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最爱人的性命你也敢赌,你果然是个狂人!只不过,有件事你永远也没想到。谢惊鸿不仅仅是我师父,他还是我父亲。当日他错手杀了我娘,内疚欲死,他将所有的心血和补偿都放在了我身上。”
“你我明白了!”李无忧全身冰寒,叹道“你才是个真正的狂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为手段。我这一招虽然赢了,但整个这一局却是输了。唉!其实,你我立场若非不同,倒可以做个朋友。”
叶十一这一死,谢惊鸿自然和李无忧不死不休,半点回旋余地也没有,那么他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也许是吧!”叶十一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只是还有一件事,你是绝没想到的。”
“什么事?”
叶十一凝聚最后的力气,一掌拍在慕容幽兰肩上,后者顿时睁开眼来,却早已是热泪盈眶。
“小兰你”李无忧大吃一惊。
“李无忧,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慕容幽兰呜咽一声,夺路狂奔而去。
“哈哈!李无忧,你再也想不到吧,我刚才只是点了她的合眼穴,并不是点了她的昏睡穴。”叶十一仰天大笑“慕容轩这一招棋,你始终始终还是要落在我算计”声音渐小,终于再不可闻。
李无忧痴痴呆呆,慢慢软倒,眼泪顺着脸颊默默流淌,溅到惊鸿剑上,激起一串碎玉。
狂风骤大,扫遍了整个波哥达峰,满山树鸣,尽带呜咽之声。
***
萧如故的身影在山间密林中忽隐忽现,他并不择路,只是一昧朝着西北方飞掠。他自己也不知道掠了多久,只是知道自己已经翻越过波哥达峰的山脊,开始走下坡路。
此时他无暇思索李无忧究竟是如何策反贺兰凝霜的,也顾不得独孤千秋放毒能否成功,身后那数万萧国士兵的生死,因为他知道叶师兄武功虽然超卓,心计也颇深沉,只是他却有些迂腐,未必是李无忧的对手,自己当前的要务就是赶快下山,不然自己将是萧国历史上第一个埋骨异乡的皇帝。
不知何时,忽然刮起了大风,直将他身周一片声息全变做了树叶哀鸣,听到耳中,全是风声鹤唳,全像是在嘲笑他。当日自己挥军七十万,破梧州,过苍澜,入凭栏,跺一跺脚,六荒八合无不震动,何其风光无限,眨眼之间,却是兵败如山倒,若非叶师兄及时现身,连孤家寡人在这山野里奔命的机会都没有。
萧如故这样想时,却没有想到自己已经丧失了生平第一次杀死李无忧的机会。此时失去慕容幽兰并且被叶十一算计的李无忧也同样是个失败者,正委顿在遍野山风里,脆弱得一个寻常农夫都能要了他的命。
“呵!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好,至少我终于知道李无忧这个人的存在,不至于将来受更大的创伤!”萧如故最大的好处就是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乐观的心态,冷静而审慎地分析问题“凭栏关虽然还有五万兵马,但哪里已经被二十万西琦人完全困住了,如果陈过再叛变的话,自己到时候就真的插翅难飞了。当然,陈过也有可能没有叛变,不过这个可能性是非常小的,贺兰凝霜不会傻得让西琦陷入几面是敌的绝境。好了,那么唯一的去路,就是前往雷州与耶律楚材会合。”
想通这一关节的时候,萧如故已经到了波哥达峰的山脚,隐隐听到前面涛声叠浪,在走几步,却已然是苍澜河到了。
此时天色已明,隐隐可见河滩上人影渺渺,连一叶渔舟也无,他方自一呆,忽听身后喧哗不绝,掉头回顾,不禁长叹:“莫非真是天亡我也!”
却是一个千人队的楚军如飞赶来,口中大嚷:“活捉萧如故!”喊杀声震天,群鸟乱飞。
忽听一声清厉的鹤唳,鸟群散去,一羽白鹤从天际飞来,落到他身边。
“清羽!你怎么来了?”萧如故手抚鹤羽,满是欢喜。
白鹤长短不一地鸣叫了数声,萧如故讶道:“你说师父急匆匆地去了东面,却不让你跟去?”
