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子奇双眼一翻,纵声狂笑地,点头答道:“董兄真是明白人,我料你未必会选那第二条糊涂路吧!”
董百瓢目注湖波,默然不语。
这时,明月已高“绿衣幽灵”田翠翠独自驾着一叶扁舟在月光如水水如天的美好境界之中,向马迹山缓缓驶近。
独孤策则仍伏在暗中不动,想听这“玉斧醉樵”董百瓢面对绝世凶人,及生死威胁之下,究竟作怎样选择?
过了片刻,董百瓢开始答话。
但他所答话儿,却不仅出了独孤策的意料,也出了江子奇的意料。
江子奇是猜董百瓢既知“江南第一侠”死状之惨,必然择第一条路。
独孤策是猜董百瓢侠名久著,不至于怕死贪生,必然不辞一战地,选择第二条路。
董百瓢的答话则是:“江兄,你所说的第一条路儿,及第二条路儿,董百瓢全不想走,我想走第三条路。”
江子奇“咦”了一声说道:“我并未答应董兄有什么第三条路儿!”
董百瓢饮了两口酒儿,豪情万丈地,狂笑说道:“江兄既要邀我参与你弟兄之列,难道对这增加一条路儿的区区权力,都不给我么?”
江子奇眉头略蹙,勉强笑道:“董兄,且把你想走的第三条路儿,说来给我听听。”
董百瓢笑而不答,反向江于奇问道:“江兄,以你的绝世神功,对我的江湖末艺,互相比较,大概董百瓢几招必败?”
江子奇又出意外,目光凝注董百瓢有顷,伸出左手三指,神情傲慢,语气阴森地,缓缓说道:“三招。”
董百瓢闻言,轩眉微笑。
独孤策在暗中看出董百瓢笑意之内,含有极其宽慰神色。
江子奇愕然问道:“董兄为何发笑?你所想走的第三条路儿,怎地尚未说出?”
董百瓢微笑说道:“第三条路儿简单,就是一般武林人物惯走之路。”
江子奇“哦”了一声,恍然问道:“莫非董兄是想和我动手?”
董百瓢点头笑道:“适才江兄自诩,在三招之内,必能胜我”
江子奇傲气十足地,接口说道:“这不是自诩,江子奇既能说出,便可做到。”
董百瓢放下酒葫芦,缓缓拔出腰悬玉斧,含笑说道:“既然如此,董百瓢想请教三招,江兄若能在三招以内我,董百瓢愿从所命,否则便两不相涉。如何?”
江子奇冷然笑道;“这是董兄自己提的主张,大概不会再行反悔?”
董百瓢笑道;“我们一言为定,江兄请摘金扇。”
江子奇目光冷瞥对方,哂笑说道:“不必取用金扇,我便空手相接,大概在三招之内,也可使董兄的玉斧出手。”
董百瓢心中暗喜,应声说道:“九大凶邪,威震宇宙,江兄既出狂言,定有绝学,董百瓢恭敬不如从命,便请江兄接我三招。”
话完,招发,第一招“沉香救母”玉斧光卷狂涛,觑准“金扇书生”江子奇,连肩带背地,猛劈而落。
独孤策看得大吃一惊,暗想:万事必须眼见事实,人言不足凭信!据自己所闻,这‘玉斧醉樵“董百瓢,一身武学不过平平,怎的玉斧一挥,居然威势难当,招术之中,蕴有无穷神妙。
独孤策惊心董百瓢的斧招神妙,江子奇又何独不然?双眉略蹙,施展出“移形换影”绝顶轻功,连闪身躯,方算是逃出这招“沉香救母”之下。
董百瓢-招得手,绝学连施,招化“吴刚伐桂”、“五丁开山”斧光幻化作一大片风雷,竟比起手一招,还要威猛!
江子奇惊讶万分,把在“野人山离魂谷”中,苦练近三十年的功力身法,尽量施为,才未为董百瓢玉斧所伤,但却毫无还手机会!
他是绝代凶人,除了昔年败于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南门卫手中以外,何曾受过这种挫折?遂恼羞成怒地,冷哼一声,把腰悬金扇,摘在手内。
董百瓢所发斧招,虽具那等威势,但却见好即收,把玉斧插回腰,向江子奇抱拳笑道:
“江兄想是因我老迈昏庸,见让三招,我们便从此别,后会有期如何?”
