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正合心意,双眉一轩,立即朗声说道:“依你之言便是!请亮剑吧,咱们就在这里一决雌雄!”
空空儿道:“且慢!”转过头来,面向窦令侃说道:“我和段大侠是按武林规矩办事。你呢,咱们该按你绿林的规矩办事了吧?”
窦令侃冷冷说道:“只你一人在场,教我与谁说去?”言下之意,即是说愿意按照规矩办事,但必须王伯通才行。要知空空儿的名气虽然已经盖过了王伯通,但他与窦令侃乃是对等身份,这身份却是空空儿不能替代的。窦令佩为了保持他绿林领袖的尊严,自是非与王伯通当面打交道不可。
空空儿道:“这个容易!”忽地一声长啸,啸声未毕,只听得一个宏亮的声音从外面送进来道:“燕山王伯通拜会窦家寨主!”原来王伯通早已与空空儿约定,只待空空儿与窦令侃讲好后发出讯号,他便现身,他把时间算得很准,这时刚好到了大寨门前。
窦令侃面色微变,立即朗声说道:“打开大寨正门,请王寨主进来,休得失礼!”
片刻,只见一个年近六旬、满面红光的老者,携着一个少女,在众人注视之下,走了进来。那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对黑溜溜的眼睛左顾右盼,好像感到非常好玩的神气!一见空空儿便嚷道:“叔叔,你们还未曾比剑吗?”
空空儿笑道:“就等着你爹呢。怎么是你来了?你的哥哥呢?”那少女道:“我特地来瞧热闹呢!我哥哥另有客人,这眼福他只好让给我享了。”
南霁云心中一动,他已经知道了那日截劫驴车的那个黄衣少年乃是王伯通的儿子,心中想道:“那小子接什么客人,莫非是夏凌霜么?”夏凌霜那日对黄衣少年的神气颇为异样,南霁云瞧在心中,一直为此事感到不快,这时听了王伯通女儿的说话,胡乱猜疑,更觉心头烦乱,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好不容易才将这烦乱的情绪按捺下去,暗地自嘲:“他的客人是不是夏姑娘,又干你什么事了?”
王伯通道:“燕儿,你怎的这样放肆,还不快与窦家伯伯见过礼。这个小妞儿,都是我把她宠坏了,窦大哥休得见笑。”
窦令侃哈哈笑道:“咱们哥儿俩还讲这个客套吗?还是来谈谈今日的这桩交易吧。”
王伯通道:“你们不是讲好了吗?依绿林的规矩便是,我没有二话。”
窦令侃像背书似地念道:“胜者称雄,死伤不究。败者退出绿林,部属另归新主,如有不愿者,亦可自行散去,但不得再作黑道营生!”
王伯通道:“对,这些规矩,你记得非常清楚,就这样办!不过,窦大哥呀,我为你着想,可想奉劝你一句。”窦令侃道:“王大哥有何金玉良言,小弟洗耳恭听!”这两个盗魁称兄道弟,若是不知底细的人,看到他们现在的模样,哪想得到他们乃是生死世仇,而且片刻之后,就要展开你死我活的恶战!
王伯通笑道:“照这黑道的行规办事,干脆得很,只是我怕你却不免吃亏,咱们哥儿俩到底是有几十年交情的了,一旦失了对手,我也会觉得难过的啊!为你着想,不如就此金盆洗手,立下一张凭照给我如何?”
这话的意思即是劝窦令佩向他呈递降表,从此永远退出绿林,免得送命。窦令侃怒极气极,反而哈哈大笑道:“多谢王大哥的关注,小弟也正是想这样奉劝王大哥。大哥远道而来,要是在小寨里吃了亏,有什么三长两短,小弟也是难过的啊!”因为照这规矩:“胜者称雄,死伤不究”在双方都有人助阵的形势下,窦令侃却是占了地主之利。这话等于明说窦家将尽全力和他们一拼;而王伯通这方,连他的小女儿在内,也不过三个人。
王伯通微笑道:“既然窦兄执意不从,小弟只好奉陪了。好啦,彼此想开一点,死生由命,大家都不必难过啦!好,好,咱们且先看这一场百年难遇的比剑!”
