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军、柳州军、断州军将士都有,本自对立的诸人,居然在刹那间形成合力来杀自己,这这人的精神力居然一强如斯!
黄公公看了看惊魂未定的牧先生一眼,却没有说话,但后者却理解了他眼神中的意思:与你为敌?凭你也配做我的对手?
牧先生深吸了一口气,重复刚才的问题道:“阁下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是场中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一时人人屏住了呼吸,深怕自己漏过了一个字。
黄公公洒然一笑,袍袖一卷,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时,他已然带着李无忧飞出十丈之外。
人影已逝,余音却如在耳畔:“昨夜长风花谢事,悠悠岁月眼前人!想知道我是谁,去问谢惊鸿吧!”
牧先生一怔,隐然想到什么,却不得要领,正自呆疑,忽有一名靖王的亲兵跑了过来,低低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什么!”从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谢惊鸿传人,生平第一次失声惊叫了起来。
时年大荒3865年,八月初六。
第一百一十二章龙游浅水
星垂平野,黄公公带着李无忧一路在高空御风飞行。月涌云动,大地在他脚下延展,远远看去,长袍飘飞的两名男子一如神仙中人。
江湖中论及御风术,均以大仙慕容轩和天巫掌门燕飘飘为尊。人人皆说慕容轩以九龙击天**御风不是御风,而是在乘龙驾云,瞬息百丈;而燕飘飘则是如凤舞九天,矫健婉转,只见火凤三点,人已在千尺之外;也有人说李无忧的御风术因为融合了轻功的关系,只如闪电划空,更加迅捷飘逸,但李无忧此刻却知道,自己这些人比起黄公公,简直就算不得御空,而是在玩小孩子的把戏而已。
寻常法师的御风术与武者的轻功相若,一次飞掠及高及远都不出五丈,而小仙位法师可上十丈,大仙级法师光及高便可轻易达二十丈以上,并且只要灵气不绝,便可一直飞行不落,是以愚人多称之为仙。李无忧在北溟之时,曾将御风术与御剑术交替使用,练成万气归元之术,凭此升上了万丈高空。只是此刻见到黄公公的御风术,依然自叹不如,倒不是说他速度或高度比自己强多少,而是自己等人是在御风,他却本身已经是一阵风,时而狂暴,时而温婉,带着自己依然是潇洒自如,九万里苍穹,一如闲庭信步,任意驰骋。
悟出万气归元,神功大成以来,李无忧从来未在晚上飞上如此之高,只见满天星光月影在眼际闪烁,云彩清风在脚下流动,闲情俗事竟是一空,虽刚经大难,心头竟是说不出的畅快。
也不知飞了多久,忽听黄公公道:“李无忧,这种种阴谋,你可都想明白了?”
李无忧不料他带着自己风驰电掣一般飞行之际,居然还能够开口讲话,如此功力,已直追魔骄古长天和谢惊鸿,比自己可是高明多了,心头钦佩更甚,当即必恭必敬道:“除了一件事想不通,其余大致都明白了。”
“说来听听!”
“靖王想代我攻打云州,树立自己的政治威信,方便顺利继位,楚问正忌惮我兵权越来越盛,自然准了他的奏,发了九道金牌召我回去。只是这一切都被牧先生所利用了,身为谢惊鸿的弟子,他的想法和他师父一样,都认为萧如故才是真命天子,所以乘机算计了我和靖王。他先派来的八个钦差表面是给我施加压力,其实是乘机收买我手下的人做内应,不过他没想到我的人没有一个中计的。只是可惜寒士伦,不甘心我就此交出兵权,才设计让唐鬼破坏这次会盟,从而轻易被牧先生利用让靖王和我翻脸。他知道楚问并不想我死,在靖王身边还布下了你这步棋,是以乘机利用你放我走,既卖了你的情面,又为后来的计划留下了伏笔。因为他知道我虽然被打成重伤,但晚上一定会回来探察手下人的生死,而我能带走手下人的方式就只有去劫持靖王,这个时候他再设计让我杀了靖王,一箭双雕,然后放了我的手下回秦州,楚国立刻便会内乱,自然会退兵,我是生是死,都已然不重要了。”
“你还算有点见识,不枉我救你一场!”黄公公面无表情道,语声中不见感情波动“只是事实也并非完全如你所想。牧先生虽然可恶,但好歹和靖王师徒一场”
“明白了!他是让靖王假死”
“不错!不过现在嘛嘿嘿!”
“你将靖王真的杀了?”李无忧吃了一惊,顿时想起离开前牧先生为何听到亲兵回报而大惊失色,心头越发肯定。
黄公公诡异一笑:“明明是你杀的,怎么赖到我头上了?”
李无忧顿时语塞,二十多万人有目共睹,无论如何,这笔帐还是要算到老子头上的了,看来以后这楚国虽大,却断无自己容身之处了。无忧军,嘿嘿,看来也要改名字了,不过无论改什么以后都和自己是没有任何关系了。
黄公公却不理他感受,只是道:“但我想不通的是,我明明将你打成重伤,必定会因真元无法恢复而假死三日,你怎么这么快就复原了?”
“不是您不惜真元”李无忧话说了一半,却止了声。他和黄公公都已然想到究竟是谁治好了他的伤牧先生。
沉默片刻,黄公公又道:“这些事情你都明白了,还有什么不解的吗?”
李无忧道:“我之前很肯定你是楚问的人,但现在却觉得不像。”
“何以见得?”
“以你这样的身手和气度,楚问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也是请不动你的。”
黄公公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拍马屁果然有一套!”
