,对已经有声望地位的人没胃口。”“不像乾清帮的作风.乾清帮欢迎一切志同道合的人参加。

    消息怎样了?咱们一面吃一面谈,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你先说。”“明天,我要被引见海外来的执事长老。”

    “好哇!真是好捎息。””是的,消息真好,这表示我不但被冷落,而且更受重视。三汉河塔湾村会盟失败,我并没在场,失败的责任不在我。永裕,你的消息”

    “你知道章春与姓桂的来历吗?这件事很可能牵涉到你们会盟失败的事故,他们可能是元凶祸首。”

    长春公子郑重地说。“章春与张天齐一双两好,我认为张天齐也是涉嫌最重的人,甚至他们是一伙。”

    “能证实吗?”

    “绝对正确。这件事,你必须向执事长老禀明,贵会如不全力处理,你们什么事都办不成,甚至”甚至可能重蹈三汉河的覆辙,十年内元气难复。”

    “水裕,你你说得这么严重?;她吃了一惊,但意似不信。

    “我的消息绝对正确,轻易地便可求证。”

    “亲亲,别卖关子好不?”她风情万种地媚笑,拉了长春公于的手。

    长春公子心中一荡。

    双方都在用心汁,都想利用情欲达到目的。

    “十年前,康熙皇帝圣驾第二次南巡,先遣人员由向导处派遣的,几个负责人都是一时之选,都是有名的勋臣虎将。”其中有一位叫德都桂并的骁将,当年平定三藩之乱,率领一队先锋密谋,称为西往特遣军,直属安远靖寇大将军多罗贝勒手下,最先潛入昆明城,刺杀吴三桂唯一猛将韩庄图父子,接应大军入城的人就是他。”

    “得都桂齐?我我好像听说过这个人”

    “除非你曾经在京都活动过,不然不会知道。满人通常不说姓,所认他叫桂齐,意思是善人,他一点也不善,目下他的爵与名,叫义勇侯桂齐。在本城军民衙门,你都可以查出他的根底。”

    “永裕,你是说”

    “就是那位桂齐云,皇帝南巡的识途老马。”

    “哎呀!”

    “你怎么啦?”

    “是他!”

    “你知道?”

    “我们大会江南;就是为了鞑子皇帝而来。”她心中一高兴,泄露了天大的机密。

    “哦!你是说,皇帝又要南巡了?”长春公子不动声色,淡然信口问。”三汉河会盟,就是要借小刀会的暗杀刺客人才呀!满狗京中的重要动静.我们全知道,本会派在京中的眼线是很能干的。

    向导处的人还没离开京师。我们的信息已经传抵江南了。

    我的天,张天齐一定是他们的人,这天杀的汉奸!”

    “那叫章春的泼妇,来头也不小。”“她是”

    “她姓章佳,名叫达春。她是官封超勇公,目下南巡江南靖寇指挥史,超勇公章佳巴延的次女,达春格格。

    在京都,提起达春妞妞,几乎很少有人知道她的人。格格不能在处胡闹,妞妞却可以任所欲为。

    所以她宁愿做妞妞而不许别人称格格。达春,意思是敏捷,她就敏捷得像一头会飞的豹子。”

    “天啊!我我得走”她惊跳起来。

    “走?去那里?”长春公子一怔。

    “把消息传给我的人。”

    “这急什么呢?急不在一时,累了一整天,吃饱再走好不好,我会心疼的,天香。”长春公子的话好温柔。

    “不,水裕,十万火急”“我不许你饿着肚于,在黑夜的大风雪中奔波。听话,先喝杯酒”

