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着头皮拉开紧闭的门,走了出去。
门外,他背身直挺挺地站着等待,她顿觉好笑,他,是个君子呢!
门开时的“吱呀”声和孩子放大的哭声告诉他她已出来,他扭头,诧异问道:“你怎么——”
她无奈地引他看向怀中依旧啼哭的孩子,苦笑道:“有没有奶妈?”
他以询问的眼神看她:“你不是——”
她点头,她确不是孩子的生母。
不知为什么,惊喜袭上他的心头,他不应该是这么肤浅的人啊!
“我这就去找!”他道,转身便出门了。
不是孩子的母亲,意味着就有了她并非已为人妇的机会。
单纯的惊喜,其实并没有时间想象到底为何。
半个时辰之后,吴鸿大汗淋漓地带着一个少妇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少妇是一副淳朴老实的样子,接过孩子,面对刘茗芷感激的言辞,她腼腆一笑,入了屋子。
不一会儿,里面的孩子止住了哭声,刘茗芷松了一口气。
现下,整个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和尴尬起来。
“这刚出生的孩子,应该起个名字吧?”吴鸿笑道,找些话题企图化解一下压抑的状况。
刘茗芷道:“他爹死前已经起了名字,叫她小云,姓打算让她随我。”
目光决然,模糊间,刘茗芷彷佛又看到了江霸舍身而去的背影。叹一口气,懊悔当时的她没有那个气度,更没有那个能力帮这一家三口一把。
看向屋内,怅然一笑,或许,唯一可以告慰他们是便是收留这个孩子,将她抚养长大。
沉思的太过入神,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双欣赏,或者可以说是仰慕的目光正望向她。
那人正是吴鸿,谁又曾想过,仅仅是几个时辰的相处,便会坚定了那长达八年的倾心?
吴鸿在心中叹道,这女子看似柔弱得不堪一击,但骨子里的坚韧却是寻常女子可望而不可即的。这样的女子,应该得到怜爱,她值得一个至情至信的男子付诸真心,呵护她不受半点委屈。
随着她的目光流转,看向房中,这孩子何其可怜,却又是何其幸运?
但转念一想,又不禁为她以后的日子担心起来。
皱起眉头,吴鸿直言道:“姑娘,孩子既不是你的,若想独自将她抚养成人,恐怕会受到世人的非议吧?”
可不是?她早已知道,担下这份责任,便注定了她以后路途的坎坷。可是倘若循规蹈矩,安守本分过活遭此劫持也未必逃得过悠悠众口啊?
谁会相信她还是完璧之身,在困于贼窝将近两个月之后?
困惑袭上她的心头,不知为何,爹娘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赎她回去,平日里最疼她,为何这次却没有声息?是否其中出现了某些事端?抑或在长时间的和贼人们商量未果,再加上整个山寨一夜之间被官府剿杀,她也音讯全无,爹娘误以为她死了不成?
“姑娘家住何处?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吴鸿的话将她从思虑中扯了回来,她微服的身子道:“多谢公子收留,小女刘茗芷,扬州人氏。”
吴鸿将她的细微动作看在眼里,暗叹她必定是出于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因为大方得体的言谈举止应是长期养成的习惯。
他知道,即使挨饿落魄,人的气质是不可磨灭的,就像烙印,会跟着人一辈子。
“姑娘有何打算?”
打算吗?太多的混乱一股脑向她砸过来,对十四岁的她来说,早已超越了她能承受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和爹娘联系,回到自己的家吧!
“这孩子,姑娘一人抚养太过辛苦,终究还是应该找个人家,替你分忧为好。”吴鸿言辞恳切,一个女子怎么承受得住这样的境遇?怜惜之情溢于言表。
谈何容易?她苦笑,她明白,似乎在妇人面前点头应下这份责任时,她便注定和普通女子梦寐以求的生活分道扬镳了,想着想着,不禁蹙起了眉。
她的愁苦落入吴鸿的眸子,他情不自禁,目光灼灼地道:“如果有一个人信你,愿意娶你呢?”
她抬头看他,有吗?这样的人大概不会出现了吧?
四目相对,她灵魂像是被他的目光吸了进去,慌神,克制自己移开双眼。
她知道,即使她回到刘家,所有人都会认为小云是她生的野孩子!
“谈何容易?”她道。
吴鸿回以一笑,或许,他可以给小云冠上吴姓。
一晃八年。
看着眼前的刘茗芷已止不住睡去,吴鸿怅然的心情恢复了些许平静。
芷妹,完全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了,包括和他的相识、相知、相许,都已成了和她毫无关联的絮絮叨叨。
否则怎会轻易睡去?即使他知道这几天她太过于忙碌。
看着趴在桌上的她睡得宛若婴孩般无忧,均匀的气息声清晰可闻。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暗叹今年的天气真是怪异,虽说已经开春了,可寒气逼人,还似隆冬时节。
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虽就在眼前,可他明显感觉到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八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她也仿佛完全变了样子,比如以前,柔弱、温婉,现在自信、洒脱。
虽然她一样为了身边的事情烦恼——夫妻不和,独撑生意倍感艰辛。
睡梦中的她忽而皱起了眉头,他伸手,想将那褶皱抚平。
现下,最让她头疼的应该是凝灵的事情了吧?凝灵越是意志消沉,她越是将这一切的结果归于自己,良心上难以承受。
如果人能够不为别人着想太多,那该多好!
而他,面对她的一筹莫展,又能做些什么?在她能够容许的范围内他最大的底线是什么?
他有时惊异于八年的时间可以带来一个人性格的转变,可是对于有的人,八年前的烙印一旦落下,便是永生不可磨灭,等待没有能够浇熄思念,反倒愈演愈烈。
这样来想,即使强迫将她带走,可笑地想要做到眼不见为净,可她对凝灵的愧疚还是会深埋心底吧?
况且——他握紧自己的拳头,直至关节泛白——她的心中还有一个傅钧尧。
他不傻,怎会看不出即使傅钧尧冷绝、无情,她还是惦念着他。八年的时间,他错过了太多。
那一日,凝灵直接的话虽然伤人,但恰恰戳穿了他心底一直隐忍又不敢碰触的角落,他苦笑,话说回来,凝灵竟是最懂她的人!
他起身,走出屋子,他应该还是可以为他做点什么,悄无声息。
吴鸿走到凝灵的房间,他敲门,没人应,他径直走了进去,因为知道凝灵一定在。
几天的时间,凝灵明显消瘦了下去。
仰面而躺的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漆黑得犹如墨色,仿佛她并没有失明过。可是定睛一看,谁都会发现,那里面空洞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