空空儿招手道:“段大侠,他们已把话说清楚了,现在是咱们的事了。不过,刚才有一句话还未说到,久仰段夫人是女中豪杰,不知可也肯依照武林规矩,一并赐教么?”言内之意,即是向段珪璋夫妇挑战,要是他胜了的话,窦线娘也不能管她母家的事情。
段珪璋眉头一皱,随即望着他的妻子,沉声说道:“也好,要是我不成了,你再来吧!”段珪璋知道空空儿的本领远胜他的师弟,单凭自己这口宝剑,九成落败,他也知道自己若然落败,窦线娘断无坐视之理,因此不如把话说明了,夫妻联手合斗,更漂亮一些。窦线娘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空空儿道:“段大侠,刚才你和我师弟过招,起手一式,曾让我师弟半招,现在我得请你先行赐招了。”段珪璋心中一凛,这才知道,在他和精精儿动手的时候,空空儿早已在旁窥伺。
“唰”的一声,段珪璋宝剑出鞘,朗声说道:“请亮兵刃!”
空空儿双手空空,随身也未配戴兵刃,段珪璋听他一来就提出要比剑,以为他用的是可以作腰带的软剑之类,哪知空空儿却淡淡说道:“段大侠,不必客气,这一招是由你先行出手,但请赐教便是。”
段珪璋怒道:“你要凭空手对我的宝剑么?段某纵然无能,也决不能如此与你动手。”空空儿笑道:“不敢,不敢!段大侠尽管出剑。”
段珪璋怒气暗生,心中想道:“我倒要瞧你拔剑的身手。”立即一招“玄乌划砂”向空空儿当胸划去!
这一招当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但见白光一闪,剑尖已划到胸前!纵算空空儿有软剑之类的兵刃,亦已来不及解下防御,在场的都是武学行家,见段珪璋一出手就是如此凌厉迅速的剑招,都不自禁的为空空儿捏了一把冷汗。
众人心念未已,就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只听得空空儿一声笑道:“礼尚往来,现在我可还招了!”笑声未了,但见他右掌一翻,一道蓝艳艳的光华,已是电射而出“嚓”的一声,火花四溅,段珪璋身形一晃,接连退了三步!
原来空空儿用的竟是一把短到出人意外的短剑,仅有七寸来长,比普通的匕首还要略短几分,这柄短剑,他早已笼在袖中。
这柄短剑蓝光湛然,锋利之极,交手一招,段珪璋的宝剑非但削不断它,反而给他在剑脊上划了一道淡淡的伤痕,不由得心中大骇!
说时迟,那时快,空空儿的“还招”二字出口,段珪璋立足未稳,空空儿已是如影随形地扑了过来。段珪璋也真了得。身形向后一仰“嗖”的一声,那柄短剑在他面上掠过,段珪璋也即还了一招“李广射石”挽剑刺他的手腕!
空空儿赞道:“临危不乱,果然不愧大侠之称!”一侧身,从段圭漳的剑下窜出,反手便刺他胁下的愈气穴。段珪璋连遇险招,几乎透不过气来,迫得又退了三步,但他虽然连连后退,步法剑法,依然不乱!
武学有云:“一寸短,一寸险。”空空儿以匕首般的短剑进招,竞似近身肉搏一般,但见剑光飘瞥,虎虎风生,短剑所指,处处都是段珪璋的要害!旁观诸人中武功最高的南霁云也看得汗流心跳,心中想道:“要不是段大哥有这份沉着镇定的功夫,只怕早已落败了!”