    十余个反穿羔皮袄的人,分散在陈家大院附近潜伏,从大院里出来的人,不可能从天空飞走。

    不论从那一方面走,都会落在其中一两个人的眼下。

    江南一枝春换穿了灰白色的紧身衣裤,也反穿羔皮袄,从后大院越墙而出,绕过荷香池的南端,冒着风险展开轻功掠走如飞,心急似箭。

    她后面,两个潜伏的人跟来子。

    南行的大道岔出一条小径,进入城南的山区。

    她进入小径.却不知身后有人跟踪。

    不久,她出现在运河的南岸河西水道上。

    她走的是迷踪路,雪地里不可能不留下足迹,为了防险,她先引诱追踪的人进入山区。其实,她并不知道有人跟踪,只是一种做秘密工作者的防险本能。

    不可能有人跟踪的,她的事只有长春公子一个人知道。长春公子是她心爱的情人!当然不会跟踪她。她对长春公子推心量腹,身心俱许,沒有跟踪她的动机和理由.长春公子一直就明暗间同情和支持天地会,赞扬天地会反清复明的神圣目标。

    远出十里外,她进入一座小村最右首的一座黑暗农舍,消失在屋顶,她是登屋从中院跳下的。

    两个跟踪的人,伏在厘侧的旷野,像伺鼠的猫.不敢走近。不久,她踏上归途.但走的是村右的另一条路。

    两个跟踪的人,退入小径的树林内,这里距小村已在两里外,该是安全距离。

    “孔兄,你回去禀报。”一名潜伏的人向同伴低声交代。”不要跟在她后面,而且尽可能绕道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你呢,曹兄?”同伴向。

    “我留在此地,留意一切动静变化。赶来的人,最好能等我会合再展开行动。”

    “好的,我这就走。”

    刚挺身而起,突然听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似乎发自耳畔。

    “咦!孔兄大吃一惊,重新向树下一伏。

    “鬼笑?”曹兄也大惊失色,本能地用手抓住了刀靶,压下卡簧,随时准备出鞘。

    “是神笑。”右面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后传出语音,声到人现。高大的灰白色身影,相距不足两丈,似乎可以感觉出所涌来的阴森杀气和鬼气。

    鬼也好,神也罢,反正只有一个影子,艺高人胆大,没有什么好怕的,在江湖杀戮中混的人,心目中根本就没有鬼神。

    “来得好!”曹兄一跃而起,身形尚未站正,单刀已经出鞘。

    “在你们来说,我的出现,对你两位仁兄,一点也不好。”

    灰白影子用嘲弄的口气说。

    林下黑暗,虽有朦胧雪光,但仍看不清两丈外的景物,看不清白影的面目。

    “我想,你老兄一定是村子里派出来的伏路暗哨。”曹兄一面说.一面逼近。

    “伏路暗哨是不是派得太远了?白影问。

    “不远不远,你”“我是从荷香池跟在你们后面来的。”

    “咦!你”“再看清楚,我是谁?”

    “雷神张天齐。”接近至一丈左右的曹兄,像见到鬼似地惊叫起来。

    那吓人的雷公面具,巳看得一清二楚了。

    “你老兄记性不坏哪!”张天齐调侃地说“鬼笑与神笑不一样的。不过,好像咱们的神,从来就不笑的,只有一个弥勒佛笑得真可爱,呵呵呵!好像是这样笑的,对不对?”

    一声沉叱,曹兄的激烈反应就是用刀,砍了再说,先下手为强。

    “铮!”天雷钻奇快地架住了刀。张天齐的有手没拔出雷锤,揉身探入,一把扣住了曹兄的咽喉,像抓住丁鹅的颉向上抬。

    “孔兄快选”曹兄在脖子被扣之前,单刀挥出之后,本算能发出警告,要同伴逃命。

    叫声嘎然而止,孔兄一窜三丈。

    “噗!”背心挨了一击。

    “没有人能逃得掉。“浑身发僵的孔兄向前扑倒,清晰地听到张天齐的语音。“有活口了。你们鬼鬼祟祟,跟踪自己的人,其中大有文章,我要口供。”

    “我们奉命跟踪江南一枝春,看她在忙些什么。”孔兄不用逼便急急招供。“少庄主不信任她的情意是真的,所以”

    “你这家伙生得贱。”张天齐踢了孔兄一脚“你们所讲的话,我都记得一字不漏,你抢着招供露了马脚,我要每个字每句话来刨根底。

    “曹兄已经昏了,以后再问他。你们两人的口供,如果不牛头有对马嘴的地方,我会把你们全身两百多骨头,一根根拆散,拆—根问一句,直问到口供吻合为止。

    现在,我把你们带远些,免得惊动附近的伏庄。这里本来就有两个伏路暗庄,他们与江南一枝春互打暗号,被我发现了,目下躺在左面的积雪中睡大头觉,不久自会醒来。”