江子奇吹了大话,却在三招之中,未能还手,自然觉得难堪之极,无法甘心,但又偏偏说不上不算来,正感左右为难,突然听得漠漠水云以内,传来一阵银铃娇笑。
随着银铃娇笑,自水云中冲出一条梭形快艇,艇上乘着一位绿衣飘拂的绝色女子。
“金扇书生”江子奇隐居苗疆甚久、既不知“绿衣幽灵”田翠翠之名,也不识其人,但从对方的风华气势以上,一眼便可看出此女不俗。
田翠翠稳住小舟,缓步登岸,目光微注“玉斧醉樵”董百瓢,俏生生、笑吟吟问道:
“董老头,你在此则甚,莫非想和我饮上几杯酒么?”
董百瓢却不仅认识这位“绿衣幽灵”并还尝过厉害,见她忽然在此现身,不禁蹙眉苦笑道:“田姑娘莫要说笑,董百瓢这把老骨头,哪里还配和你饮酒?”
原来“绿衣幽灵”田翠翠天性奇淫,这“陪我饮酒”隐语就是要与对方好合之意,自然听得“玉斧醉樵‘董百瓢冷汗直冒,急忙敬谢不敢。
田翠翠无非故意做作,哪里会对董百瓢这等白发老翁动情?闻言之下,面容一冷说道:
“董老头,你既不敢陪我饮酒,怎的还不快走?莫要等我约的意中人儿赶来,败了我们兴致!”
董百瓢灵机一动,暗想跟前两人“金扇书生”江子奇是三十年前的有名凶人“绿衣幽灵‘田翠翠是如今有名恶女,自己何不从中略加挑拨,使他们互生嫌隙,以魔降魔!
主意一定,便自苦笑说道:“董百瓢倒可敬遵田姑娘芳命,立时就走,但这位江朋友却未必肯买你的帐呢?”
田翠翠双眉一挑霍然转身,目光凝注在昔日威震乾坤的“九大凶邪‘中列名第六的”金扇书生“江子奇脸上,晒然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姓江的,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不听我的话么?“
江子奇正自深为董百瓢的三招斧法所惊,暗忖:这位嗜酒如命的老樵夫,怎么有这高功力?
如今忽见田罩翠又对董百瓢如此颐指气使,不禁更觉惊奇,心想:自己三十年来未履中原,居然能人辈出,这骄得出奇,美得可怕的绿衣美妇,不知又是什么来源?
若换别人对他这等发话,江子奇辣手早施,但田翠翠那宛若天人的仙姿国色,却看得他有点魂飞魄荡,谈笑几声,缓缓说道:“我这姓江的,是埋名‘野人山离魂谷’三十年,被中原人物淡忘已久的武林逐客,难怪田姑娘”
话犹未了,田翠翠便已满露笑容地,失声问道;“你既称埋名‘野人山离魂谷’三十年,又复腰悬金扇,难道竟是昔日九大凶邪中的‘金扇书生’江子奇么?”
江子奇“咦”了一声,点头笑道:“姑娘居然知道我的微名贱号,难得难得!”
语音方落,右手襦衫大袖忽扬,三线金芒,破空飞出。
原来“玉斧醉樵”董百瓢趁着田翠翠与江子奇答话之际,便想悄然脱身,但刚刚纵上船头,便被那三线金芒打中,低哼一声,跌入舟内!
江子奇轩眉狂笑道:“董百瓢听着,你中了我的‘绝命金芒’,最多只能活到明日午正;但若肯如我所言,则可于明日卯辰时分,在所居室外,高悬白幡,江子奇即来解救,饶你一命便了!”
董百瓢咬牙不答,独驾小舟,冲波而去。
田翠翠既知江子奇来历,神色便和缓好多,目光微瞥董百瓢船影。含笑问道:“江朋友,你要董百瓢替你去做什么事儿?这老废物竟敢不遵命么?”
江子奇自然不愿轻易透露秘密,只是摇头说道:“田姑娘莫要小看了他,这董百瓢不是废物,一身功力,颇不弱呢!”
田翠翠笑道:“江朋友已经和董老头过手了么?”
江子奇答道:“我空手接了他几招玉斧,威力之强,居然出人意料!”
