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北悠后退了两步看他,“你根本不相信乱石丛中能长出竹子,你不停地画只是想让我相信,对不对?”
“我的身子……。”长幸露出一抹飘忽的苦笑,“还能跟谁争?争什么……就是你,我也……。”
魏北悠一顿,怔怔地站住了。
“人一辈子,是很苦的,也有很多无可奈何的时候。”魏北悠轻笑了一声,目光透过帏亩看到了前世,“有时候你要独自面对死亡,有时候你要一个人面对新生。”
“你明明知道许多事,却连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告诉,你明明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却依然要对着他们每一个人露出笑脸,你明明很难过,却总要装的很快乐。”
长幸茫然地看着她。
魏北悠润了润嘴唇,轻声道:“你信我吗?若是信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长幸歪了歪头,很不解,却依旧点了点头。
魏北悠深呼吸了一下,眼睛紧紧盯住他的眼,几乎是只用口型地说道:“你本该死在十四岁。”
长幸蓦然瞪大了眼睛。
“是我把江大夫找到,带进了府里,在去年的那个夜里,救了你。”魏北悠眼睛亮得惊人,“对不对?”
“可你不是说碰巧……。”长幸皱眉,“难道你……。”
“信我吗?”魏北悠眉眼舒展开来。
“我可以当你是在激励我、劝慰我……可是,”长幸眼中的光芒逐渐亮了起来,“我居然会相信你。”
“所以我怎么会嫌弃你?所以你怎么能这么消沉?”魏北悠反问道,“你多活了一年,是上天在帮你,你纵有满腹才华,却不想自救?”
长幸直起身来,脸上的光芒明亮,“我果然还是输你一筹。”
魏北悠轻哼一声,“哪里?四皇子可是我大燕开国以来最聪颖的人。”
“你总拿这句话来堵我,我何曾承认过?”长幸摇头失笑。
“天下人都这么说。”
“你是天下人么?天下人谁敢这么与我说话?”
“你怎么了?不过一个病秧子,不知哪天就‘香消玉损’了。”魏北悠不屑一顾。
“这个词怎么能用在男子身上?”长幸皱眉。
“怎么不能?书呆子!”魏北悠理直气壮地反驳。
“你,你——”一向善辩的长幸哑然,半晌气呼呼地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噗嗤——”魏北悠笑了个前仰后合。
“试试吧,”魏北悠认真地看着他,“兴许能改变的,命运这种东西。”
“好,”长幸嘴角扬起一抹笑,声音柔和下来,浑身的神采一如最初那次相见,余辉中的耀眼光芒在他瞳仁里形成夺目的光点,灼灼的热度叫人无处遁形,“听你的。”
魏北悠微微点了头,转身离去。
“爷,魏小姐走了?”香瑶见长幸久久地注视着空荡荡的长廊,走出来替他披了件衣服。
“嗯。”
“爷,每次魏小姐来,您心情就好很多,”香瑶嘿嘿一笑,“画的画儿也好看多了。”
“嗯。”
长幸似无所觉地回应,半晌见香瑶痴痴的笑,有些莫名,拧眉看她一眼,转身回屋。
“哎,爷的苦肉计用的太精道了,奴婢对您的敬佩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香瑶在后面喊了一声,没等长幸回头,她就缩着脖子一转身跑走了。
“哎,你……。”长幸无语地看着瞬间匿了的丫头,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要换个丫头了。
“南桥,走吧。”魏北悠上了马车,却站在驾车处遥遥望了一眼四皇子府。
马车慢慢行驶起来。
这将近四年的时间里,魏北悠经常分出时间来长幸府里。很多人都说魏家嫡小姐的口味变了,从陆家青岚公子变成了四皇子长幸。
理由吗,自然还是四皇子身份高贵些。不过这个鸡窝里飞出的凤凰如今的身份可不同了,谁也不敢随意议论。
晃动的马车里,魏北悠眯起了眼睛。
长幸么……
她确实如那些人所说的,给他找了隐居许久的名医,也替他寻了不少养身的房子,吊着一口气生生又将他的寿命延长了一年。
然而,她心里的算计却不足为外人道。
四皇子……前世这个没有任何交集的皇室中人,顶着太后绝对的宠爱,前正宫皇后血统纯正的亲子,外戚势力强大,负天下第一的才名……
她救了他,却不是无偿的。
兴许她可以对自己说,救他是好意,接下来的事情全是他自己选择的,与她无关。
然而每每想要这样说服自己,她就觉得口中发苦,手脚发凉。
那双望过来的眼睛,明明是满满的欢喜和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