李无忧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惭愧!晚辈所不知道的是前辈你究竟是谁,救晚辈目的究竟何在?”
“昨夜长风花谢事,悠悠岁月眼前人。你师父没跟你提过这两句话?”
“我师父?”李无忧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反应过来,忙道“家师未曾提过!”
黄公公是何等样人,当即冷声道:“原来你不是苏慕白的弟子!”
“前辈”李无忧暗呼了声厉害,隐隐猜到他多半是苏慕白的故旧,而自己能活命全在于这个苏慕白弟子的身份了,但他深知避实就虚的道理,自己若坚持强撑,定会被他识破,当即顺水推舟道“前辈果然慧眼如炬,不错,我确实不是苏前辈的弟子。”
“哦?”黄公公果然中计,半信半疑道“那你究竟是何人门下?”
“我我”李无忧故意吞吞吐吐,看了看黄公公脸色,终于似下定决心一般道,咬牙道“晚辈师承本是个大秘密,但前辈既然垂问,晚辈当知无不言。其实晚辈的师父正是当今黑道最神秘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第一高手宋子瞻!”
“什么?你你说你是宋子瞻的徒弟?”黄公公大惊,一脸诧异“你真是他的徒弟?”
“如假包换!”
黄公公冷声道:“那你去给我换一个来吧!”
话音才落,李无忧忽觉腰间一重,整个人忽然自云端落了下去,不禁大叫:“前辈救命啊!”但任他如何呼叫,黄公公依旧是头也不回,御风远去。
寂夜里,有重物坠地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方圆十里地的宁静,空中一个声音渐渐远去:“苏慕白英雄一世,怎么会教出如此孬种的个徒弟?”
身体像是泡在温水里,水气透过全身每一个毛孔,钻入经脉穴位,与身体里一道热流融合,更加畅快地流动,流过身上的痛楚之处,微微发痒,却迅即阵阵爽快,在丹田转了几圈,带走丹田的郁积,最后又自全身的毛孔穿出,这一进一出,那懒洋洋的舒服仿似融进了骨子里,李无忧沉浸其中,暖暖舒爽,只盼得一直这样下去,永世不用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无忧忽然觉得身体发冷,脸上一阵**的感觉,嘴角似乎有一股咸水渗了进来,口渴的他忍不住细细吸允,却刚吸了两口,耳边忽然传来阵阵嬉笑之声,半睁开眼来,依稀发现眼前无数对明亮的黑水晶正闪闪发光。“别闹了,让老子多睡会!”他嘟囔着挥了挥手。
“小三,这人喝了尿还那么高兴,准是个傻子!”一个童稚的声音兴奋地叫了起来。
“真的耶!傻子,傻子,快给我当马骑!”另一个同样童稚的声音兴奋道。
李无忧觉得有人在搬自己的腰,恼怒地一掌拍了过去。手掌才一触到一片柔软的肌肤,他却吓了一跳,翻身欲坐起,腰间却是一痛,复又躺了下来。
“哇!他打我!”一个童子的哭声响起。
“扁他!”有人叫了一声,李无忧顿时觉得剧痛如雨点般落在了全身上下每一寸角落,强撑着睁开眼睛,依稀可以看见打自己的正是一群垂髫童子。
李无忧想提元气震开这些人,却悲哀地发现自己被牧先生续接上的经脉又已断裂,丹田中也是空空荡荡,再无半丝气息流转,大惊大悲之下,却又是好笑又是气结,堂堂大荒雷神,居然沦落到被一群童子欺负。
心头悲苦,李无忧却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慌忙求饶,但那群孩子却顽劣异常,浑不知深浅,打得兴奋下,哪里肯停手?痛了一阵,李无忧忽然心念一转,扯着嗓子惨叫一声,同时咬破嘴皮,一口鲜血喷了离他最近孩子一脸。众顽童这才大惊失色,作鸟兽散。
李无忧苦笑一阵,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当即觉得左膝和胸腔又是一阵剧痛传来,伸手将全身检查一遍,顿时悲哀地发现几乎全身都是伤,肋骨断了三根,左腿自膝而断,其他部位也是皮开肉绽,唯一庆幸的是双手和脑部无损。想起这大半是拜黄公公这老阉人所赐,他顿时破口大骂起来。
骂了一阵,却没了力气,转动眼珠打量四周,才发现天已大亮,自己身在一处密林之中,身周枝桠横折,显然是自己从高空坠下来时所砸断,数丈之外,尚有一个大坑,显然是自己落在此地,然后反弹到了这边。这显然是借物代形之法,难怪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自己也没死。自己功力全失,显然是那老阉人的手笔了,他如此作只是想教训自己一下,并非是真想要老子性命,一念至此,当即大喜过望。
一面等黄公公的到来,一面运功提气疗伤,但丹田内却依旧空空荡荡,浑无半丝气息,他这次才真的慌了起来。以他此时功力,按理无论受多重的伤,休息一阵,丹田自然吸收天地灵气重新补充元气,断不至于丹田一丝气息也无。忽地想起上次功力全失的经验,当即去乾坤袋找大鹏神亲自配的封功散的解药。
乾坤袋的开启之法,其实并不需要灵气,只需其第一任主人将封印诀打进以后的拥有人体内,而后者只要念对灵诀就可以开启,这个秘密向来不为人知,是以在梧州的时候,任冷、独孤千秋和柳青青这三大魔头才前赴后继地上当。
服过封功散解药半个时辰,丹田内依然没有半丝元气波动的迹象,李无忧心下更惊,猛地想起自己昏迷之时,那种种异状似乎与传说中的散功之状竟是一一吻合,莫非老子竟是中了别人的散功招数?