段珪璋斗精精儿的时候,半个时辰,未曾移动一步,如今斗空空儿,只不过十来招,却已显得只有招架的份儿,腾挪闪展,左趋右闪,兀是摆不脱那柄短剑的近身攻击,两个人就似缠在一起的,空空儿的那柄短剑,在他身前身后,身左身有,穿来插去!窦线娘见不是路,急忙发出暗器。
窦线娘的暗器功夫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双手齐扬,右手发出了七枚金丸,左手撤出了一把梅花针,七枚金丸袭向空空儿的七处大穴,梅花针则射向他面上的双睛,因为距离甚近,梅花针的份量极轻,与金丸一同发出,无声无息,更难防备。刚才窦线娘只用三枚金丸就打伤了精精儿,她料想空空儿的本领,纵然强过师弟一倍,至多也只能避开那七枚金丸,这一把梅花计定然可以把他的眼睛射瞎!
空空儿叫道:“好个暗器功夫!”身形一转,蓝光疾闪,但听得叮叮咣咣之声不绝于耳,接着是一片“哎哟,哎哟!”的叫声,那七枚金丸流星陨石般的飞向四方,窦令侃舞起一面金牌,将飞到他面前的金丸碰落,窦令符、窦令策在他左右,没有受伤,但他的五弟窦令湛却给金丸打中了腔骨,还有两个大头目伤得更惨,给金丸打破了头颅。
空空儿短剑一挥,笑道:“梅花针也还给你吧!”但见他的剑尖上银光灿烂,结成了一个丸形的小球,配上他那短剑本身发出的蓝色光华,更为悦目。原来那一把无影无形,逢隙即入的梅花针,竞然一支不剩,都给他吸在剑尖上,竟如磁石吸铁一般。空空儿短剑一挥,但听得哗啦声响,剑尖上的小圆球化成碎粉,有如满空飘落的雪花!
窦线娘骇然失色,只听得空空儿又叫道:“段夫人,你的暗器功夫已经见识过了,还有游身八卦刀法,亦请不吝赐教。”他口中说话,手底却是毫不放松,就在说话之间,已接连攻出了六七招凌厉之极的剑招,把段珪璋又迫退了三步!
窦线娘叫道:“好,我夫妻与你拼了!”抽出两把柳叶弯刀,一长一短,立即向空空儿攻去!
窦线娘自小得她父亲疼爱,全副本领几乎都传了给她,这游身八卦刀法,便是窦家的家传绝技之一。
但见她双刀一展,霍霍风生,刀光如练,登时将空空儿圈在当中,她随着空空儿游身疾走,当真是只见刀光,不见人影,只要空空儿稍有疏漏,她就要在他身上戳个透明的窟窿,以报爱子被抢之辱。
段珪璋见妻子来援,精神陡振,宝剑一挥,剑光暴长,有如洪波溃堤,也立即反攻出去。空空儿在他夫妻夹击之下,攻势顿然受挫,只得回剑防身。不过段珪璋身受的压力虽然减轻,但心头却更为沉重,不由得暗暗叫了一声:“惭愧。”
窦令侃见他们夫妻已经稳住阵脚,正自宽心,猛听得空空儿一声长啸,陡然间,但见剑气纵横,白刃耀眼,到处都是空空儿的影子,竞似化身千百,从四面八方攻来,登时反客为主,把段珪璋夫妇圈在当中。原来空空儿聪明绝顶,他竟然在不到一往香的时刻,便把窦线娘那套刀法的精华勘破,立即反守为攻。
窦线娘的游身八卦刀法,必须以极轻灵迅捷的步法配合,然后才能按着五门八卦方位,困扰敌人。现在空空儿也按着五门八卦方位与她游斗,而他的轻功则远在窦线娘之上,因此窦线娘不论走到哪个方位,都给他堵住,他以一敌二,兀是攻多守少,段珪璋在他疾风暴雨般的攻击之下,剑法也渐渐施展不开。
这时,旁观人等,除了南霁云和窦令侃之外,根本就分不出何方主攻,何方主守,但见剑气纵横,幢幢人影,聚义厅内竟似有千军万马追逐一般!人人都感到冷气沁肌,寒风扑面!
窦令侃暗自叫声“不妙”杀机陡起,向兄弟们抛了一个眼色,忽地站了起来,朗声说道:“王寨主,咱们也凑凑热闹吧!”抡起两面金牌,不待王伯通答话,立即便是一个“雪花盖顶”向他当头压下!与此同时,窦令符长臂一伸,也向王伯通的女儿攻去!