田翠翠似笑非笑地,看着江子奇问道:“江朋友,你和董老头是否仅仅斗了三招?”
江子奇讶然说道:“田姑娘当时尚未到达这‘马迹山’中,你是如何知道?”
田翠翠闻言,忽然忍俊不禁地,格格荡笑起来,真笑得如媚花娇,风情万种!
江子奇看了她这种媚态,一阵心荡,耳根微热地,诧声问道:“田姑娘如此发笑则甚?”
田翠翠笑声未绝,掩口葫芦说道:“我笑你这名驰天下的‘金扇书生’,居然会上了那异常狡猾的董百瓢老儿一个莫大恶当!”
江子奇讶然问道:“我上了他什么恶当?”
田翠翠笑道:“董百瓢一身武学,极为稀松平常,但他壮年砍樵深山之时,曾遇绝世异人,传了三招‘咬金斧法’,却是厉害无比,江朋友与他仅斗三招,不知底细,自然难免心惊,倘若等到第四招时,便可知道对方黔驴技穷,根本不堪一击的了!”
江子奇闻言之下,这才恍然大悟地,知道了何以董百瓢斧法那等凌厉,却逃不过自己“绝命金芒”一击之故。
田翠翠说完以后,目光扫视湖水,蛾眉紧蹙。
江子奇含笑说道:“田姑娘在看什么?”
田翠翠“咦”了一声答道:“我方才不是便已说过,我约了一位朋友,在此陪我饮酒么?”
江子奇原是色欲中人,如今业已颇对田翠翠的绝代容光,存有非非之想。遂接口笑道:
“田姑娘的贵友,既然爽约未来,便由我江子奇陪你饮酒,不也一样?”
田翠翠双眉略轩,荡笑说道:“我所谓的‘饮酒’,与一般饮酒,大不相同。”
江子奇颇感兴趣地,含笑问道:“怎样不同?”
田翠翠秋波流媚瞟了江子奇一眼,银牙微咬下唇,搔首弄姿地,荡声笑道:“一般饮酒,是着重‘酒’字本身,我所谓的‘饮酒’,却是着重酒后之兴。”
独孤策藏身壁上,都听得俊脸发烧,暗骂此女真个淫荡无耻已极!
江子奇也对田翠翠的大胆作风,颇为吃惊;但因内心早存邪念,反倒正中下怀地,微笑说道:“田姑娘若是这等说,则江子奇陪你饮酒及共尽酒后之兴,倒更是当行出色!”
田翠翠嘴角微披,晒然笑道:“你最多‘当行’,不会‘出色’。”
江子奇颇为不服问道:“田姑娘此话怎讲?”
田翠翠媚笑说道:“江朋友成名于三十年前,虽仗精湛功力,略可驻颜,但实际上已是花甲老翁!我所约会之人,则比你年轻潇洒多多,你自然谈不上‘出色’二字!”
江子奇无词可辩,只好涎着脸儿笑道:“我江子奇昔日倚红偎翠,到处留情,脂粉阵中,闯荡不少,田姑娘莫嫌我年老,应该听说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及‘甘蔗老头甜,生姜老的辣’等语?”
田翠翠笑道:“你说来说去,仍不过是‘当行’二字,却永远‘出色’不了了!”
江子奇暗中看出田翠翠的眉黛之间,业已深笼春色,遂逾加挑逗说道:“外行人爱‘出色’内行人重‘当行’,田姑娘天人颜色,绝代娇姬,你是个大大内行,难道不懂‘当行’要比‘出色’实际的多么?”
田翠翠媚眼如丝地,看着江子奇,荡笑说道:“你不‘出色’已定,‘当行’不‘当行’,则尚未可知?我会的那个人儿,则‘出色’已定,或许亦自‘当行’,两者相较之下,我几乎怎样也选不到你呢!”
江于奇耐着性儿,柔声笑道:“田姑娘说得不错,但一个是‘未至约’,一个是‘眼前已至’你难道愿意等尽迟迟更鼓,望穿耿耿星河,而听任春光流逝么?”
这几句话儿,听得田翠翠心中微蔼,双手扭弄着一方丝巾,星目双-,以一种腻煞人的眼光,斜睨着江子奇,媚笑道:“我看你馋得可怜!”