对自己下毒手的人是牧先生!对了,就是牧先生,传言谢惊鸿的照影神功练到极处,确然是有一种将人功力化去的神奇功效,想必就是之前动手牧先生将照影神功化入惊鸿剑气射入了我体内,我未受伤时自然可以凭元气化去,但伤重功力耗尽之后,却无法抵挡照影真气,被其一一化去了苦苦修炼良久的功力一念至此,他又惊又怒,心下却是一片冰凉。
下一刻,他破口大骂牧先生来,可惜此地无人,不然将其骂词记录成书出版,定能赚个钵满盘满。
一直骂到太阳落山,他几乎连抬嘴皮的力气都没有了,也不见黄公公现身,心知自己猜错了,这老乌龟就算不是真想要老子的性命,也是想让老子自生自灭。但天可怜见,以前听评书,英雄落难的时候,总有美女或者世外高人来搭救,现在倒好,别说美女的倩影,连世外高人的毛都看不到一根,莫非老子纵横天下,居然算不得英雄?
正自胡思乱想,忽听一阵草木摩娑声传入耳来,李无忧顿时毛骨悚然:“不是吧,辣块妈妈不开花,这个时候和我开这个玩笑!”
下一刻,密林里一声惨叫划破了静寂:“我讨厌蛇!”
又不知过了多久,脑门一片清凉,身体渐渐舒爽,有一刻,猛然醒转过来,睁开眼,却将眼前人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却是那叫小三的童子。
“你你别过来啊!”小三似乎很怕他,但随即却紧张地叫了起来“你别乱动了,你的蛇毒尚未完全清除。”
李无忧咦了一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多谢你!”
“嘻,原来你不是傻子啊!”小三笑了起来。
李无忧苦笑,随即问起缘由。原来小三回去之后,想起自己将这傻子打得吐血,心存内疚,却不敢和家里人说,左思右想,终于决定来看一看,见他被蛇咬了,顺便就找了些草药替他解了毒。
李无忧觉得身上毒伤果然好了许多,不禁大奇,这孩子不过六七岁光景,居然懂得这些医理!细问之下,才知道老阉人带自己飞了一夜,竟已到达西琦境内的桂、惠两州交界处,这里是一个名唤月河村的小村子,小三的父亲是村里的郎中,家学渊源,多少懂得一些疗伤祛毒之法。
聊了几句,两人渐渐熟络,李无忧口水神功了得,对付这个垂髫童子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很快便骗得小三将祖宗十八代的臭事都一一交代了出来,末了更是从家里拿来清水和食物。
用过食物,李无忧让小三将他拖到村外,在一处隐秘山洞中安顿下来。
翌日有猎户入林捕猎,见此地凭空多了一个人形深坑,百思不解,后有巫祝说其夜观天象,有神人乘流星降凡,不慎坠入大地所致,全村哗然,此后日夜供奉,香火不断。有久婚不孕愚妇乘夜无人之时以手抚那人形阳根部位,次日即得孕,乡人争相模仿,据称灵验异常
李无忧本身医术已是不凡,这些日子来,戎马倥偬之余,更是有空就研究红袖给他的巫医奇术,对医术的造诣更是突飞猛进,当即叫小三和众童子帮他采些草药,慢慢平复伤势。
村人有听孩子说及这忽然冒出来的怪人,来探时发现这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说话语无伦次,多当是个傻子,看了两次,除有善良寡妇时而来接济他一下食物外,就再不管他,由他和孩子们胡闹。
如此在小三的悉心照料之下,李无忧的外伤渐渐好了,腿骨和胸口的骨节也开始愈合,渐能坐起。
每日吃些粗米素菜,李无忧嘴里很快淡出鸟来,便叫小三去偷些鸡鸭来烤,后者本对他百依百顺,却独独于此猛摇其头,坚持不肯。李无忧无奈,只得教他一些捕捉鸟兽之技,不想次日这小子就抓了一只野兔回来。李无忧大喜,当即又教了他烤兔之法,后者初试身手,居然搞得似模似样,李无忧欢喜之余,更是传了他一些医理,后者聪明绝顶,均是触一通十。李无忧赞叹不已,闲来无事,又传了他一套休习内力之法,后者初时难窥门径,但入门之后,却是一日千里,激烈猛进。
时光荏苒,如此过来一段时间,小三内力竟已能运转小周天,而李无忧自己,内外伤俱已全好,却更加肯定自己内力确然已被照影神功化了个干净。此时他重新修炼内功,只是体内断裂经虽有佛玉汁接续,但却通而不畅,他虽早已练成万气归元,全身经脉穴位皆可直接吸收天地之气化为己用,但此时任督二脉和奇经八脉皆已堵塞难通,那吸来的微弱的天地之气只有极少一部分流进丹田化为元气,想是照影神功的后遗症所致。
经脉和丹田两相连累,李无忧已与常人毫无两样,好在他自幼饱经忧患,近年来更是历经大难,心头虽然悲苦,倒也不至于呼天抢地号啕大哭。
月河村地处偏僻,与外界消息难通,李无忧通过小三等人向村人打听前线战事,只是徒劳无功,这日屈指一算,到此已是整整四十天,心知此时若再不离开,多半会被楚国霄泉的人找到,但想到去处,顿觉茫然,何去何从呢?