    次日辰牌末,江南一枝春出现在京口驿码头。

    这次由于事涉极端机密,她总算不糊涂,任由长春公子多方操问,甚至在床上云雨兴浓中追问,也没将如何会见海外长老的详情说出。其实也沒有什么好说的,规定她必须在指定的时间与地点等侯,自会有向导找她,領她去见联络的人,再前往她不知道妁地点听候消息,如此而已。长春公子坚持要送她至候命处,她不便拒绝。

    这一送,便送至京口驿码头,大出长春公子意料之外,还认为她将在城内某处街道等侯呢!昨日她一整天皆在城内活动,紧逼跟踪的两个人,被断魂鸳鸯的人所杀,但其他地方的眼线确曾看到她在城内活动。

    码头上,一艘快艇摆出联络信号,她毫不迟疑地跳上了船,微笑着向留在栅口发急的长春公子挥手。

    快艇上的五个人四支桨,立即启航,向上游飞驶。

    等长春公子弄到船,領了四个人追赶,快艇早已形影俱消。这一追,追上了歧途枉劳心力。

    同一期间,城西北山区的一座农舍中,张天并用刀削制一根三尺短手棍,显得很细心。

    “哥,你在削什么?”葛佩如男装打扮,伏在他的肩后娇滴滴地笑问。”削揍人的棍子。”他笑笑,试了试握柄是否称手。

    “揍人?揍谁啊?”

    “揍欠揍的人。”

    “说嘛!谁欠揍啦?“天机不可泄漏。”

    “人家要知道吗?哥,是不是章春?”

    “又是章春.你烦不烦呀?”

    “哥”葛佩如的脸红如盘,扭着小腰肢撒娇。

    “不会是揍你啦!”他拧了红馥馥的脸蛋一把。

    “你”“去找你娘撒娇,别烦人,呵呵呵!”他的手刚要触及姑娘的笑腰穴.姑娘—蹦三尺高,尖叫一声,手没碰到就受不了啦!姑娘们怕痒是正常的事。

    等姑娘笑着进入后堂,他却像兔似的.抓起藏在木器里的刀,悄然钻出农舍,一掠三丈,片刻便消失在山林探处,快得像电火流光。

    城南山区,风景最优美处该是白龙岗,在回龙山与招隐山两山相交处。这两座山本来就是典故最多古迹最盛的地方。

    冈四面环山,石壁睁嵘,白龙洞(莲花洞)是游人常到的所在。

    由于距城不远(七八里),来游八么岩(回龙山)与探访昭明太子遗迹(招隐山)的骚人墨客,常会顺便到白龙洞探胜。

    上次张天并养伤的雅舍,就在回龙山的幽静小谷内,章春说那是她的江南朋友建在山中享福的别墅。

    山冈上松柏成荫,春日里山冈上下繁花似锦。这时候大雪封山,除了松柏青蔥的枝头挂满积雪冰梭之外。一片白茫茫,皑皑雪光耀目。

    近午时分,两名中年人领着江南一枝春,踏着积雪向冈上松林走去。

    村边缘,出现两个裹在皮袄里的佩剑大汉屹立在风雪中,迎接这位江南一枝春,可惜她并没有带来春风讯息。深入松林百十步,是一处广约十余亩的空林,积雪掩住了,枯草荆棘,只剩下雪探尺余的空坪,中间站着三个年长的灰袍客。