本来今日王、窦两家之会,窦家乃是地主,双方都有助拳的人,若然按照绿林礼节,窦家应当等到助拳的分出胜负之后,方可以下场动手;但窦令侃已看出了段珪璋夫妇败象毕露,心中一想,要是让空空儿得胜之后,再行围攻,那定然是凶多吉少,不如抓着时机,以图侥幸。要知窦家若是一战而败,便要退出绿林,甚至性命不保,窦令侃焉能心甘?因此只好不顾绿林领袖的身份,先行发难!
窦令侃自忖武功胜过王伯通,王伯通的女儿,更不在话下。只要将他们父女擒获,空空儿本领再高,也是无能为力了。
他们两兄弟同时出手,窦令侃的金牌刚要压下,忽听得窦令符一声惨呼,白光闪处,一条臂膊已给那少女齐根切下,那少女娇声笑道:“窦伯伯,侄女第一次到你家来,你却这样款待,不嫌太过份了么?礼尚往来,请恕侄女也放肆了!”声到人到,窦令侃抡起金牌一挡,只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就在这交手一招的刹那之间,那少女的短剑已在他的金牌上连刺了十七八下!
窦令侃是“窦家五虎”之首,身为绿林领袖,本领高强,自是非同小可,但吃那少女一轮急攻,虽然没有受伤,却也给追得连连后退。窦令符一声怒吼,顾不得包扎伤口,独臂抡刀,便扑上来!窦令申、窦令策、窦令湛也都亮出了兵器,形成了窦家五虎,围攻王伯通父女的场面。
那少女娇声笑道:“我陪窦家几位伯伯耍耍,爹爹,你坐着瞧热闹吧!”短剑一招“指天划地”左刺窦令申,右削窦令湛,窦令湛刚才被金丸打伤了股骨,跳跃不灵,被那少女一剑削去了膝盖,痛上加痛,一声惨呼,仆倒地上。包围圈开了一个缺口,王伯通走了出去,大马金刀的坐在聚义厅正中,窦令侃日常所坐的那张虎皮交椅上,哈哈笑道:“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好,为爹的就瞧瞧热闹,燕儿,你可要小心了!”
段珪璋见窦家五虎不顾体面,闹成了如此局面,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长剑一晃,跳出圈子,叫道:“空空儿,我认输了。线娘,咱们走吧!”本来以他们夫妇联手之力,最少还可以与空空儿斗半个时辰,但处此情形,段珪璋哪里还有心情恋战?
窦线娘心头大震,当真是进退两难,随夫?随兄?一时间踌躇莫决。这一边,她的五个哥哥,正临到生死的关头;那一边,她的丈夫脚步已踏出了门坎,要是自己不与他同走,十年的恩爱夫妻,今日便是永决了!
空空儿哈哈一笑,短剑归鞘,朗声说道:“承让了,三月之内,我在凉州玉树山清风观相待,贤伉俪随时可以前来,要回孩子!”
窦线娘有话在先,若然输了,从此不管母家的事,空空儿这话不啻将她提醒,窦线娘是女中豪杰,这“信义”二字,焉能不顾?这刹那间;虽然有如利箭穿心,但终于还是把两把柳叶刀收回,跄跄踉踉地出了门口,但感双睛发黑,地转天旋,不敢再看她兄弟一眼,段珪璋回头一看,见她摇摇欲坠,急忙将她扶住,疾奔下山。
空空儿笑道:“王大哥,轮到我也来瞧热闹了。哈哈,好,好侄女,好剑法!我看,用不了十年,她的剑法就要追上我啦!”王伯通道:“兄弟,你太夸奖这黄毛丫头啦,你做叔叔的,还应该多加指教才是!”空空儿道:“好,就是火候还差一点,哪,这一剑应该稍慢一些,待敌人攻到,再削他的脉门;哪这一剑又稍为偏右了,喏,快,这一招应用‘星海浮槎’,可惜了,可惜了!”
正是:邀来妙手神机客,伏虎降龙谈笑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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