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过去,未来那漫长的路又该如何走下去?
欧阳情幽幽长叹,默然不语。
叶逸秋狠狠地甩了甩头,突然从窗子里飞掠出去,曼妙的身影,就像是风中的蝴蝶。
“你不要走,不要走”欧阳情一边大声呼叫,一边飞奔过去。
此时窗外已泛起一层朦胧的灰白,荷塘中荷叶随风摆动,挂在枝头的灯晃来晃去,却哪里还瞧得见叶逸秋的影子?
漫长的午夜悄然逝去,天终于亮了。
伏在几上的欧阳情突然惊醒,眼角犹自残留着泪痕。
叶逸秋,他不是回来过吗?
但见房内一切依然,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在原来的位置,哪有半点叶逸秋回来过的痕迹?
莫非这又是一场令人黯然神伤的梦?只是这梦,为何竟又如此的真实而清晰?
欧阳情心念一动,突然长身而起,一步窜到窗前,举目凝望。
花园中木叶萧萧,落红遍地,充满了一片肃杀、萧艾之意,唯有那片荷塘里,荷叶张开,依然苦苦支撑着最后的一点点绿。
远处的长街,传来各种纷杂的声音,小贩的吆喝声尤其刺耳,人们已经开始在秋天的晨曦中工作、活动。
欧阳情叹息着,缓缓收回了目光,然而就在她匆匆一瞥之间,整颗心突然又一次狂跳起来,呼吸却几乎停止。
小楼的对街,孤独地站着一个人,仿佛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
欧阳情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头顶上的斗笠和他身上的一袭白衣,但他那倔强而笔直的站姿,她却是再也熟悉不过了——冷漠而孤独,自信却又充满了傲岸!
是他!一定是他!这世间,除了叶逸秋,还有谁可以如此孤傲,如此独特?却又如此说不出的忧郁和寂寞?
欧阳情忍不住便要高呼出声,但那人轻轻一闪,竟已忽然不见了。
叶逸秋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欧阳情痴痴地站在窗前,痴痴地望着那个熟悉的人影消失的地方,就像是一尊石雕,一动也不能动。她的心已经乱了“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
那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没,像一片云飘来,又飘去,如此匆匆,又如此不留痕迹,莫非这只是一种幻觉?
思念太深,总难免产生某种虚无缥缈的幻觉的。然而这一切是如此的真实,分明不是幻觉。
欧阳情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叶逸秋挺拔的身影,冷峻的神态,所有关于他一切的一切,都已如烙印,深深刻在她的心里,她的灵魂深处,永远都抹不灭挥不去。
她连在梦里都能见到他,又岂会认不出他的人呢?可是他既然已经回来,为何又不肯和她相见?
欧阳情想着想着,眼泪几乎又要忍不住掉落下来。
相思是何其之苦,思念是何其之痛,难道他竟从未想起过我吗?他是否明白,我想念他,正如他想念叶梦君那般深刻?
想起叶楚君,欧阳情的心又是一痛。
他和她之间,那是一种何其伟大而又何其动人的爱情?一个女人,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连死都不害怕,这世上又有几个女人能有这种勇气?既然他一直无法忘记叶梦君,无法忘记那段铭心刻骨的爱情,又何必回来?
也许也许他回来,只是想看看我这个故人而已欧阳情只能用这个连自己都不满意的理由来安慰自己。
想到这里,欧阳情的心却更乱了,体内总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在沸腾,像火苗般四处乱窜。她长长叹息一声,慢慢地阖起了眼睛,此时此刻,她需要冷静。
人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想要平静下来,却偏偏会变得更冲动。
欧阳情是个美丽的女人,但决不是个冲动的笨女人,然而在片刻之后,她却突然转身,飞一般冲了出去。
她决定去寻找叶逸秋,无论他是为了什么回来,她都要问个明白,纵然没有答案,但只要见一见他,也胜过这相思千百万倍。
爱情,本来就是盲目的,没有为什么,也不需要任何理由。但爱情的本身,无疑充满了神秘的魅力,若非如此,世人何必为它神魂颠倒,甚至迷失了自己?