江子奇知道鱼儿已快上钩,索性涎脸长揖笑道:“老生敬求田姑娘结一段欢喜姻缘,布施几滴杨枝甘露!”
田翠翠掩口笑道:“你这‘老生’二字,倒还用得诚实可爱,倘若自称‘小生’,便会使我觉得肉麻了呢!”
江子奇见田翠翠已有允意,便心中狂喜地,凑近身来,田翠翠忽又闪身退出几步,摇手叫说:“且慢,我还有话说。”
江子奇欲火难禁,恨得牙痒痒地。强自忍耐,苦笑说道:“田姑娘,有话快讲,如今时令正属春宵,要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田翠翠笑道:“我今夜肯与你这等‘老生’结缘,一来是等人不至,不愿虚度春宵;二来是看你昔日名头份上,彼此共赴阳台,也不算辱没了我!”
江子奇如今只有顺着田翠翠的话儿答道:“是!是”
田翠翠又复说道:“但江湖传言,‘九大凶邪’于三十年前‘野人山离魂谷’之役,尽死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南门卫手中!我又怎会知道你这‘金扇书生’江子奇,不是假冒的呢?”
扛子奇想不到田翠翠会有此一问,不禁苦笑说道:“田姑娘太多心了”
田翠翠不等江子奇话完,便自摇头笑道:“不是我多心,因为三十年前,自以你们‘九大凶邪’,名震八荒,如今却得数我‘绿衣幽灵’田翠翠威慑寰宇。我若被个冒牌货色,糊里糊涂地,占了便宜,哪里还有颜面在武林立足。
江子奇听她说得颇有道理,遂只好暂忍欲火,双眉深蹙道:
“田姑娘这样说法,是要我自行证明我不是假冒么?”
田翠翠点头说道:“这种证明方法,极为容易,我们彼此印证一下功力,便知分晓。“
江子奇轩眉说道:“我若胜了田姑娘”
田翠翠一阵傲笑,截断对方话头说道:“你便是真的‘金扇书生’江子奇,也未必胜得了我,只是武功程度,能够与我仿佛,再无别话,立结善缘!”
江子奇见对方如此骄傲,不禁双眉一剔,但旋又平抑情绪地,含笑说道:“田姑娘这种提议极好,请画个道儿,江子奇奉陪就是!”田翠翠指着身前石壁,微笑说道:“我们不是比斗,应该力求简单,同时向这山壁,各自发一掌,便可从印石掌痕的深浅之上,看出功力来了。”
江子奇点头一笑,两人遂同时凝聚内家神功,向身山壁,各发一掌。
两位绝代凶人,各具罕世功力,这一击之威,岂同小可然因欲印石留痕,用的是阴柔掌力,但也使藏身壁上的独孤策,感觉心神剧震!
掌力发后,田翠翠与江子奇双双向壁上凝目。
只见壁上果然出现一男一女两只掌印均达寸许深浅,不分上下。
这种结果,使田翠翠知道面前这位“金扇书生”江子奇,正早昔年“九大凶邪”中人,并非假冒。
但也使江子奇惊佩田翠翠功力,除了色欲之心以外,并想乘机把她拉入同盟,填补九人之数。
田翠翠指着那两只掌印,荡笑说道:“江兄,这山壁上因有一些马蹄型圆洞,故名‘马迹山’,如今我们留下这两只掌印,若被凡夫俗子发现,岂不要改叫‘仙迹山’!”
江子奇听她业已叫自己江兄,分明好事即谐,不禁心荡神迷地,点头笑道:“田姑娘天上神仙,小谪尘世,又与江子奇在此成就了一段旎旖良缘,确实应该叫做‘仙迹山’呢!”
田翠翠天生淫女,此时春兴也动,扬着两道勾魂摄魄眼风,眼态懒洋洋地,向江子奇媚笑说道:“江兄,你带得有酒么?莫负好春光,良宵苦不长”
就在这两位男女凶人。一个淫情狂炽,一个欲火中烧,眼看一拍即合之际,突然听得山壁以上,有人朗声吟道:
“马迹山旁湖水滨,月华朗处降仙人,
好将寂寞风萍会,化作巫襄一段春!”
田翠翠一听壁上吟声,立时便对江子奇胃口缺缺,向这正眯着一双色眼,凑近身宋的“金扇书生”摇手笑道:“江朋友听见没有?襄王业已驾临,神女分身乏术,我和你的这段露水姻缘,结不成了!”
