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一脚将半段残尸踢开,喝道:“左道邪术,也敢狂妄!”喝出来时,自觉威风凛凛,眼角瞟了一眼一边的莎琳娜,却见她仍是伏在那少年背上,人事不知,不禁大为气沮,心知这架式是白做了。
黑暗中那人又哼了一声,忽道:“正一道的雷术果然有点门道。无心,此事与你无关,若你能将这两人擒下,黄金百两,定不食言。”
此言一出,无心登时动容。黄金百两,那可不是个小数目了,抵得上胜军寺不动尊的一条大腿。他肚里寻思:“真的假的?若是真的话”那人又低低笑了笑,道:“那黄金二百两可好?”
无心吓了一大跳,道:“什么?二百两?”他没想到那人一下子便抬高了一倍的价钱,二百两黄金足可在大都置上一个大宅院,讨上两三房妻室了。不由就想说道:“一口价,你能出多少”话刚要出口,忽然心头一动,一阵内疚,心道:“我这个贪财的毛病怎的改不了,宗真大师也说过我,此病不除,我难成大器。”念头既定,面色登时镇定,看了看那两截残尸,微笑道:“阁下原来是九柳门的人物。久闻竹山教与九柳门势不两立,却同出一源,果然不假。阁下说这话,未免将无心看得忒小了。”刚说到这儿,心中又是一凛,忖道:“不对,他好像认识我的,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无心与九柳门虽也打过点交道,却从没过节,倒是九柳门的死敌竹山教曾与他有过一场恶斗,竹山教也可以说是有一半毁在他手里,如今竹山教硕果仅存的弟子雁高翔仍在四处搜寻无心的踪迹,想要报仇,照理九柳门该引自己为同道方是。九柳门虽然与竹山教势不两立,其实两派同出一源,法术颇为相似,这人能驱使七具僵尸,定是九柳门中有数人物。
无心提剑而立,心中不住地转着念头,那人似是有点不耐烦,喝道:“知趣的快让开,此事与你无涉。”
赫连午听得那人说什么要付黄金百两,而无心颇有心动之意,心下着忙,暗道:“这牛鼻子小老道果然不是好人。”但此时四周是敌,单身一人想逃也未必逃得掉,不要说带着莎琳娜了。他右手将剑囊捏了捏,正准备着孤注一掷,忽然听得无心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侠者也。”
无心的声音一直都有些轻佻,这几个字都大见正气。话音刚落,却听“忽”地一声,身前腾起一道火墙。雨还在下着,但落到这火中,却如火上浇油,火势反倒旺起来。赫连午心中一惊,眼前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正在惊慌,有个人一把拉住他,轻声道:“快跟我来!”
赫连午跟着无心跌跌撞撞向后跑去,一下钻进那山洞里。一进洞,无心才舒了口气,道:“来,快把那姑娘放下吧,她叫什么?”
赫连午将莎琳娜坐在地上,见这小道士满心都在莎琳娜身上,连自己名字都不问,哼了一声,道:“在下是银剑公子赫连午,这位是莎琳娜美第奇姑娘。告诉你,我可是有名的侠客。”他生怕无心又对自己不利,先给自己吹几句牛壮壮胆。
无心正看着莎琳娜,听得赫连午说自己是“银剑公子”时,咧嘴一笑,正待说两句打趣的话,听得他报出名来,眉头却是一皱,道:“是哀牢山术剑门赫连家么?怪不得你没中那邪术。”
赫连午又惊又喜,心道:“师父让我在路上千万不可报名,原来我赫连家名头这么大!”听无心一口便说出自己师承,只觉这小道士也更像好人一点,忙道:“是啊是啊,无心道长是哪一派的?”
无心打量了他一下,微笑道:“术剑门的,倒让人想不到。”他似乎也不想多说这个,轻声道:“这位莎琳娜姑娘是中了控制心智之术了,来,你给我在洞口守着,我来解开她身上的禁咒。”
赫连午见莎琳娜人事不知,一直都在担心,听无心说可以解她的禁咒,忙道:“好,好。”走到洞口,回头一看,却见无心正在解开莎琳娜披风的带子,露出上半边胸脯。他大吃一惊,喝道:“你要做什么?”
无心将手指放到嘴边,道:“小声点!”他只拉开莎琳娜的披风,露出了脖子来。刚拉开披风,却一下怔住了。莎琳娜金发碧眼,皮肤白皙如雪,竟是个从未见过的美人。他咽了口唾沫,心道:“没想到色目人中也有美女。”
色目人他也见得多了,只是见过的色目人多半五大三粗,身上还有牛羊膻气,与莎琳娜不可同日而语。赫连午见无心看得两眼发直,又气又急,正待发作,却见无心将左手食指放进嘴里咬破了,用血在莎琳娜胸前画了个太极图,马上结了个手印,念道:“玉帝降命,炼度雷霆。威震霹雳,邪鬼灭形。金光交射,五炁腾腾。行事既毕,随吸归心。阴阳混合,我得长生。顺吒唎哳唵吽吽,急急如玉皇上帝律令敕。”
这是归心咒。道家修行时,元神出窍后身体如泥塑木雕,万一走火入魔,元神不能归位,实是最为凶险之事,须有旁人护法,以此归心术助其恢复神智。无心虽然说得嘴响,实没有十分把握。刚将归心咒念毕,见莎琳娜一下睁开眼睛,他又惊又喜,顾不得方才要赫连午小声了,叫道:“我”哪知他刚说出一个字,莎琳娜飞起一掌,正打在他左边脸上。
这个耳光打得又脆又重,无心武功不弱,只是哪想到莎琳娜会在这时给他一个耳光,脸上登时出现了五根纤长的手指印,他捂住脸一下蹦了起来,叫道:“哎唷!”若是旁人,只怕当时要拔剑相向讨个公道了,可是打他的是莎琳娜,只得将要出口的脏话吞了回去,眼中又是委屈,又是气恼。
赫连午见莎琳娜飞起一掌,欣喜若狂,跑过来道:“莎莎姑娘,你好了?这位道长救了你,你别怪他。”
莎琳娜方才睁开眼,见自己衣衫不整,一个身着奇形怪状衣服,挽着发髻的少年嬉皮笑脸凑在自己跟前,又羞又怒,才顺手打了个耳光。这一个耳光打出,方才的事猛然间都想了起来,也知道自己孟浪。她站起身,整了整披风,轻声道:“这位先生,真对不住了,谢谢你。”
无心还捂着半边脸,嘴里嘟囔着:“救了你还要打人,真是狗咬吕洞宾。”听得莎琳娜和自己说话,抬起头来,正与莎琳娜打了个照面,只见她的双眼明亮如寒星,直如宝珠,如水中映出的月光,话虽然咬字不太准,但声音清脆柔美,心中一震,连忙堆起笑来道:“不客气,不客气。”心中骂道:“无心啊无心,这色目姑娘如此娇怯怯的,你还忍心卖了她么?只是只是那人说有黄金二百两,是真还是假的?”转念想想,有点后悔方才回绝得太快了点,二百两黄金到底不是个小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