安柔,一个既安静又温柔的女孩,一个比风更有气质、比水更富**的少女。
此刻,她正坐在高高的柜台后面,美丽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却掩不住一丝疲倦的神色。她实在太累了,这九个月来,欧阳情一直无心经营这家偌大的酒楼,把自己锁在那幢小楼里自艾自怨,惶惶不可终日,就连她这个好姐妹也难得一见。
天涯海阁的生意,永远都是金陵城最好的,她不得不终日周旋于各形各色的客人之间,这重荷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虽然毫无怨言,心里的忧愁却一天浓于一天。
她并不喜欢叶逸秋这个人,只因叶逸秋太冷,太酷,也太无情(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她只同情欧阳情。欧阳情一心一意、执迷不悔地爱着他,不辞劳苦,远赴华山,生死追随,最后却只换来一场春梦。
梦犹未醒,人已远杳。
像欧阳情这种女人,一旦付出了真情,是怎么也收不回来的,安柔实在太了解她了。
秋天的清晨,总是有些微凉的寒意,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照着安柔的飘飘长发,照着她恬静的面容,也照在了她那袭淡蓝色的衫子上,就像是一圈多姿多彩的光环,使得她全身都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阳光总是温暖的,安柔却丝毫感觉不到阳光给她带来的舒适和惬意。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每一个时辰,天涯海阁都是开门揖客,通宵不打烊的,客人们来来去去,但在这个微带寒意的清晨,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客人,却是一个道士。
天涯海阁享誉华夏,接纳的本是来自五湖四海、三教九流的人物,道士在此出现本不足为奇,安柔却偏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道士身材颀长,发髻高挽,面目清瘦,颌下一绺长须无风自动,背负一柄长剑,左手持着一把拂尘,举止之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韵味。
如此一个方外之人,本无奇怪之处,安柔却觉得他与众不同。
这道士既不投宿,也不吃饭,只是要了一盅香茗,慢慢地独自细细品尝,瞧他那悠闲的神情,却又似若有所待。
安柔也懒得理会,心里却在寻思:“一大早就遇见了道士,不知道和尚会不会来?”
心念方动,忽听一声“阿弥陀佛”有人说道:“天涯海阁,想必就是这里了。”
真是大白天说不得鬼,居然真的来了和尚。安柔不由得摇摇头,暗暗苦笑。
那僧人慈眉善目,发亮的秃头烙着九个戒巴,右手提着一根禅杖,左手捻着一串佛珠,乍一看去,似乎未及天命之年,其实已逾花甲。
“阿弥陀佛。”那僧人又喧了声佛号“女檀越,请了。”
“大师不必多礼!”安柔起身还了一揖。
“老衲此番远道而来,长途跋涉,饥渴难忍,此间可有素食斋菜裹腹?”那僧人的声音清晰可闻,低沉迂回,让人听来,竟如沐春风,心境平和。
“大师请稍候,素食斋菜片刻就来。”安柔恭声说着,脸上阴霾不觉去了大半。
那僧人双手合什,道了声谢,神情间竟流溢出一种和祥之气。
“法罗大师,是你么?”温和而清越的语声中,那长须飘飘的道士长身而起。
“阿弥陀佛!”那僧人回首淡然一笑“原来是清虚道兄,近来可好?”
这一僧一道的交谈虽然云淡风轻,轻描淡写,安柔的脸色却忽然变了,心下诧异:“原来这和尚竟是少林寺藏经阁长老法罗大师,怪不得神态之间如此从容沉静,的确有几分超脱凡尘之相。那道士既号‘清虚’,想必就是武当派修为最深、人缘最好的清虚子道长。”
少林寺远在北方,武当山虽然与金陵比邻而居,但彼此间相隔总有数日脚程,但瞧二人风尘仆仆的样子,似是日夜兼程,匆匆而来,偏偏又相遇得如此凑巧,实在是件很奇怪的事。
“难道少林和武当这两大门派,竟是发生了什么大变故?”安柔心思慎密,八面玲珑,但其中隐情却是始终都无法猜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