楚国是不能去了。萧国人视自己如洪水猛兽,而且现在萧国又被三国联军占据,兵荒马乱的,自己身无功力,实在是危险之极,也是不能去。陈和西琦都与楚国结盟,这两国也是不能久呆,看来可去的就只有渡过天河,去那鱼米之乡的天鹰或者艺术之都的平罗了。
当夜便留了一封书信给小三,乘着月色悄然离开破窑。
月河夹在密林之间,月色下,仿佛是一条玉带自黑林里穿过。李无忧功力虽失,不知为何天眼却尚在,漆黑的夜里,看任何事物也依旧是清晰无比。很快穿过邻近村子的密林,来到了月河畔。
正要过桥,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到河畔当日落地时那个人形深坑上,想起自己被黄老阉人从半空扔下来的情形,心头却是一颤:李无忧啊李无忧,人在乱世,若无本事,在哪里都是任人鱼肉,平罗和天鹰虽好,却也非久恋之家啊!
想通这一点,顿时明悟。看来眼前首要,还是恢复功力为上只要打通了身上堵塞经脉,自己凭借万气归元从天地间吸收灵气,或者可以恢复功力。只是要打通经脉,至少需要圣人级武者或大仙级法师不惜功力才能打通,但自己认识的绝顶高手不少,肯定愿意为自己如此牺牲的,除开若蝶,怕也只有三位哥哥和四姐了,大鹏神八成肯,慕容轩原来也是有五成肯的,如今却要打个问号,任冷也要打个问号,谢惊鸿和古长天不能揣测,牧先生却是决计不肯的,黄公公这个阉人的想法也不可揣测至于那四宗的人,云海老秃驴多半不肯,其余三宗的人,也没什么交情,大概都不会愿意为我一个废人而得罪楚国。
若蝶肯定在找自己,但此时自己不方便露面,也找不到她,唉,看来唯一可行的只有厚着脸皮回昆仑山求四姐他们帮忙了,只是回昆仑要经过楚国靠!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老子功力虽失,智力却还在,这天下又何处不能去了?
想起乾坤袋里尚有一张朱如离开时送的人皮面具,正要伸手去取,忽觉脑后一阵阴风吹来,一个凄厉的阴澈澈的惨叫声道:“李无忧,还我命来!”
“什么人?”李无忧大骇,蓦然转身,一长发半遮的惨白容颜几乎没贴到了他鼻尖,一双死鱼样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
“妈呀!鬼啊!”李无忧惨叫一声,昏倒在地。
“喂!不是吧?这么不经吓?”那鬼却顿时慌了神,撇开头发,俯身去看,脸颊近李无忧尚有三寸,后者忽然醒来,一嘴吻到了她脸上,前者顿时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一个后空翻,退出三尺。
“死老公,坏死了!”那鬼朝脸上一抹,娇嗔着叫了起来。
李无忧一愣,月色下,眼前少女白衣如雪,虽是发嗔,清秀的眉目间却满是喜色,却是
下一刻,李无忧狂喜,大叫一声“秋儿”扑过去将那少女紧紧拥入怀里。
那少女正是叶秋儿。
月光淡淡,河水潺潺,伊人幽香直沁心脾,李无忧一时只觉相逢在梦,恍如隔世。
此时无声胜有声。
正自沉醉,忽有人很不识相干咳了两声,叶秋儿猛地一窘,一把推开李无忧,躲到一边去,后者一愕,转过头来,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仙风道骨的少年道士。
李无忧顿时火了:“靠!小兄弟,你知道不知道这么鬼鬼祟祟的很容易吓死人的?看你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怎么就不知道学好,偷看大人亲热?来,乖,叔叔给你银子买糖吃,哪凉快哪呆着去!”
少年道士苦笑着摇头,看了看叶秋儿,似乎希望她说话,后者却轻轻哼了一声,偏过头去来了个不理不睬。道士又是一阵苦笑。
李无忧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碎银硬塞到道士手里,边将后者推了出去,道:“好了好了,拿银子买糖去!下面的内容少儿不宜,以后有空回去找你母亲大人请教!”
“噗哧!”叶秋儿忍俊不禁,终于笑出声来“李大侠,你可真是够胆子,百年来,你可是第一个敢如此和我师父说话的人呢!”
“师父?”李无忧吓了一跳。正自一呆,忽见一人走近,边走边叫道:“师父,叶师妹,原来你们在这啊,害得我一阵好找咦,这不是李少侠吗?可找着你了!”
李无忧觉得那人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迟疑道:“这位兄台是?”
“哈哈,少侠果然贵人多忘事,在下玄宗大虚门下马翼空,上次航州天下武林大会,曾领教过少侠高招的!”
“哦!是你啊”李无忧终于想了起来,然后指着那年轻道人,目瞪口呆,好半晌才迟疑道“这位,这位、小,小,前辈莫非就是尊师太虚道人?”
那少年道士苦笑道:“莫非我这样子真的不像世外高人吗?”
“不像!”李无忧斩钉截铁道,随即却是一脸崇敬“怎么能说像呢?根本就是嘛!看前辈你神光内敛,骨骼清奇,一举一动莫不合乎天地生灭之理,晚辈可真是太笨,居然没有想到前辈道法通神,已达返老还童之境,以凡夫俗子之眼光来揣测前辈,真是该死,该死!”
太虚子苦笑着摸了摸鼻子,马翼空笑道:“李兄真是会讲话,难怪秋儿会那么喜欢你,天天苦缠师父,十年没出门一步的师父也熬不过她,陪她千里迢迢来陈国来找你!不过李兄,这一举一动莫不合乎天地生灭之理?这也未免太玄了吧,我跟了师父十几年了,怎么就从来没看出来呢?”