    “叁见三爷四爷五爷。”江南一枝春上前,往左日右月行抱拳礼,嗓音有点哽咽。

    也难怪她感到酸楚,悲从中来。自从扬州三叉河惨案发生之后,似乎会中的兄弟姐妹,已经遗弃了她,至少也的确疏远了她。

    她所要求的帮助,也一而再失望,严重的挫折感,使她心灰意懒难以释怀。

    今天,她总算在紧急求援之后,见到生死与共、并肩为复国而奋斗的同伴了。

    “老七,辛苦你了。”中间那位二爷兴奋地挽起她的手,向右面的松林举步。“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以来,心中感到不安和委屈,但那是不得已,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我明白。”她终于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长春庄的人,身份十分复杂,我们曾经调查过一些人,其中固然有英雄豪杰.也有些是凶残杀手,至少有一大半,必要时尽量与官府合作的人“老实说,这些人任何时候,都会与吃公门饭的白道人物同流,他们同情本会的心态,根基极弱。有奶就是娘,人之常情。

    所以,你可说身在险中.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不测之祸,为了你的安全,防止有人见利忘义出卖你,所以不得不谨慎采取暂时隔离的办法,你要谅解。”

    “是的,二爷。”

    “长春庄主不断在江南江北神出鬼没,而据你所知;长春公子并没与他老爸紧密联合.其中内情未免令人起疑,所以我们更为小心谨慎。老七,他们对你的身份,是否有所耳闻?”

    “不可能的。”她信心十足地说。

    “长春公子呢?”

    “我想不会。”她心中一跳,硬着头皮说谎。

    她想起自己在最危险、最困难无助、最软弱的时候,向长春公子暴露身份的事,她能将这件犯忌的事说出来吗?那会有什么后果?她的忠诚不容怀疑,但这件事与忠诚无关,急难时利用长春公子的力量保护自己,事急从权并没有错。

    错的是她设能及时抽身,她应该在脱险后断然远走高飞。

    一个身份已经暴露的人,必须迅速改头换面,远离现场,以免危害他人。

    她却恋奸情热,更愚蠢地妄想利用长春公子的力量,帮助她继续工作。

    她记得二爷的话:他们同情本会的心态。根基极为薄弱,有奶就是娘,人之常情

    这些话,像沉雷一样撼她内心深处。

    身上好冷,在流冷汗。

    “不,长春公子不是这种人。”她心中在呐喊.在替自己找答案。“他不是同情我们。而是积极赞佩我们。

    他不但有武林英雄的豪气,更有强烈的民族大义意识,有以全心力帮助我们的热诚,正是我们可以吸收、信賴的志同道合人才。遗憾的是,他的身份地位,不容许他参予我们、加入我们的行列。”

    这是她所希望的答案。

    但她明白。希望是希望,希望并不一定能成为事实。

    所以。她在婉冷汗。

    因为她替自己找的答案,连她自己也感到怀疑。

    长春公子不惜大动干戈,替她找张天齐追究三汉河惨案的内情,似乎她还已有所发现,动机并不纯正,并非完全是为她。

    她曾经多次独自外出,离开长春公子那些人打听消息,多少也风闻一些秘密谣传,那就是,长春居士找张天齐,是为了仪真神秘失踪的五万两银子。

    好冷,愈想愈心寒,冷汗更多,她身躯也在颤抖。

    “老七,你怎么了?“二爷发觉她的神色不对,关切地问。

    “没什么,赶路太急,现在感到有点冷。”她稍为振作急急解释。“海外来的长老”

    “就在前面的山岩下。”二爷伸手向前—指。

    他们已经到达林缘,可以看到里外峥棘浑雄的陡岩,岩下草木丛生,一片凋零气象。”老七,你的消息完全正确。”走在左侧的四爷说。“你很了不起。

    我们同时证实,那个达春格格前晚不但袭击陈家大院,而且杀入千秋桥长春居士隐身的柏园。造成不轻的伤亡。”

    二爷接口:“稍息证实,她已经回苏州去了。她老爹,南巡江南靖寇指挥吏、超勇公章佳巴延是上月初秘密抵达苏州的,目下秘密长驻拙政园抚署宾馆。”