白鹤又叫了一声。
“他老人家行事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不管他了!”萧如故摇了摇头,回头见追兵渐近,微微皱眉,白鹤清唳一声,张嘴便要扑上前,萧如故忙轻轻一拍鹤头,翻身上了鹤背,道“你先带我回云州吧,我不想和这帮家伙纠缠!”
白鹤不甘地叫了一声,振翅欲起,但刚升三丈,忽地全身一重,再难上冲半寸,在空中一个盘旋,硬生生被压回地上,匍匐不动。
“萧王来我楚国杀完人放完火,连残局都没收拾这就想走,未免太也小觑我楚国了吧?”萧如故大惊之际,忽有一个声音钻入耳来,蓦然回首,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已站了个银发长衫手中持折扇的中年文士。
“阁下是?”
文士一摇折扇,笑道:“青州慕容轩。”
“原来是大荒三仙之一的慕容先生,失敬失敬。当日菊斋斋主面前,先生不是已立下誓言不问沙场是非了么?今日又在此拦截朕,又作何解释?”萧如故表面虽然镇静自若,心头却又是吃惊又是叫苦:一出手居然就将师父的神兽清羽给压得动弹不得,这是何等神功!老家伙不好好地在家养老,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慕容轩道:“说来也巧,与独孤老弟一样,楚王刚刚已经聘我为楚国的国师,这才敢冒昧前来请萧天子到我航州去作几天客。萧王是明事理的人,没必要非和区区动手不可吧?”
萧如故直觉自己已经被慕容轩精神力锁定,望了望山上追兵,再看身后大江,记起慕容轩所精善的正是水系法术,别说自己照影神功并未大成,就是师父谢惊鸿在此,和他胜负也只是五五之间,不禁苦笑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楚问既然能请动你,这盘棋我早就输了一着了。好,我跟你走。”
“人言萧如故人中龙凤,是个绝不轻言放弃的好汉子。唉!现在看来我是选错人了!”忽有一个叹息声响起。这声音本也不大,似是远远传来,随着大风盘旋,但却又凝而不散,那满天的大风似乎都在说“选错人了,选错人了错人了!”
慕容轩一惊,深怕夜长梦多,忙透过精神力使出一个千水凝冰,想将萧如故冻住,那知他才一发动,眼前已是一片黑光暴闪,一道锋锐到了极端的无形刀气已然当头砍了下来,他忙自御风避开,先前立足之处,却已经被砍出一道五尺宽的丈长裂缝。
“好强的刀气!”慕容轩骇然,精神力展至极限,四处搜寻出刀人的所在。
“呵呵!慕容先生是找我吗?”随着这声音响起,那满天的大风竟忽然消失得干干净净,而慕容轩二人却也看出那人的所在。水波淼淼,苍澜河的彼岸,一名白衣中年人正负手望天,意态悠闲,一柄黑漆漆的长刀正插在他足前的地上。
慕容轩和萧如故同时大吃一惊:这这家伙还是不是人,这河少说有十丈宽,他竟然隔了一条大河还能劈出如此强的刀气!
“何方妖魔,装神弄鬼?”慕容轩大喝一声,猛朝那苍澜河击出一掌。
下一刻,狂风呼啸,无数条闪电从天空降下直劈那白衣人,苍澜河内飞出五条青色巨龙,直朝白衣人噬去。
“还不错嘛!”白衣人笑了笑,地上那柄黑刀忽地自己弹出地面,化作一个黑色的光球,罩在了他的身上,只听见“铿锵”之声不绝,闪电和巨龙击在黑光上后迅疾弹开,消失不见。
“好厉害的光罩!”“好厉害的刀法!”萧如故和慕容轩同时叫了起来,只不过前者只看到光,后者却看出那个光球其实还是那柄围着那白衣人快速旋转的黑刀,黑刀先是磕飞那满天闪电,紧接着连出五刀,每一刀都正中巨龙前胸,直将起打成碎冰,再瞬间蒸发成水气,消失不见。
普天之下,竟然有这样的刀法?若非亲眼所见,慕容轩绝对不会相信。“看来今日一战,比起当日西湖大战独孤千秋,更艰难十倍了。”这个念头在他心头一转时,九龙击天**便要使出。
却见那黑刀又已插入地上,那白衣人道:“慕容轩,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想伤你,你还是走吧!”
