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森罗紫极高,楼台缥缈丹霞堕。真个是福地灵区,蓬莱云洞。清虚人事少,寂静道心生。青鸟每传王母信,紫鸾常寄老君经。看不尽那巍巍道德之风,果然漠漠神仙之宅。三藏离鞍下马,又见那山门左边有一通碑,碑上有十个大字,乃是“万寿山福地,五庄观洞天”长老道:“徒弟,真个是一座观宇。”沙僧道:“师父,观此景鲜明,观里必有好人居住。我们进去看看,若行满东回,此间也是一景。”猴子道:“说得好。”遂都一齐进去,又见那二门上有一对春联:长生不老神仙府,与天同寿道人家。猴子笑道:“这道士说大话唬人。我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在那太上老君门首,也不曾见有此话说。”八戒道:“且莫管他,进去进去,或者这道士有些德行,未可知也。”
及至二层门里,只见那里面急急忙忙,走出两个小童儿来。看他怎生打扮:骨清神爽容颜丽,顶结丫髻短发鬅。道服自然襟绕雾,羽衣偏是袖飘风。环绦紧束龙头结,芒履轻缠蚕口绒。丰采异常非俗辈,正是那清风明月二仙童。那童子控背躬身,出来迎接道:“老师父,失迎,请坐。”长老欢喜,遂与二童子上了正殿观看。原来是向南的五间大殿,都是上明下暗的雕花格子。那仙童推开格子,请唐僧入殿,只见那壁中间挂着五彩装成的“天地”二大字,设一张朱红雕漆的香几,几上有一副黄金炉瓶,炉边有方便整香。
唐僧上前,以左手拈香注炉,三匝礼拜,拜毕回头道:“仙童,你五庄观真是西方仙界,何不供养三清、四帝、罗天诸宰,只将天地二字侍奉香火?”童子笑道:“不瞒老师说,这两个字,上头的,礼上还当;下边的,还受不得我们的香火。是家师父谄佞出来的。”三藏道:“何为谄佞?”童子道:“三清是家师的朋友,四帝是家师的故人,九曜是家师的晚辈,元辰是家师的下宾。”那猴子闻言,就笑得打跌,八戒道:“哥啊,你笑怎的?”猴子道:“只讲老孙会捣鬼,原来这道童会捆风!”三藏道:“令师何在?”童子道:“家师元始天尊降简请到上清天弥罗宫听讲混元道果去了,不在家。”猴子闻言,忍不住喝了一声道:“这个臊道童!人也不认得,你在那个面前捣鬼,扯甚么空心架子!那弥罗宫有谁是太乙天仙?请你这泼牛蹄子去讲甚么!”三藏见他发怒,恐怕那童子回言,斗起祸来,便道:“悟空,且休争竞,我们既进来就出去,显得没了方情。常言道,鹭鸶不吃鹭鸶肉。
他师既是不在,搅扰他做甚?你去山门前放马,沙僧看守行李,教八戒解包袱,取些米粮,借他锅灶,做顿饭吃,待临行,送他几文柴钱便罢了。各依执事,让我在此歇息歇息,饭毕就行。”
他三人果各依执事而去。
那明月、清风,暗自夸称不尽道:“好和尚!真个是西方爱圣临凡,真元不昧。师父命我们接待唐僧,将人参果与他吃,以表故旧之情,又教防着他手下人罗唣。果然那三个嘴脸凶顽,性情粗糙,幸得就把他们调开了。若在边前,却不与他人参果见面。”清风道:“兄弟,还不知那和尚可是师父的故人,问他一问看,莫要错了。”二童子又上前道:“启问老师可是大唐往西天取经的唐三藏?”长老回礼道:“贫僧就是,仙童为何知我贱名?”童子道:“我师临行,曾吩咐教弟子远接。不期车驾来促,有失迎迓。老师请坐,待弟子办茶来奉。”三藏道:“不敢。”那明月急转本房,取一杯香茶,献与长老。茶毕,清风道:“兄弟,不可违了师命,我和你去取果子来。”
二童别了三藏,同到房中,一个拿了金击子,一个拿了丹盘,又多将丝帕垫着盘底,径到人参园内。那清风爬上树去,使金击子敲果;明月在树下,以丹盘等接。须臾敲下两个果来,接在盘中,径至前殿奉献道:“唐师父,我五庄观土僻山荒,无物可奉,土仪素果二枚,权为解渴。”那长老见了,战战兢兢,远离三尺道:“善哉!善哉!今岁倒也年丰时稔,怎么这观里作荒吃人?这个是三朝未满的孩童,如何与我解渴?”清风暗道:“这和尚在那口舌场中,是非海里,弄得眼肉胎凡,不识我仙家异宝。”明月上前道:“老师,此物叫做人参果,吃一个儿不妨。”三藏道:“胡说!胡说!他那父母怀胎,不知受了多少苦楚,方生下未及三日,怎么就把他拿来当果子?”清风道:“实是树上结的。”长老道:“乱谈!乱谈!树上又会结出人来?拿过去,不当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