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花晚远忽然站起身来,道:“伏居,你随我来,我有事与你商议。”
与白辰并肩而坐的那名求死谷弟子当即站起身来,见花晚远向林木茂盛处走去,当下随
之而去,他心知多半是小姐有话不便当着白辰的面说出,要与他单独商议。
白辰心道:“我即将要为你们求死谷冒险,你们却仍是如此刻意避着我,这又是何苦来
着?”
少顷,忽听得花晚远身形消失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呼声:“啊”是女人的声音,除了花晚远,还会有谁?
白辰与另一位求死谷弟子同时起身,不约而同地向惊呼声传来的方向掠去,白辰自武功
被废后,今夜是第一次展露身手,他感到体内的劲气充盈,与之前置身风宫时所具的功力相
当。
很快,二人已看到伏居与花晚远双双倒在地上,伏居一动不动,而花晚远正半撑着身子,
似乎想挣扎着站起,在黑暗中一时也无法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剩下的那名求死谷弟子心中大惊,急步上前,焦虑地道:“小姐,你怎么了?”
花晚远没有回答,只是吃力地伸出右手,像是要那名求死谷弟子将她拉起,那人急忙伸
手相助。
就在两人的手相触的一瞬间,那名求死谷弟子突然“啊”地一声低呼,随后身子一软,
向后倒去。
白辰震惊莫名。
却见花晚远已一跃而起,身手利索,全然不像受过伤的样子,只听得她道:“二位兄弟
多有得罪了。”言罢对白辰道:“过来帮帮忙,将他们搬到妥当之处。”
白辰大惑不解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原来你根本没有受伤?”
花晚远淡淡地道:“你放心,他们是求死谷的人,我怎会加害于他们?”说到这儿,她
伸出右手,摊开手掌,在她的指间,有一点寒芒闪动,她道:“我只是使了一个小小的手段,
以让他们暂时无法动弹而已。”
白辰仍在犹豫不决:“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花晚远忽然怒声道:“你知不知道他们奉我母亲之命前来荒岛,是为何而来吗?是为了
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白辰不以为然地道:“你母亲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她怎么可能完全信任一个外人?”
花晚远冷哼一声,道:“总之,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冒着被母亲责罚的危
险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白辰目光一跳,脸上有了惊疑之色,他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寻常,当下低声道:“也罢,
就依了你的意思。”
两人寻了一处洼地,将两名求死谷弟子并肩放好,又折了树叶将他们的身躯掩盖妥当,
这样既可以挡住寒风,亦能防止岛上虫兽侵袭,安量完毕后,两人重返原地,白辰有些迫不
及待地道:“难道事情有变?”
花晚远反问道:“你为何答应我母亲的要求?”
白辰没想到对方会有如此相问,微微一怔,方道:“在进入求死谷之前,我本已为要想
在短时间内恢复武功,是绝不可能的,而我却又迫切需要将武功恢复。你母亲让我达成这一
愿望,我这么做,可以说是报她之恩,虽然她说过即时我不为她取出惊心决,她也会助我将
酒藥的藥性悉数化去,但既然我已是惟一一个可以取出惊心诀的人,又怎能拒绝她的请求?”
花晚远沉默了良久,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能将那块方糖以及那个名叫苦叶
儿的女孩的故事,说与我听吗?”