    拙政园不但是苏州的第一名园,也是天下第一名园。

    这座历经百余年的富豪名园,换了多次主人。最近的三次易主,代表了这座天下名园的沧桑,每个人都不得好死。

    最后的一位主人,是吴三桂的女婿王永康。

    吴三桂死了,子吴世潘自杀,三藩之乱平,这座极备奢侈的名园被投入官。

    康熙十七年(戊午).它改为苏松道署衙门。后来道署撤裁,目下成了江苏巡抚衙门的宾馆。

    园中名贵的建材、木石、花木、皆陆续拆走,搬运至京师充实南海的皇家花园。

    “我们与江宁、海外三方面的长老会商的结果。认为张天齐不断在此地闹事,势将影晌大局。”

    四爷说。“所以决定先除去张天齐,釜底抽薪把局面安定下来。重要人手正陆续赶来会合,今晚发动擒賊行动。”

    “四爷,为何不向桂齐云的巡逻船攻击?”她颇感意外。

    “鞑子的官员,才是我们的目标”

    “鞑子的皇帝,才是我们的目标。”二爷正色说。“杀了桂齐,江南将遍地兵马,也许鞑子皇帝就不会来了,绝不能打萆惊蛇。

    “我们已经查出张天乔的藏匿处,薄暮时分发起攻击,要活的,替三汉河殉难的大爷报仇雪恨。”

    淡话间.到达岩下。

    疏林里传出一声呼哨,湧出二十余名者少。

    右面,是海外来的三位长老与五位弟兄。左面,是江宁方面的主要执事人员十二名。二爷先领着她上前行礼,再一一引见。

    “老七,这位是台田总提调,海蚊船队总指挥,总会义堂山主大爷龙威龙长老。”二爷朗声引见,让本来流着冷汗的江南一枝春,兴奋得浑身热血沸腾,玲汗收敛,感到无上的荣华光彩。

    正要上前叩拜,长笑声突然划空而至。

    所有的人,皆大惊失色。

    一声芦哨响,岩下的草木中,立即湧出由十余名劲裝男女,迅速地列阵应变!百余步外,穿了虎皮背袄,腰插狭锋刀,手挥三尺短棍的张天齐,一面长歌,—面舞棍踏雪而来。

    “十年仗剑走风尘,茹毛饮血到如今;不羡世间名和利,披荆斩棘我独行。”

    歌声响遏行云,在天宇下传向四野,山岩传回的回声绵绵不断,树上的积雪纷纷下落。

    “不怕世人笑我狂。人逐富贵我投荒,但求此心照日月,不枉人间走一场。”

    震撼山林的歌声,愈来愈震耳。

    他的身影,也愈来愈急,那股豪气飞扬的轩昂神采,震慑得在场的每一个人,忘了所有举动。

    “是他!”江南一枝春吃惊的叫声,惊醒了所有的人,心里一紧。

    “张天齐。”二爷向龙长者简简单单吐出三个字。

    “孤臣泪天国沦亡,孽子何从枉情伤;何懂青云掩日月,刀兵遍地奋昂扬。”

    歌声徐止,人屹立在二丈外。

    好静,好冷。

    五六十双怪眼,向他投射惊讶、愤怒、困惑的光芒,静得可怕,空气傈是疑结了,时光也停顿了。

    他站在那儿像一座山,一座金刚。

    “你就是雷神张天齐?,”久久龙长老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声如洪钟。’“沒错,是我。”他的嗓门更大。”你们要找我我干脆先来,以免你们辛苦。”

    “你好大的胆子,你来”

    “胆不大就不会来,我来揍你们这些有勇无谋、目光如豆,只知逞血气之剪的笨猪。”

    “你”“有话以后再诙,有理等会儿再讲,我会还你们公道。”他声如炸雷。“现在,先揍了再说。你们是一个一个呢,抑或是一拥而上?在下奉陪,照礼全收。不打醒你们这些蠢猪的迷梦以后不知道有多少人去冤枉见阎王。来吧,上!”

    江南一枚春目毗欲裂,拔剑上前,剑上剑气陡发。

    她的内功绝学六合大潛能,并不比长春公子的金刚掸功火候差多少。

    “三叉河惨案,是你出卖我们的?”她切齿睁目,气涌如山。“你们?你们是什么?”张天齐冷笑。

    “你”“这件事,等会儿再给你明白交代。

    “我等着,章春是你的人。”

    “你知道我认识她的经过,你忘了吗?”