江子奇见自己不但在田翠翠口中又由“江兄”变成“江朋友”并把将成好事,完全推翻,自然狂怒难遏地,目注发出吟声的岩壁暗影之中,厉声叫道:“藏在壁上,鬼鬼祟祟窥人隐私的,是哪个鼠辈?”
岩壁间一声龙吟长啸起处,独孤策那长身玉立的装身影,宛如天外飞仙,垂空疾落。
原来独孤策旁观者清,知道若容田翠翠与江子奇互相结合,则不仅“六大凶邪”中,增补一名荡妇淫娃,甚至可能因田翠翠的关系,会把“白发鬼母”萧瑛,也拉入江子奇等人盟约以内!何况干柴已近烈火,以下情形,眼看即将不堪入目,自己不如干脆现身,先利用微妙关系,使田翠翠与江子奇成为仇敌,然后再设法应付这绝世淫娃,跳出脂粉罗网。
主意打定后,遂在壁上朗声高吟田翠翠曾对自己唱出情意的那首诗句!
等到“金扇书生”江子奇妒火难遏,出口叫骂之际,独孤策一声长啸,凌空纵落。
身形猛在半空,便见江子奇衣袖猛翻,十道极细金芒向自己猬集飞袭。
独孤策暗有准备“大悲禅功”早已凝聚待用,静等金芒临身之际,再以无形潜力,向外反震。
但他这种准备,居然未曾用上“绿衣幽灵”田翠翠在江子奇发话叱责独孤策时,即已不悦,再见他施展“绝命金芒”愈发把脸一沉,翠袖微挥,劲疾罡风拂处,震飞了所有金芒,打得山壁之间,一片叮叮脆响。
江子奇愤然作色,尚未发话,田翠翠已先冷冷说道:“我又不相信你是‘金扇书生’江子奇了,因为既属旷世凶邪,便应有旷世凶邪气派,以你名头,好意思这等暗中袭人的么?”
江子奇又窘又气,语音微颤说道:“田姑娘,适才你还一口一声江兄,对我说什么‘莫负好春光,良宵苦不长’,如今怎的立即翻脸?”
田翠翠蹙眉失笑说道:“世间万物万事的美丑贵贱,全由‘比较’二字而出,你先看看他长的是什么样儿,再向湖水之中,去照照你长的是什么样儿,他未来时,我寂寞无聊不得不暂时拿你开心,如今他已赶来,我又怎能对你不翻脸呢?”
江子奇气得全身皆颤,蓦然厉啸一声,黄衫疾飘,一掌便向田翠翠当胸按到。
田翠翠娇笑起处,身形微闪,避开江子奇掌风,翠袖疾挥,还了一招“流云出岫”
江子奇见田翠翠身法灵妙无匹,不禁暗起戒心,凝足生平功力,拆解来招以后,又复连攻五掌。
田翠翠那甘示弱,掌掌硬架,劲气罡风,捧空四溢,沙飞石走,地裂天崩!
独孤策则索性退后几步,寻块大石坐下,神态悠然地,含笑观战!
江子奇黄衫飘舞,田翠翠翠袖翻飞,两人都是一般攻得急,闪得快,刹那之间,便化成绿黄相杂的一团光影。
斗到百招左右,胜负兀自难分,江子奇怒啸连声,奇招迭发,略为开田翠翠,纵身跳出圈外。
田翠翠悄然挺立,抬手微掠云鬟,目光凝注扛子奇,格格娇笑说道:“昔年威震乾坤的‘九大凶人’,不过如此?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既肯认败服输,总算”
江子奇凶睛一瞪,截断田翠翠话头说道:“哪个认败服输?”
田翠翠“咦”了一声问道:“你既不认败服输,却为何停手怯战?”
江子奇杀气腾眉,伸手腰间,取下那柄金色折扇。
田翠翠见状,不禁笑得柳媚花娇,弯腰捧腹。
扛子奇右手持着金色折扇,轻敲左掌说道:“你为何如此发笑?”
田翠翠满面哂然不屑说道:“我以为你停手怯战,原来你是想取这柄扇儿!”
江子奇“刷”地一声,展开手中折扇,傲气十足,轩眉狂笑说道:“江湖英杰,武林豪雄,死在我这柄金扇下的,至少也有七八十个!”