白辰声音低沉地道:“此事我从未对外人说过,但不知为何,我却原意跟你说,也许是
由于你与我的一位朋友太过神似的缘故不,以‘神似’来形容并不确切,你与她简
直一模一样,只是她是—位侍女,而你却是求死谷谷主的千金。”
说完苦笑一声,接道:“如果不是你矢口否认,我会认定你与她是同一个人的。”
“她如今在什么地方?你这么说,我倒很想见一见她了,见一见这位与我长得很相似的
女孩。”花晚远的声音忽然变得轻柔了,一反平时的清冷。
白辰痛苦地道:“我不知道,由于一次意外确切地说,是在风宫的一次追杀中,我
与她失散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她,但我相信她一定还活着。”
“为什么?”花晚远奇问道。
“这只是一种感觉,如果一定要找理由,那么理由就是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天道酬善,
她应该安然无恙。”
花晚远曲起双膝,用双臂抱着自己的膝头,将头枕在膝盖上,如云般的秀发披散于她的
肩头。
白辰拔了一根草茎,将之叼在嘴中,又沉默了良久,轻轻吁出一口气,就将他在和尚镇
的经历向花晚远道叙一遍,开始他还能意识到这是在向花晚远叙说,到后来,他已淡忘了这
一点,全然沉浸到回忆之中。
老七、棒子、老哈、关东,以及可爱可怜的苦叶儿一个个人物在白辰的心头闪过。
甜甜的方糖。
小猫似的苦叶儿。
苦叶儿的呼救声
白辰的声音有些哽咽了:“我是武林中人,血腥与死亡已是司空见惯,自从我全家被风
宫屠杀之后,我本以为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打动我,即使是死亡。但苦叶儿却让我知道,
我错了。人世间仍然有许许多多的东西,看似微不足道,却足以让你感动一生,铭记一世。
人世间也并非只有淡漠与怨恨,如果没有苦叶儿,那么鱼双泪就不会被投入牢中,而早已被
我杀了。”
花晚远静静地坐着,似乎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但,白辰听到了极力压抑着的抽泣声音,花晚远的双肩亦在不可抑止地微微耸动着。
白辰有些吃惊,在他的印象中,花晚远一直是淡漠而冷静的,他本想劝慰她几句,但却
不知如何开口,只知傻傻地坐在那儿,心中感触莫名。
花晚远终于抬起头来,理了理披散在额前的秀发,道:“你说得不错,有些东西会让人
一辈子都无法忘记,有些东西看似微不足道,却足以让人感动一生。”
说到这儿,她忽然伸手至颈后,解下一条银链,银链上挂着一个小小绣包,借着微露的
曙光,可以看到绣包以一根红色的丝线扎了口。
白辰疑惑地望着她,不解其意。
花晚远却将那只小巧的绣包递向白辰,道:“打开它。”
白辰疑惑地接过,将缠在绣包上的红色丝线慢慢解开,再将绣包中的东西倾倒于自己的
掌心。
他立时怔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上的表情因此而显得怪怪的。
躺在他手心中的,是两颗白色藥丸与两颗黄色藥丸。
“白色的治内伤,黄色的治外伤。”花晚远在他身旁轻轻地道。
白辰只觉自己脑中“嗡”地一声响,一股热血直涌上来,他蓦然转身,右手用力地抓着
花晚远的右臂,沉声道:“你就是小草,对不对?对不对?”他的目光炽热而充满了惊喜之
情。
花晚远凝视着他,脸上有了略显顽皮的笑意:“不是你怎么知道我是小草?”
这种笑意,是小草所有的,绝不会出现在花晚远的脸上。
白辰惊喜地大叫一声:“果然是你。”一把揽住了她的双肩,像是要将她生生压碎般用
力揽住,欣喜地道:“你再也骗不了我,那四颗藥丸是救了我们的‘足剑’给的,对不对?
那时,你我都受了伤”
“他将藥给了你,说白色的治外伤,黄色的治内伤”花晚远接过他的话头道。
“不错,后来我把解藥分作两分,那样你与我的伤都能治好了。”
“但你担心藥中有毒,故不将我的那一份给我,先服下自己的那分,你要以身试藥。”
花晚远也许该称其为小草的声音有些颤抖了。
“后来,我们同乘一辆马车逃避风宫的追踪,却遭到伏击,车夫被杀,马车径直撞向一
堵院墙,等我醒来时,你却不见了,从此,我再也没有探听到你的下落”
不知不觉中,小草的泪珠纷纷洒下,将白辰的衣衫打湿了。
白辰终于从激动中清醒过来,他感受着小草的温香矫躯,不觉有点腼腆,便轻轻松开了
对方的双肩,悄悄长吁了一口气,清咳一声,这才道:“你是怎么脱身的?又怎么会成了求
死谷谷主的女儿?哪个才是你的真实身份?这几颗藥丸是用来治疗你所受之伤的,又怎会留
存至今?”
小草拥着自己的双膝,道:“其实,以我的武功,并不会那么轻易受伤,当时我的受伤
一半是真,一半是假,至于为什么将四颗藥丸留存,其理由与你为何要保存苦叶儿的方糖一
样。”顿了一顿,又轻声道:“也许,还不仅由于这一点。”
此时,天色渐渐亮了,海天一线,流金闪闪,不知什么时候起,汹涌的海浪渐渐平息了,
大海变得温柔恬静,风也停了,远处的海岛隐约可见,由于看不真切,反而更像是大海的精
灵,以近乎完美的姿态,在海与天之间划出一道道弧线。
天地间一片祥和与宁静,让人恍惚忘记了世间的尘俗与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