李无忧心道:“别说是你,老子都还没看出来呢!”口中却道:“马兄这就不懂了,所谓大道无形,太虚前辈的举动正因合了天地之理,是以无形无迹,马兄日日受前辈熏陶,久处芝兰之室而不觉其香,才不容易轻易看出,我却是旁观者清,是以明白!”
叶秋儿不屑道:“切!我看大师兄是久处茅厕之间而不觉粪臭,你是久处马厩之中而不觉马屁之臭吧!”
童言无忌。太虚子与马翼空尴尬一笑,李无忧也笑,心头却发誓有空一定要好好整治一下这小妮子。
众人又说了一阵废话,太虚子收敛笑容,对叶秋儿和马翼空道:“你们俩在这继续监视那妖女的行动,李贤侄,请跟我到这边来,有些事我想和你说说。”说完自掉头朝河边走去。
叶秋儿望了望李无忧,欲言又止,后者笑道:“别担心,相信我!”
过桥到了村外,李无忧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前辈何以教我?小子洗耳恭听!”
太虚子道:“无忧你可知我道门修行之宗要是什么?”
李无忧想不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诧异之余,却还是恭敬道:“是求窥破天道,达天人合一,与天地同寿,日月齐辉!”
太虚子点了点头,接着却又摇了摇头,道:“你说得不错,只是我们却一直做错了,并一错再错。老子著道德经的本意是想告诉世人顺其自然,莫与自然对抗,后世弟子不肖,却借其中所载功法创立道门,来求长生,真是缘木求鱼,何其愚蠢!”
这个道理李无忧曾听大哥青虚子说过,但据后者说他也是近三十年来才领悟到这一点,没想到这个太虚子不过百岁,居然已懂了,真是有大智慧的人,当即道:“前辈见识非凡,晚辈真心佩服!”
“真心佩服?呵呵,明知故犯的人又有什么值得佩服的了?”太虚子苦笑“你或者还不知道,秋儿是我请吟霄、可人他们出手从你营中劫走的。”
“什么?”李无忧着实大吃了一惊。
“你可知为何?”
李无忧很快冷静下来,想了想道:“以前辈的见识,自然不会以为我偷了你四宗的秘笈。你人称‘情道’,想必年轻时也是风流潇洒,曾因情多误美人吧,不想让秋儿步你那些红颜知己的后尘?”
“你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太虚子又笑了笑“真相你不肯说,我就厚着老脸替你说吧!其实抓秋儿回来,确然是我陈国三皇子的主意,他本意是想借此威胁你,好在打下萧国之后,多取一些地。”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李无忧叹了口气,同时心下也是一阵明悟,如今自己杀了靖王,再也不是楚臣,叶秋儿这步棋那是再也用不上了,陈羽和太虚子索性卖自己个人情,让太虚子带人来找自己,这里面的拉拢之意,可谓再明显不过了,只是事情未必真能如他所愿吧!
果然,却听太虚子又道:“无忧,你是聪明人,我来此的目的,我不说,你也知道。你意下如何?”
李无忧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前辈,无忧身遭大难,如今已是心如死水,再也无心兵戈之事,只想找个世外桃源平淡渡过此生。秋儿若是愿意跟我走,请前辈成全;若她不愿,请前辈代我照顾。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第一百一十三章重会伊人
“暮色栖桥坡,停舟看寂寞。渔唱三更多少事,浮生江心自蹉跎。难悔北来归剑早,胡马窥江左。秋夜看天河,渺渺江流,寂寂雕弓,时时怅旧波。”这半阕词传为苏慕白挂冠后所作,新月下,太虚子吟啸之音颇低,但和着月河里的流水声,岸上秋风过草声,自有一番说不出的苍凉刻骨,李无忧本非真的已对万事淡泊,闻之怅然若失。
太虚子乘热打铁道:“苏前辈虽是楚国人,却甚得我玄宗门敬仰。你是他徒弟,想必也明白他毕生之志,非在大荒,乃是彻底平复古兰,让后世子孙能不处强敌威胁之下,永世平平安安。你是他的传人,怎可稍受打击便意志消沉?‘渺渺江流,寂寂雕弓,时时怅旧波’,那种滋味,可并不好受。”
李无忧笑了笑。太虚子也许是个很好的说客,可惜他依旧搞错了件事,自己并不是苏慕白的徒弟。但这个问题却不能说,是以他只是道:“哀莫大于心死,晚辈对这些居上位者的人心已看得很透,这天下姓陈还是姓楚,和我已再无关系!”
“是么?”太虚子狡猾一笑“你一手所创的无忧军如何了?云州是不是已经破了?你哪几位红颜知己又如何了?这些你都不想知道吗?”
李无忧默然半晌,终于道:“无忧军是生是死,都已非我所能掌握,云州破与不破,也和我无关。只是她们的下落,前辈若是知道,还请赐告!”
太虚子叹了一声,道:“果然是个情种!不过无忧,非是我现实,想秋儿是我玄宗最杰出的弟子之一,你若无一个显赫的地位,叫我如何将她许你?”