田翠翠冷哼说道:“英雄不道当年勇,也许这七八十人,全像那‘玉斧醉樵’董百瓢般,只是酒囊饭袋,才容容易易地,被你打发,如今遇上你田姑奶奶,这柄扇儿,大概便将保不住了!”
江子奇闻言,气得目射凶芒,厉声叫道:“你莫出狂言,快亮兵刃!”
田翠翠一面伸手肩头,攒住剑柄,一面傲笑说道:“我的兵刃一取出来,你的扇儿,恐怕便不姓江了?”
语音方落,夜空中突起清越龙吟,一道如电青芒,灿然出匣!
独孤策心内一惊,暗想这剑光好熟!
江子奇满面惊容地。往后退了两步。
田翠翠手横长剑,冷然叫道:“江子奇,你盖负盛名,应该识货,认得我这柄剑么?”
江子奇双眉深蹙,向田翠翠手中,盯了几眼,略作寻思,然后发话问道:“这柄剑儿的剑音、剑式、剑芒,均不寻常,莫非是久未出世的‘青萍古剑’么?”
田翠翠点头笑道:“认得出我这柄‘青萍古剑’,便总算你还有点见识!”
独孤策听说田翠翠手内所执,竟是“青萍古剑”不只惊讶欲绝!
暗想:“括苍山西施谷”荒唐一梦以后,慕容碧留书曾说:“青萍剑飞,绿衣人远!君如思剑?则去‘勾漏山天魔谷’,君如思人?可于明春元宵前后,泛舟太湖可也!”自己因不敢再复招惹这等荡妇淫娃,遂重剑轻人地,径奔“勾漏山”但在“勾漏山”中,除了遇见“白发鬼母”萧瑛以外,并未看见“青萍剑”为何却在太湖发现这前古仙兵,而时间又恰好是元宵左右?
独孤策哪里知道田翠翠淫凶狠毒无比,当日留书用意,便是要使独孤策只一重剑轻人,赶赴“勾漏魔谷”便将死在“白发鬼母”萧瑛手下!
他心内疑思未毕,江子奇便已狞笑说道:“一柄‘青萍古剑’,虽具绝世锋芒,但要想削断我江子奇的成名金扇,却是痴人说梦!”
田翠翠娇笑说道:“不信你就试试!”
语音方住,青虹即涨,飞洒出万朵剑花,向“金扇书生”江子奇,迎头罩去!
江子奇哈哈大笑,手中金扇一收一挥,也自幻来了漫天扇影!
漫天扇影,恰好接住了万朵剑花,一阵叮叮脆响,两位绝代凶人,各感手腕剧震,不约而同地,各退三步!
田犟翠首先一看手中“青萍古剑”只见精芒夺目,冷气森肌,并无有丝毫毁损之处!
江子奇则双眉微蹙,心内一寒,发现他那柄以五金之精铸造,一般宝刀宝剑所不能伤的独门金扇,竟被“青萍古剑”的绝世锋芒,削去了小小一块!
但这种情形,除了他自己知道之外,田翠翠无法发觉,江子奇遂不愿示人以弱地,故意狂笑说道:“号称锋芒无匹的‘青萍古剑’,原来也不过如此?田姑娘且接我三招‘修罗扇’法!”
一面说话,一面舞动手中金扇“万松起籁”“书云纪雪”“诸葛挥军”三招玄诡无比的精奇绝学,回环并发,电疾攻出。
田翠翠真不信自己的前古神兵,竟削不动对方的小小金扇?柳眉微剔,真力全贯剑身,一招“金轮涌镜”青萍剑精芒电漩,幻成一片青色剑幕,硬接江子奇凌厉无俦的连环三式。
江子奇一来自剑风锐啸之上,听出田翠翠的真力已加,来因适才一招硬接,心爱金扇已有微微伤损,哪里还敢再踏覆辙?只好顾不得施展自己连环三式中的精微变化,金扇疾收,滑退八尺。
他这一收扇滑退,却被心细如发,凶狡无比的田翠翠看破端倪,一阵格格荡笑说道:
“江子奇,你的成名金扇,不是不怕我宝剑锋芒么?且再尝尝我田翠翠独剑精研的七七四十九手‘幽灵鬼影剑法’滋味!”
