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我脸上一阵阵发烫,胃里的食物不安分地涌动着想从喉咙口涌出来,我抓起柜台上的烟急急地塞进裤兜里,夺过她手上的啤酒转身逃走。
“你妈卖麻批,傻逼儿一个,还不张老子?”后面传来她粗鲁的咒骂声,重庆人把“理人”叫“张人”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状况了。
我打开门的时候馨儿已经坐在沙发上,懒懒地乜斜着眼,看起来比刚才清醒了好多。
“你见鬼了?!”她看着我气喘吁吁的样子,张开眼说。
我一言不发,把酒放在茶几上,她看了一眼说:“怎么是啤酒?不是白酒嘛。”“你又没说白酒,而且下面只有啤酒买了!”我说着掏出烟来撕掉封口,弹出一只烟来放在嘴上。
“你是怕我喝醉了吧,拿啤酒来糊弄我?”她一边说一边又把那手讨厌地一挥“告诉你我不会醉,我自有分寸,这点酒还醉不倒我!”“行行,你是英雄,你是女丈夫!”我点上烟,到厨房里拿来两只白瓷碗,打开一瓶啤酒把酒倒在碗里,琥玻色的液体在碗里泛起白色的泡沫,又“嘁嘁喳喳”地散开来。“玉碗盛来琥珀光”说的就是这意思吧,酒的颜色看着像女人那样醉人,怪不佛家要设立“酒戒”
“你看你的脸都红成什么样子了,还要喝,再喝就醉了!”我对她进行最后一次游说,希望她在最后这一刻打消这个念头。
“哼,你不能喝就别喝。”她生气地说,她突然站起来稳稳地走过来,这让我很吃惊,完全不像一个酒醉的人的步伐。
“好,你想喝,我陪你喝!”我端起碗一饮而尽,酒一入喉咙就像冰冰凉凉的蛇往胸膛里直窜。我又把就满上,我多喝了,她就少喝了。
她端起碗来说:“干!”我只好端起碗碰了一下,我知道“干”的意思就是要一口气喝完,不然显得对对方不敬,真不知道这是他娘的谁定下的破规矩。我刚刚“干”了一晚,喉咙里鼓鼓地直冒上汽水来,我只好停一停看着她先喝:她微仰着头,雪白的脖颈长长地伸展着,金黄色的液体越过红唇白齿缓缓淌入她的嘴巴,漫过她乖巧的舌头,到喉咙里面去了,发出咕咕的低鸣。
她放下碗,她一边打着嗝,一边用大胆而热烈的眼神直楞楞地看着我说:“喝呀!”我一仰脖子又“干”了一碗,她咯咯地笑起来:“谁说你喝不了酒,中午你不是喝过?我看你挺能喝的呀!”那还不是她说我不能喝酒的,我清楚自己的酒量,最多也就四瓶。
“我就是要喝,酒的味道就是好。”她正要去倒酒,我连忙按住他的手,她拨开我的手,继续倒酒。
“你让开,我不会醉——”她说,把这个“醉”字拖得长长的。我想她说得对,这世上酒不醉人人心自醉,连李白也说“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只有寂寞的人才会醉。她喝酒自然有她的道理,但是她却不知道,最应该喝酒的其实是我,我一直让自己清醒着隐忍,一直也逃不脱痛苦的折磨。窗外灯火阑珊,夜已深沉,只有疲惫的来往的车辆在低低地地呜鸣。
屋里我和馨儿开始互相敬酒,开始互相为对方倒酒,相互语无伦次地说着话“今天好开心,好开心!”她说“怎么就没酒了呢。”我才发现酒已经喝完了,她趴在桌面上呜呜的哭起来,我一点也不奇怪,我知道她一定会哭,我早料到会这样,我没有安慰她,有些痛苦是无法用言语安慰的。
我一边把空瓶子里面的沾在内壁上的酒,一点一滴地收集起来,在碗里形成浅浅的一碗递给她说:“别哭啦,这儿不是还有酒吗?”她抬起头来,眼睛里泪花点点,还在止不住地抽泣。她拿起碗来,仰起头来正要喝下去,碗却从手中滑落“哐啷”一声响,碗掉在地板上,白色的碎片摔得到处都是,酒水溅到了我的腿上。
我喝了酒也有点晕晕乎乎的,浑身开始觉得有点冷,手指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这是我的老毛病,今天已经算好的,和平时相比起来,喝了那么多。馨儿的身子开始摇晃,软绵绵的抓着我颤抖的手指说:“碗碎了?”“碎了,”我说。
“我是不是很讨厌?”她问我。
“碗碎了再买一个。”我说,我觉得碗碎了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件,用不着愧疚。
“可是它碎了!”她钻起牛角尖来,歪着头说。
“没有不会碎的东西。”我给她这样解释。
“金子就不会碎。”她说。
“会的,一定会的,若干若干万年以后,金子也会碎为微尘。”我肯定地说,这婆娑世界的东西,没有一样是真的,何况我们的身体和虚无缥缈的梦想。
“那我和你呢?”她傻呵呵地说。
“我们会死,去地狱去天堂,再变成人或者其他什么东西,又出现在世上了。”我想说的事轮回。
“那你还会记得我吗?”她越来越要问出个根来。
“我不知道,喝了孟婆的那碗神汤之后,大家都要忘记过去,但是我一定记得你做的糖醋排骨。”我说,她破涕为笑,这挂着泪珠的笑,有一种奇怪的释然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