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能逃。
只能等。
等什么?
——等死亡一寸寸、一步步的到来?
——等待奇迹的出现?
——等候救星?
奇异的声响更近了,山雨欲来风满楼,汗透衣衫,谁都透不过气来。
——听过芽虫在啮咬叶子的声音吗?
当这种声音放大了一千倍,而且又是几万条虫儿同时噬咬,那会是怎么一种声音?
——那仍是啮噬的声音。
——只不过这啮噬是咬在你的心中!
司马发与司马不可都望向沐浪花。
司马发在顿抖。
他从十四岁已出来跑江湖,知道“怕”是最不管用的一件事。
如果你怕一个人,那个人就真以为你怕了他了。
正如你怕死,结果,往往不是不死,而是死得更快。
面对一件事情,要是不怕,总会比怕来得好办一些。
所以他在三十四岁以后,总结了受创无数的教训,决定了一件事。
不怕!
——无论遇上什么事情,第一件要做到的就是:不许怕!不要怕!不能怕!
他发现他的兄弟在怕。
怕的要命。
他唯有寄望于沐浪花。
可是在他失望之后,接踵而来的是绝望。
——沐浪花不是怕。
——他是在悲痛。
——丧子之痛已几乎击溃了他:这个保养得像一把名剑的中年汉子!
司马不可立刻升起了一种恐惧。
不是怕。
而是恐惧。
恐惧是比怕还深刻的畏布。
——敌人再强大,有沐浪花在,也许还可以顽抗,但沐浪花已接近崩溃,凭他们的力量,已不足以突围、反击、甚至自保!
楚杏儿也在此时,感到这一点隐忧。
沐浪花双手颤抖着。
他望着那一滩血迹。
——那想必是他儿子的骨血罢?
楚杏儿看着他剧烈顿抖着的手,觉得深沉的悲哀:你怎么能叫这样的一只剧抖着的手去拔剑?出剑!亮起剑影的飞声?!
正在这时侯,楚杏儿却听到一种声音。
清越的啸声。
楚杏儿说到这里,将军笑了。
“老二;”他说“好个老二。”
“剑影飞声。”他彷佛为沐浪花没有令他失望而感到很欣慰“他果然没有被击毁。”
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
剑气。
楚杏儿先感觉到剑气。
然后是剑影。
剑影一晃即逝,在极黯中炸出一道虹,直刺入黑暗的心脏。
最后才是剑风。
剑风响起时,人已同到场中。
司马不可即晃亮了火摺子。
火光中,沐浪花的剑在滴着血。
沐浪花铁青着脸,火光一映之下,森寒得煞气逼人。
他平时的优雅已完全消失。
换上了煞气严霜。
“三个人。”沐浪花的语音如同金铁交鸣“他们杀我三人,我也杀他三人。”
司马不可突然升起一种宽慰的感觉。
——沐二爷战志未死。
他也感觉到司马发不这么害怕了。
那咬啮的声音也减弱了许多,只剩下一些噫噫哱哱的微响。
沐浪花剑诀一提、剑尖一指,把楚杏儿交给一名剑手搀扶,叱道:“我们闯出去!”
说到这里,楚杏儿突然哼了一声。
这正是沐浪花力挽危艰、反守为攻的情节当口儿上,楚杏儿这一声哼,众人为之一愕。
燕赵即说:“不对。”
王龙溪没好气的说:“又什么不对了?”
燕赵道:“那剑手有问题。”
楚杏儿委屈地咬着银牙,恨声道:“那兔崽子还敢趁人之危,他”
燕赵道:“轻薄你?”
王龙溪大怒:“王八蛋,是哪一堂辖下的,叫慕小虾由香主起一律腰斩!”
“那厮当然不是自己人!”燕赵淡淡地道:“将军麾下,还没有这种人。”
舒映虹也道:“想必已在黑暗里掉了包。”
“故此,敌人已潜了一名进来,就在老二身后,空门已卖了给人。”将军脸有忧色,似颇为感慨“这种情形,进退失据,防不胜防。”
燕赵忽然反问将军:“这人能潜至沐老二背后,杀人掉包,武功自是甚高,依你所见”
将军即道:“万人敌门下,有这样功力来混水摸鱼的,不少过十人,但在这等危急关头仍图轻薄的,却只有一个。”
“是他?”
“是他。”
舒映虹奇道:“谁是他?”
“且别管他是谁,沐老二可真是笨驴!”王龙溪迫不及待,催促楚杏儿:“我的好侄女,你还不说下去?”
被王龙溪骂为“笨驴”的沐浪花,奋起精神,连杀三名“蛇鼠一窝”精神大振,就在这时,暗处人影一闪。
这人影相当怪异,犹似从地面上缓缓曲起,然后像一块薄片般撑立起来。
也就是说,这人不像是“人”而似一道“影子”
薄薄的影子。
司马兄弟同时出手。
司马发看来怕得像只惊弓之鸟,但他的身形一旦展动,才是真正如惊弓急鸟!
他右手五指,如五只槌针,直戮过去,左手如钩,扣杀逼进!
他的右手虽曾为唐宝牛所伤,但似乎并不会影响他“达摩铁指功”的指劲!
司马不可这才发现了一件事。
——原来他这个兄弟并不是“真怕”而是“装怕”
——“装怕”恐怕比自己“不怕”这要更胜一筹。
——因为“不怕”只令人知道他强大,而“装怕”则让人低估。
——有时侯低估对方,就等于是毁灭自己。
司马不可正想出手,司马发已抢先一步。
他要趁着沐浪花出袭得手的声势,先毁灭掉眼前这名敌人。
可是他毁灭掉的人却正是:
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