李无忧不是未经世事的少年,闻言顿时一窒。玄宗门非但在江湖上尊崇之极,在陈国朝廷也是地位显赫的,门下弟子婚嫁的都必然是与之有对等身份的人,不是在江湖上名动一方的豪杰,就是各国政要,李无忧若是甘于寂寞,去隐居避世,即便太虚子肯成全他们,玄宗门中长老们也未必肯答应。其实这样的情形,还可以推到小兰的身上,慕容轩怕也是知道靖王这个楚国太子要对付自己,才改变初衷要将小兰嫁与靖王。想到小兰,他忽然发现,小兰和秋儿很多地方竟是惊人的相似,一般天真率直的性格,一样显赫的出身,都是对自己一见钟情,最后却注定要离自己而去
正自伤神,却听太虚子又道:“秋儿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也固执。我将她抓回来,固然是受了三皇子所托,但却也是希望能让她和你彻底的了断一个男人有多个女人,自可说是风流,只是对那些女人而言,却未必是件幸事。唉她却以死相胁,我无法,才带她出来找你!这短短一月间,我们从秦州一直找到了航州,又从航州找到了这里,她可是吃够了苦。”
听到航州两字,李无忧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天下最危险的地方通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玄宗追踪之术冠绝天下,但人海茫茫,漫无头绪,他们先从航州找起,乃是有大智慧的人的明智选择。
太虚子见他不语,只道已经动心,当即又道:“大丈夫处世,斗的并非匹夫之勇。你今日功力虽失,但头脑却在,自可恃之纵横天下,何必于枝末耿耿于怀?再说了,我观你气色,有经脉堵塞之兆,若能打通经脉,恢复功力未必无期。”
听到最后一句话,李无忧心头顿时一动,正色道:“前辈愿意助我打通经脉?”这话问得虽然简单,但其言下之意却有深意。打伤李无忧的是谢惊鸿的弟子,打通李无忧的经脉,从某种意义上说那就是与天下第一高手谢惊鸿为敌,另一方面,李无忧杀了靖王,助他则是与楚国为敌,将来陈楚交兵,若陈国兵败,楚国大军压境,难保陈国朝廷和玄宗门不会迫于压力,舍车保帅,作出牺牲太虚子而换取楚国退兵等等权宜之计。
太虚子却不说话,探手抓起李无忧的双手,一寒一热两道真气便注了进来,后者暗自摇头苦笑:“怎么和大哥一个脾气!”
奇的是太虚子那两道真气在李无忧体内流动却通畅异常,浑无半丝阻力,两人的脸色都渐渐地变了,最后太虚子长叹一声,道:“谢惊鸿真神人也!”看李无忧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愧疚。
李无忧洒然一笑,道:“得失由心,万事随缘,前辈不必放在心上。”
太虚子正要说什么,却见马翼空飞掠过来低声道:“师父,那妖女来了!”
太虚子点了点头,道:“你先和秋儿稳住她,我和李少侠马上就到!”马翼空领命去了,李无忧苦笑摇头道:“前辈你自去吧,我帮不上你什么忙,这就走了。秋儿那里麻烦你给她说,就说,说我对不起她。”语罢掉头便走。
“走?你要走去哪里?”太虚子笑了起来“四大宗门,三大魔门的人已将这村子方圆十里围了个水泄不通,你以为你走得出这个村子吗?”
“前辈又何必唬我?”李无忧淡淡一笑“晚辈何德何能,怎么担得起这许多高人的看望?”话毕再不废话,转身朝村外走去。
“歃!”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响起,随后一声惨叫“妈呀”响了一半嘎然而止。
太虚子轻轻一抖道袍的双袖,十余枝利箭掉了出来,转身见李无忧一脸惨白,好心道:“无忧你没事吧?”
“没事!”李无忧迅疾恢复正常,淡淡一笑,潇洒地摆了摆手“本帅什么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点毛毛雨还未放在心上!”
“歃!”一阵箭雨飞过,有人趴在地上手足乱抖:“妈呀,各位好汉,大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们饶了小的这条狗命吧!”
太虚子先是目瞪口呆,随即暗自大摇其头:“功力失了,却连胆子也丢了,这样的人也被世人捧上了天,当真是当世无英雄,方让竖子成名!”想归想,却走过去将他扶起,朗声对彼岸林中喝道:“各位皆是成名人物,一个时辰未到,莫非竟已等不下去了吗?”
“嘿嘿,牛鼻子,老子不是等不下去了,只是李小子可也是今晚的主角,想这么轻易地走掉,咱们可是谁也不会答应!你劝他还是安分点,否则别怪我们无情!”林中一人怪笑道。
“任冷!”李无忧猛地叫了起来。
“靠!你这臭小子真他妈是个怪胎,老子明明运功改变了声线,你居然还可以听出来”任冷嘀咕着,声音却渐渐小了。
“太虚兄,你和李少侠还是快些行事的好,若是迟了,小妹可也担待不起。”林中一个柔弱的女子声音又传了出来。
“嘻嘻,太虚道兄,燕仙子等不及,我柳青青可是很有耐心,你们不妨慢慢行事,等李无忧和寒山碧的儿子都出世了再通知我们进去也不算迟!”又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但李无忧已经无暇分辨这是不是柳青青的声音了,而之后似乎还有人说了一句俏皮话,他却也不记得是谁,此刻他脑中一片空白“寒山碧”三个字在回旋不觉,原来他们说的妖女,竟然就是阿碧,只是只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劳烦各位再少待片刻!”太虚子虚恭了一礼,转身带着已经目瞪口呆的李无忧离了石桥,穿过密林,朝村中掠去。
太虚子边飞边道:“今次正邪两道,七派联手,为的是追踪你那位红颜知己,寒山碧姑娘。其实我本来也料不到你会在这里,只是我们刚在航州不久,门下弟子就传来消息说有人看见寒山碧和你在这月河村现身,这才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
李无忧此时已然恢复冷静,奇道:“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找寒山碧,我在这一个多月怎么从来没见过?”
“嘿!”太虚子笑了起来“你功力已失,自然是看不到她了!只不过,我听说这一个月多来,霄泉已经派了五批人到过这个村子,若不是她,你以为你还有命在?她却也因此而暴露了她的行踪,四宗和魔门的人也就此盯上她了,只是大家互相牵制,各自都隐而不发罢了!”