独孤策早就听说“绿衣幽灵”田翠翠研创出七七四十九式“幽灵鬼影剑法”称绝武林!
如今见她即将施展,遂聚精会神地,细心观察,欲与自己师门绝学“十八罗汉剑法”作一比较。
田翠翠话音一了“幽灵鬼影剑法”即施,果然人疑百变鬼影,剑化天矫精虹,招招狠辣无比、式式奇诡绝伦,硬把一位名列“九大凶邪”中的“金扇书生”江子奇,圈入一片精芒剑气以内!
独孤策看得好不惊心?暗想莫怪“三奇羽士”南门卫师叔,曾有“白发好斗,绿衣难当”
之话,这田翠翠的“幽灵鬼影剑法”
除了雄浑沉稳方面,尚不及自己师门绝学“十八罗汉剑法”以外,狠毒诡辣之处,竟或尚有过之,再加上一柄“青萍古剑”助长威风,恐怕“金扇书生”江子奇,难免要吃大苦!
江子奇委实想不到田翠翠的“幽灵鬼影剑法”能有这般厉害,招术既精,锋芒又利,自己真弄得有点招架为难,根本无法还手!
三十年南荒匿迹,苦练神功,二度出世以来,实指望报仇雪恨,重振声威!倘若竟败在这“绿衣幽灵”手下,还想去找什么大悲头陀,及三奇羽士?
江子奇想到此处,把心一横,竞欲拼着毁去成名金扇,也要施展杀手绝学,转守为攻地,与田翠翠一决胜负!
就在他一声厉吼;振腕凝力,幻出一片扇光,连身抢入田翠翠精虹剑影,欲待施展杀手平反败势,夺回先机之际,突然水云探处,传来三声女子清啸。
这三声女子清啸入耳,江子奇顿改初衷,手中金扇连施“钟离拂暑”“曹植留诗”两式凌厉精奇无比的绝妙招术,把田翠翠漫天飞洒的朵朵剑花,排荡出少许空隙。
田翠翠惊心于江子奇这两招的威力太强,正自也待凝神增功,却见江子奇不进反退,一式“春城飞絮”横飘三丈有余到了芦丛中的小舟之上!
田翠翠娇笑叫道:“江子奇,你是堂堂‘九大凶邪’中的‘金扇书生’,难道也会怯阵逃走么?”
江子奇一面荡桨催舟,一面轩眉笑道:“谁会对你怯战?我是忽有要事,不得不暂时住手,明夜再在此地,决一胜负如何?”
田翠翠点头笑道:“希望你说话算话,田翠翠恭候指教!”
江子奇冷笑一声,小舟其疾如箭地,冲入烟波,隐去踪迹独孤策心中明白,那三声女子清啸,可能便是“九毒徐妃”
丁玉霜,或黑衣女子所发。
田翠翠目送江子奇船影消失以后,抬头一看天时,向独孤策意兴阑珊地,苦笑说道:
“星河渐隐天渐曙,难梦巫山一段春!今夜已被他们搅得辜负春光,我们明夜再在此间相会如何?”
独孤策本来以为必有一番缠绵旖旎的风光,要由自己想法摆脱,闻言之下,不禁喜出望外地,点头笑道:“贫道敬遵芳命,田姑娘绝艺神功,令贫道叹为观止。”
田翠翠含笑说道:“你的功力也不弱呢!”
独孤策讶道:“田姑娘,贫道又未出手,你怎会知道我功力强弱?”
田翠翠抿嘴凝眸,媚态撩人地,笑道:“我又不是外行,你在壁上隐身甚久,竟能使我与江子奇毫无所觉,分明已具一流身手!何况下壁之时,又复施展的是极上乘的轻功身法!”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膘了独孤策一眼,荡笑说道:“你已经知道我是‘绿衣幽灵’田翠翠了,我却应该怎样称呼你呢?”
独孤策随口答道:“贫道法号灵通!”
田翠翠闻言笑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你这个法号,起得倒颇风流。
如今天光已曙,我要走了,你千万莫忘记明宵之约!”
话完,又复流波一笑,飘身纵上来时所驾小舟,独荡双桨冲波而去,口中并曼声唱道: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
歌声渐远,船影渐杳,这位红粉魔头,终于也消失在黎明之前的浓浓水雾以内!