    “我”

    “是你利用神爪冷镖的人杀我,向断魂鸳鸯买我的命,没错吧?”

    “我承认,我做我该做的事,我必须这样做。你说,你是桂齐云的什么人,汉奸!”

    “正相反,在断魂庄,他一记神魔掌,打得我一个月起不了床。我抗议你的侮辱,你是恩将仇报不知好歹的女人。

    “我与你不共戴天!”她厉叫,功行剑尖闪电似的—剑攻出,剑气陡然迸发。

    “当!”手棍奇准地击中刺来的剑,剑向外急荡。

    “噗噗噗噗!”四记不轻不重的打击,雨点似地落在江南一枝春的双肩、肋、脖上。

    “哎哎”江南一枝春狂叫,无法躲闪重击。

    “滚到一边去。”声落人飞起。

    江南一枝春尖叫着,被抓起抛摔出两丈外;再滚了三匝,躺在雪中挣扎呻吟,她做梦也没料到居然被张天齐所击倒。

    “下一个上!”张天齐豪情风发摇动着手棍大叫。

    接二连三出来了四个人,没有人能攻出三招以上,每个人皆被打得昏天黑地,痛得满地乱滚。

    他的神勇,以及那不可思议的手棍怪招,把所有的人镇住了。

    第八个人被击倒,第九个”

    人倒散一地,刀剑撒了一地。

    不再有人敢单挑,一声怪叫.突然涌出十个人,五把刀,五把剑,一剑一刀为一组,五组人列成五行阵,像个大十字。

    张天齐突然丢掉手棍,狭锋刀出鞘,发出一声怪兽的低吼,立下门户作势冲阵。

    他脸上不在乎的神情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冷酷、阴森、杀气腾腾,眼中闪烁着猛兽猎食时的光芒,身上每—条肌肉都在活跃,每一根筋骨都在蓄劲待发。

    无边杀气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死亡的魔手已先一步扣紧这些人的心,意志力已先一步崩溃。

    凡是在大江南岸跑过江湖的人,都知道张天齐在扬州,两次慘烈屠杀乾清帮大批弟兄的传闻,令人谈虎色变,心胆俱寒。

    现在,他拔刀在手,空间似乎已可嗅到死亡的气息。

    北固山城外,你们摆下九老开堂阵势对付我。”他咬牙怒吼。“酷待我和沧海幽城的葛小姑娘。

    如无葛夫人拼命援手,我那时身中马元方的毒龙掌,即使不死在你们手中,也会掌毒发作而死。

    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你们不但不离开我选一点,反而大动干戈用尽各种手段对付我。

    我受够你们这些混蛋的手段了,既然你们至死不悟,我成全你们,不杀光你们,此恨难消,看谁是第一个刀下亡魂。”