慕容轩道:“阁下就凭一句话,就叫我走,未免有些太瞧不起我慕容轩了吧?”
那人却没答他,只是虚空一抓。萧如故立时觉得全身再不能动弹分毫,随即身不由己地朝苍澜河飞去。
慕容轩反应过来时,萧如故已然安然落在白衣人面前。这十丈之距,百余斤重物,居然在他虚虚一抓间就完成了置换。这是何等样神功,这人究竟是谁?
他正自大惊,直觉空气中一股不同寻常的波动传来,忙飘身闪避,黑光暴射,满天刀气擦身而过,人在空中,猛然一凛,才觉不好,身后一阵扑通之声不绝,拧身回头,那追杀萧如故而来的一干士卒已然全数倒地,喉咙上无一例外地有一道淡淡的红痕。
一千人,临死前却连惨叫都没来得发出一声!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刀法!
慕容轩一生之中,从来没有如此恐惧过,呆呆落地,竟不知道是进是退。
对面那白衣人却似乎并未注意到他的尴尬,只是看着萧如故道:“不错,不错,比老夫初时想的好多了。我打算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萧如故痴呆半晌,终于摇头,道:“这个不行,先生你虽然神功盖世,又救了我的性命,只是我已经有师父了,不能改投别派。”
“唉!看来你始终都赶不上李无忧了。要是他,我还没发话,他大概已经给我磕头了。”白衣人叹了口气“罢了!看来你我是没有那个缘分了!你走吧!有我在,慕容轩奈何不了你!”
萧如故听到李无忧三字,仿佛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身体,全身的血液顿时沸腾起来,忽地跪倒在地,大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哈哈!好极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白衣人大笑,忽然朝地上一抓,那柄黑刀顿时落到他手中“既然你肯拜我为师,这柄刀就送你作见面礼吧!”
萧如故大喜,忙接了过来,入手处刀柄冰冷,说不出的寒彻心扉,他正自一惊,那冰冷感触忽然钻入顺着手心流入他手臂,迅疾走遍他全身经脉,最后融入丹田。
萧如故顿时只觉全身充满了无穷的力量,忍不住朝苍澜河扬刀一挥。
“哧!”地一声轻响,那河面竟生生被分作两半,滔滔奔腾的河水顿时为之断流,过得片刻,才又再次流动开来。
河对面的慕容轩顿时失色。
“啊!”萧如故身体脱力,倒在地上,随即挣扎着爬了起来,欣喜若狂“哈哈,太好了!师父,这柄刀叫什么名字?”
“破穹,破穹!这把就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魔刀破穹了!”那白衣人哈哈大笑,再不看萧如故一眼,扬长而去。走得数步,凭空消失不见。脚步过处,大风再次铺满苍澜河两岸。
慕容轩只看得目瞪口呆,这人不动声色间竟然能将那来去无痕如虚空一般不可捉摸的大风收放自如,他究竟是谁?
“破穹刀!破穹刀!”萧如故握着那把刀如痴如狂,挥刀乱砍,那满天的风,一河的水,只被他劈得分分合合,呜咽着响。
慕容轩隔河向望,痴痴呆呆,只是念叨:“破穹,破穹!魔刀又回来了!”
大荒3865年,七月十二,破穹刀重归大荒,萧如故持刀狂舞于苍澜河畔,一河水止。大荒书。萧如故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