独孤策透了一口长气,暗想:明夜若是“九毒徐妃”丁玉霜,及那黑衣女子,偕同“金扇书生”江子奇,一齐赴约,则“绿衣幽灵”田翠翠却是如何以寡敌众?
双方是绝代凶邪,自己不管谁胜谁败,只要能设法阻止他们同流合污,便算达到目的。
独孤策颇觉高兴,独坐石上,静对水云,观赏凌晨湖景。
但目光偶然微扫,瞥见地上一根江子奇用来向自己暗袭却被田翠翠掌力震飞的“绝命金芒”不禁又想起一事。
他想起那位“玉斧醉樵”董百瓢来,更想起江子奇所说董百瓢难以活过午时之话!
这位“玉斧醉樵”董百瓢,既能坚拒江子奇同盟之约,总算是位正人侠士,自己何不赶去寻他,试试能否救他一命。
独孤策既然这样想法,便独驾小舟,向“玉斧醉樵”董百瓢所住的“西洞庭山”赶去!
到了“西洞庭山”弃舟登岸,只见董百瓢所居茅屋之外,并未如“金扇书生”扛子奇所言,悬幡乞命!
独孤策因亲见董百瓢中了“绝命金芒”不禁暗佩此老的倔强骨气,遂走到茅屋之前,叩门求见。
应门而出的,是身穿重孝的十三四岁小童,带着满面悲伤神色!
独孤策大吃一惊,蹙眉问道:“小兄弟,你是替谁戴孝?‘玉斧醉樵’董百瓢老前辈可在家么?”
小童含泪答道:“玉斧醉樵董百瓢是我爷爷,他老人家昨夜受伤回家,在天光刚亮之时,便去世了!”
一面说话,一面揖请独孤策入室,指着陈设在室中的白皮棺木,凄然垂泪!
独孤策在灵前拈香行礼,长叹说道:“董老前辈,昨夜我在马迹山中亲眼见你为‘金扇书生’江子奇的‘绝命金芒’所伤,如今才特地赶来相救,谁知老前辈业已含恨九泉”
话犹未毕,旁立小童,忽然插口问道:“请问道长,是何宗派?”
独孤策不愿欺骗小童,据实答道:“小兄弟,我叫独孤策,并非三清教下,乃因事故意改装,我是佛门圣僧大悲尊者的记名弟子。”
这一个冠冕堂皇的旗号,刚刚打出,一阵哈哈大笑入耳,棺盖忽开,那位“玉斧醉樵”
董百瓢,怀抱酒葫芦,酒气醺人地,突自棺中坐起。
独孤策先是一惊,后是一喜,抱拳含笑说道:“原来董老前辈安然无恙,可喜可贺!”
董百瓢自棺中走出,把独孤策拉进内室,含笑问道:“独孤老弟,你昨夜也在‘马迹山’么?”
独孤策点头笑道;“晚辈是藏在壁上的圆洞之中,窥见‘金扇书生’江子奇对于老前辈所施的凶毒无耻举措。”
董百瓢叹道:“与江子奇这等凶人相处,必须时刻小心,否则便可能遭逢毒手,昨夜我在田翠翠来时,趁机脱身,就防到江子奇不肯甘心,会加暗算!”
独孤策笑道:“老前辈既有预防,定然未被‘绝命金芒’打中?”
董百瓢愧然笑道:“以我这等唐俗身法,尚逃不出江子奇的猝然袭击,只不过事先在贴身穿有一件能御刀剑暗器的人发金蓑而已!”
独孤策恍然大悟地,微笑问道:“老前辈既未被‘绝命金芒’所伤,却设棺诈死之故,莫非想使那江子奇获讯以后,死了这条心么?”
董百瓢点头笑道:“独孤老弟猜得不错,董百瓢既然愧无除恶兼善天下之力,遂只好退求其次的,设棺诈死,独善己身!”
独孤策双眉一轩,目闪神光问道:“老前辈认为除恶可以兼善天下?”
董百瓢正色答道:“除恶即系济善,尤其歼除一名像‘金扇书生’江子奇这等万恶不赦之凶徒,更为江湖之间,造福无量!”
独孤策目光一闪,含笑扬眉说道:“如今仿佛倒有一个歼除‘金扇书生’江子奇的极好机会,可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