李无忧惊了一惊,这么多敌人觊觎在侧,我却一点没有察觉,可说是十分无能了,却复又想起一事,道:“你们找我或者可以向楚问邀功请赏或者别的什么目的,但禅林或者有找阿碧麻烦的理由,其余三大宗同气连枝,或者可以为虎作伥,但魔门的人是吃饱了撑的么,居然也来凑热闹?再说了,对付一个寒山碧,即便你们不知道我功力尽失,怕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一起出马吧?”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能让这么多人紧张的宝贝,一定是非同凡响了?”
“嘿嘿,岂知是非同凡响那么简单,简直可说是惊天动地!”太虚子笑了起来,声音居然微微有些颤抖。
“那是什么?”
太虚子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忽地停下身形,正色道:“今次正邪两道为求夺宝,将会不择手段。为了秋儿,我厚着脸皮使出诈术才得以最先进村和你率先沟通,无忧,你这人至情至性,希望不要自误误人。”
他说得虽然隐讳,李无忧却终于听出了来龙去脉。原来最先找到自己的居然是久未露面的阿碧,而她到此之前似乎得到了一件旷世奇珍,搞得四大宗门和三大魔门的人都极其紧张,精锐尽出前来夺宝,只是在进村之前,这些人互相牵制,谁也不肯让别人先进,但却也不愿意互相拼斗而让他人渔翁得利,于是采用了类似抽签的法子,最后却是太虚子这一系的人得胜,率先进来了。
是什么样的宝物,居然引得黑白两道破天荒地携起手来?
他心念百转,表面却笑道:“前辈多虑了,我与那妖女其实并无瓜葛,一直都是她自作多情而已,此次见面之后不兵戎相见已算是客气,又怎会不顾自身安危,白白为他送了我的小命呢?”
太虚子将信将疑,却也不点破,抓起他再次飞掠,很快到了一处临河的山崖之上,崖上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屋透出昏黄的灯火,李无忧识得这里正是村中唯一的神庙。
叶秋儿和马翼空二人正神情紧张地守在门外,见到二人到来,正齐齐松了口气,忽听屋中一人笑道:“可是玄宗太虚前辈来了?请进来吧。”语声清脆,一如珠玉,却正是阿碧的声音。
太虚子道声佩服,推门进去,马翼空随着跟进,李无忧正自发呆,叶秋儿却走了过来,一把挽住他的胳膊,拽了进来。
西琦人虽也信封创世神与五大神,但却因马背民族的关系,也信封一些自己创造的偶像神,并一厢情愿地将其与创世神拉上关系。这个神庙里所供奉的便是西琦神话传说中的英雄达尔戈,李无忧闲暇之时,曾到这里看过,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月河村这个民风淳朴的小村,居然也信奉达尔戈这样的战争之神。
破败的神庙纵横各十丈,高五丈,看来宏大异常,但庙里除了正中心一个高达三丈的巨大达尔戈塑像和塑像前的三个蒲团之外,再无他物,整座神庙显得空空荡荡,说不出的萧瑟。但这个仲秋的凉夜,那长发如云白裙飘雪的女子,就那么随意地背立在神像下,整个大殿倏然温暖起来。
“阿阿碧!”李无忧吃力地张了张嘴,发出一声轻轻的呓语。那白裙女子半露的双肩微微颤了一颤,蓦然转过身来。刹时四目相对,两处痴呆,一般复杂心情,是相思之苦还是重逢之甜,是别来伤心还是觅处彷徨,寻寻觅觅,觅觅寻寻,波哥达峰顶李无忧决绝而去,别来已是两月有余,二人各经风霜,再相顾时,却均已非当时少年,各自相顾一笑,千言万语却已了然于心。
“原来这位就是碧姐姐,小妹常听相公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是天仙化人,天生的美人!”叶秋儿碎玉一般的声音响起,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境终于荡然无存。
李寒二人这才省起眼前有人,寒山碧目光左移,落到叶秋儿和李无忧互挽的双臂上,微微滞了一滞,轻笑道:“这位妹妹是?”
“玄宗门下叶秋儿见过碧姐姐!”叶秋儿脱了李无忧的手,躬身施了一礼。
“原来如此!”寒山碧微微笑了一笑。
笑声落在李无忧耳里,不知为何竟是微微有一丝悲凉,他想解释什么,话到嘴边,却凝滞难语,一个“我”字出口,后面却没了声息。
正自黯然,却听寒山碧笑了一声,大声道:“天下男儿皆薄幸,总将新人换旧人!这句话,我终于是信了!李无忧,你很好!当日波哥达峰顶说要与我长厢厮守,今日却带着你的新娘子来杀我,你你可是对得起我?”
“不我”李无忧刚想说什么,耳际已是风声锐起,却听太虚子大喝一声“闪开吧”身子已不由自主地向左侧撞去,但刚飞出丈许,却如撞到一道软墙上,猛地被弹了开来,身形未定,却听耳畔一声掌劲相交的炸响,人已经撞入一个软玉温香的所在,一阵熟悉的幽香蓦然钻入鼻息。
“嘻嘻,相公,原来你心里还有奴家啊,这么性急就朝人家投怀送抱!”寒山碧一招得手,顿时嫣然一笑,情深款款,引得叶秋儿将信将疑,侧目而视。李无忧一时答是也不成,不是也不成,只能摇头苦笑,作声不得。
太虚子恼寒山碧不打招呼,便出手硬抢李无忧,与寒山碧对掌时暗中使了七成力,但却两人依然秋色平分,当即吃了一惊,暗道这妖女年纪轻轻的,功力竟也已达致圣人级,今日之事,看来棘手之致。他自重身份,当即收招还式,道:“寒姑娘,如今你已是众矢之的,你抢得李少侠又能如何?不过是为他多惹些杀身之祸而已!你若是信得过贫道,将他交与我,我答应你护他周全,岂不比跟你一起送死的强?”