    接着是一声怒极长啸惊天动地。人与刀幻成一体,挟隐风雷,狂野地猛扑五行阵。

    北玄武西太白首当其冲,两刀两剑一合,中紫薇垣还来不及冲上夹攻,可怕的铿锵金鸣已连续爆发,罡风劲气像骤至的暴雷惊搏。

    刀断剑拆.人体被震飞,四个人飞摔出两丈外,右手虎口血如泉涌,挣扎难起。

    电耀雷击,五行阵在刹那间瓦解,有若摧枯拉朽。

    长啸再起刀光熠熠猛扑紫薇垣。

    “退!”龙长者急切大吼,拔剑冲上.超越中宫,迎出,剑发。

    这瞬间,娇呼声恰好传到。

    “天齐哥,不要“—声震耳金鸣,一声气旋进发,一声慑人心魄的利刃破风锐啸,人影陡然静止。

    龙长老的剑被震出偏门,屈右藤着地,身形半倒,以右手撑住欲倒的身躯。

    张天齐双手握刀,锋刃停在龙长老的右肩近颈处,刃已砍裂了衣领。

    要不是葛佩如的叫声及时传到?要不是他的劲道已修至收发由心境界,那龙长老将毫无疑问地,成为第一个刀下之魂。

    所有的人,皆脸无人色。

    不远处,葛佩如母女和二姨奶娘方氏,正以奇快的轻功向这里飞掠。

    后面,三十余名男女也掠走如飞跟来。

    “我真想杀掉你们,免得你们上法场。”张天齐恨恨地说,收刀向后退,脸上的无边杀气,也慢慢地消融,虎目中冷电敛去。

    葛佩如飞奔而至,张开双臂,毫无顾忌地冲入他怀中,抱住他的肩头,整个人吊在他身前。

    “哥,你忘了,我可以揣摸你的心意和举动。”小姑娘旁若无人,紧抱住他颊靠着颊,在他耳畔含淚低唤。“你你怎能独自前来冒冒险?我”

    “这是我的事,”张天齐反而脸红耳赤,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我在救他们。到你娘那边去,听话。你这小丫头心计多,鬼精灵。”

    三十余名男女到了,有七个人背了七十被捆了双手的人,背的人列阵,被背捆的人也被排列坐在雪地里。

    “尹二爷,你你们也在镇江?”天地会这一面的二爷吃惊地颤声伺。

    “我比你们早到,在两岸日夜奔忙,”这一面的尹二爷冷冷地说。“张老爷昨晚要求我务必出面,我实在不愿再和你们打交道。”

    是小刀会的人,尹二爷正是小刀会三祖师的二爷尹萧萧。

    “尹兄,你你这是”

    “三汉河两会结盟惨败,我大哥血战身亡含恨九泉。”尹二爷沉痛地说。“泄露会盟秘密的人,已有证据证明是贵方泄露的.虽然还没有查出直接的证据。”

    “尹兄”

    “张老弟义薄云天.与小葛小姑娘帮助我们,连夜冒险渡江,夺获拓州府库转发汉奸的五万两赏银。

    经月来积极秘密查证,可说证据确凿,元凶现形。只要捉住元凶,就可以查出潜伏在贵会韵汉奸了。”

    像一声春雷,震得天地会的人神智大乱。

    “尹兄,到到底”二爷惊骇莫名。

    “出卖会盟秘密的人,是长春居士南门存信。”尹二爷的话,又是一声春雷。“他打着武林名门世家,英雄豪杰的旗号,在各地广布眼线,专门侦察贵会的动静,以贵会的人命,与满狗的军方做交易。想想吧!多少年来,贵会被抄沒了多少香堂,牺牲了多少弟兄?”

    “这”这怎么可能?“这狗王八在扬州,布下两个亲信,一个是飞龙天魔陈伯刚,一个是凌震客方世光。”严二爷踢了捆了手、坐在地上气色败坏的凌霄客一脚。“他们利用三教九流的无知歹徒恶棍,与邪魔歪道,甚至与乾清帮挂钩,用尽一切卑鄙无耻的手段拼命赚钱,连美人计也登场,恬不知耻。

    这姓方的狗东西确是派人接应预赏的人,但却不知道出卖消息的人是谁。现在,我把捉到的证人活口全交给你们,我一定要把长春居士弄到手,你们最好不要从中干扰。

    再就是今后你们如果胆敢动张老弟以及葛夫人一毫一发,小刀会将与你们誓不两立,不是你天地会败亡,就是我小刀会除名。人交给你们了。希望咱们后会有期。张老弟、葛夫人,老朽告辞了。”

    三十余位男女,神情肃然地向张天齐及葛夫人五个人行礼,太踏步向来路退走。

    “你们如果想上法场,就在此地等吧!”张天齐大声说。

    “桂齐云即将率领虎贲勇士找到此地来,消息是陈家大院传给桂齐云的,你们的举动早已经在他的掌握中,你们根本不配与他斗智斗勇。”

    他的目光,在江南一枝春脸上扫过。

    江南一枝春脸色死灰,站在那儿像是僵死了,毫无生气,像是比死人多口气的白痴。

    “张老弟,请等一等。”龙长老急叫。

    五人掠走如飞,亢耳不闻。

    “撤走!准备请信香开刑堂!”二爷嘶声厉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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