叶秋儿亦道:“碧姐姐,如今你自身难保,何苦一定要连累相公?”
寒山碧咯咯笑道:“你们能维护他的安全,莫非我就不能吗?秋儿妹子,你想和我抢人就明说,何必用这样卑鄙手段?呵呵,不过我劝你还是别乱动,否则我大不了一掌宰了这负心之人,咱们一拍两散,谁也得不到他!”
“不要!”叶秋儿吓了一跳“我不乱动,他暂时交给你保管好了!”
这话将场中几人全都逗笑了,李无忧闻言好笑之余却觉一阵悲凉,什么时候名动大荒的雷神李无忧竟然落得要他人保护,碾转于妇人之手了!
太虚子干咳一声,说道:“寒姑娘,莫非你真的以为你能够带着李少侠逃出我们的包围?”
“呵,寒山碧虽然愚钝,但还不至于如此天真”寒山碧看了看李无忧,娓娓说道,语声至此,却猛地一陡“更深露重,各位若不嫌弃,便请进来一起暖和暖和吧!”说时纤手一扬,于空虚划了个圈。
“轰!”地一声巨响过后,神庙四面的石墙和天花板同时洞开,皎洁的月光透了进来。石墙消失的地方,多了四组人马,数十人看似随意的站位,却将这小小的神庙围了个水泄不通。
“寒姑娘,快将东西交出来,龙某向各位前辈说个情,或者诸位宽宏大量,能放你一条生路也不一定!”北面一人大声道,李无忧侧目看去,却是老相识,禅林龙吟霄,身旁一名美女顾盼流兮,正对自己嫣然一笑,却是天巫传人陆可人。龙陆二人身后,分别是一群身着黄色袈裟手持长棍的白眉和尚和一群如画美女,美女之中,有两人叫柳容和夏倩,却是在航州的比武大会上见过,显然禅林和天巫这次行动也是精锐尽出了。
却听一人娇笑道:“龙贤侄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居然这么轻易就替我们这些老家伙作了主,真应了那句老话‘天河后浪推前浪’,看来我们这些前浪都该死在沙滩上了呢!”声音自南面传来,说话的却是魔门无情门主柳青青。她身后五位年纪甚轻的俊男美女俏然而立,李无忧功力虽失,眼力却在,一眼便看出这些人功力虽然略略不及柳青青,却无一不是江湖中千挑百选的顶尖高手,暗想难道这就是无情五老?
“柳前辈,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一会拿到东西怎么都要见分晓,那么多废话作什么?”东面一人不屑地冷冷哼了一声,这次不用看,李无忧已经知道是任冷。任冷身边并无旁人,也不知道是天魔门的人都埋伏到了外面,还是任冷狂傲惯了,自持武功,不屑带人前来。
西面没有人发话,但李无忧依旧扫了过去,首先落入眼帘的却是面有愧色的文治,文治的身边,是一名与文载道容貌依稀相近的儒衫中年人,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当今正气盟主文九渊了。二人身后是一群长袖儒冠的书生,显然是正气盟的精锐弟子。
见此李无忧深深吸了口气:“正邪两道齐集于此,好大的场面!这个死阿碧,到底又惹了什么祸?”
却听太虚子冷声道:“各位都是成名人物,答应贫道要等一个时辰让我处理这件事,怎么这么快就出尔反尔?”
三大宗门的人都是略略脸有愧色,但魔门中人却神色如常,丝毫不以为意。
最终还是陆可人道:“太虚前辈,那东西本来最初是属于你玄宗门的,所以我们是答应给你一个时辰绝对没半点要反悔的意思。大家都到这里来,只是怕妖女狡猾走脱,来给你押阵而已!你千万莫会错了意!”
这个理由虽然牵强,但却说得冠冕堂皇,众人皆是暗自松了口气,随声附和。太虚子见此淡淡笑了一笑,不再作声。
见众人谈笑之间已然向圈中逼近了三尺,寒山碧一手举起,冷冷道:“你们再过来,再过来我就将李无忧杀了!”
“你杀就杀了!一个小白脸,关老子屁事?”听到这样不负责的话,李无忧只差没气得吐血,一眼看去,果然就是任冷这老匹夫。
“是么?”寒山碧淡然一笑,猛地一掌击向李无忧头顶,同时喝道“既然大家喜欢,就让苍引随着他烟消云散吧!”
“慢!”数十人惊慌失色,同时高呼。但寒山碧却毫不理会,这一掌依旧无半分迟疑地朝李无忧头上落去。
“啊!有人谋杀亲夫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李无忧大骇之下,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扑通!”人倒了一片。
“冤家!”寒山碧娇笑着啐了一口,落到李无忧头上的玉手却变做了温柔抚摸“人家还等着你娶我过门好好伺候你呢,怎舍得轻易杀你?”
“难说!”李无忧抗议似地大声叫了起来“那苍蝇明明就不在我身上,你却陷害我,是不是想让我当你的替罪羊,你自己却逃之夭夭?”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心头一动,而寒山碧脸色却顿时变了,冷声道:“既然不愿意帮我,那你就去死吧!”
话音一落,众人便觉眼前一花,惨叫声中,李无忧的身体已朝空中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