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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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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老朽混了多年,道家罡气功夫却只见过数次。

    刚才裴大侠这种神功绝技,大概是玄门真传。真是又开了一次眼界。”

    裴敬亭谦谢道:“这种末技,不值一笑。敝派虽然不像昆仑武当完全以练气为事,但一向内外兼修。只是我秉赋不行,实在未窥堂奥,那说得上什么真传。”

    甘明一听他们提到“昆仑”突然记起来时破庙中卢吟枫修书神情。原来甘明童心甚重,当卢吟枫给凌兆接疗伤,谈那一男一女时,甘明早知此次送信所去之处,大半是那两个昆仑弟子的仇家。卢吟枫虽然未将原委说出,甘明聪慧异常,也猜出一些。因此,也未尝不明白此行所关重大。可是自从离开师父,独入苗疆,一路上只顾好奇炫胜,竟反不大留意想这件事。入碧云庄未见过正主人,只是贪看新鲜,自己也未深加忖度,见了主人后应该如何。此时裴敬亭与陶春田对语,却撩起甘明心事。想了想,便打算和吴戒恶多亲近一下,从他口里探探他父亲叔父的为人,以及怎样和昆仑结怨。

    众人重复入席,仆人已将原先杯筷撤去,重行更换,金叶丐对甘明道:“干脆你们两位小朋友坐在一块吧,也显得闹热些。”

    甘明见吴戒恶正笑嘻嘻的望着自己,便拉他坐在自己肩下。这时李扬捧起酒杯对众人笑道:“适才各位神技,真可算叹为观止,不但在下他了眼福,也增长不少见识,今日之会,也算武林一盛事,在下敬诸位一杯。”

    众人举杯饮罢,李扬还要轮流敬酒,陶春田笑道:“李二哥免了这一套罢,我们可不惯来文绉绉玩意。”众人也道不必,李扬方才罢了。

    甘明这时突然想起一事想问吴戒恶,但席上人多,又不便讲话,吴戒恶见他怔怔的出神,便扯扯他的衣袖,低声道:“甘大哥,你想什么?”

    甘明这才惊觉,也低声道:“我在想他们大人喝酒,偏有许多礼节,不知道有什么好处。”

    吴戒恶笑道:“是么,我也觉得和他们在一起没什么意思,一点也不好玩,而且也吃不舒服,甘大哥,歇会儿我带你另找一个地方玩玩,怎么样?”

    甘明连连点头道好,又低声道:“最好没有别人。”吴戒恶道:“那是当然,就是咱们两人,我再去弄些酒菜,咱们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金叶丐注意到这两个小孩子在窃窃私语,便大声道:“你两个是不是商量到后山打豹子去?这两天安静些吧,等过了你二叔的生日再干淘气事儿也不晚呀。”

    吴戒恶笑道:“没有的事,我们是说别的事呢。甘大哥说我们的花园好大。”

    金叶丐哈哈笑道:“那么你就陪他去逛逛吧,他是老远赶来的客人,你这主人可不要简慢了人家。”

    吴戒恶道:“你老人家放心,我还要甘大哥教我两手功夫哩,怎么敢轻慢他?”转过头对甘明道:“咱们走吧!”甘明也知金叶丐是恐他们在此拘束,当下起身向众人告了罪。李扬欠身道:“甘小侠请随意游玩,不要客气。”又命两个小厮跟着“好生伺候甘小侠,不许偷懒离开。”那两个小厮慌忙答应,跟了两人走去。

    甘明随着吴戒恶步出花厅,问道:“你说有什么好去处?”

    吴戒恶道:“甘大哥去过我们家的大花园没有?”

    甘明笑道:“我昨夜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那里有工夫到花园里去呢,今天我倒走过那儿的。”

    吴戒恶想想又道:“这儿后面山上野兽很多,有豹子、有野猪、还有熊哩。本来我们可以去玩玩,不过这两天是我二叔的好日子,不能满山乱跑,待过两天我陪你到山上去打猎,你说好不好?”

    甘明喜道:“那正好,我就喜欢打猎!那么现在咱们到那儿去呢?”

    吴戒恶道:“我陪你到园子里去逛逛吧,你不知道,我们家的园子才大呢,我爹说我们这园子要是在别的地方,要值好几十万银子哩,可惜在这苗山里,别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好地方。”

    甘明撇嘴道:“银子拿来干什么?我师父说世上最坏的东西就是银子,白亮亮的,把好人的眼睛都照坏啦。”

    吴戒恶脸一红道:“我不过随便说说罢咧,谁会稀罕银子呢?”

    说着两人高高兴兴地往园中走去。一进园门,甘明便止不住心里暗暗喝起采来。先前走过,未及细看,这时随意观赏,只觉得到处奇花古树,灵秀苍郁,各尽其妙,更难得的是楼台亭阁,气势巍峨,虽在苗疆之中,没有一点野气。甘明暗想,若非眼见,真令人难信这穷山僻谷之中,会有这样的园林。

    甘明随着吴戒恶进园来,一路谈笑,这时正是春末夏初天气,走到一处花林旁边,满林白花如雪,转过一带假山,却又是一带松林,甘明赞叹不止,向吴戒恶道:“你们这花园真是布置得高明,也难得有这样好的松林。”

    吴戒恶笑道:“甘大哥你不知道,这座松林其实很小,约摸只有百十株松树,不过远处看来,树木葱茏,似乎好大,其实不占地方。”

    甘明笑道:“可知布置这花园的人胸中便大有文章,有了这座林子,隔断了那边景色,方有含蓄,而且妙就妙在这松林也不过大,不然的话,将这边的花林景色全压住了,更有甚趣味?”

    吴戒恶道:“都是我二叔父布置的,甘大哥你不知道,我二叔父是个有巧思的人,不但会布置园子,而且”说到这里突然缩住嘴,顿了一下又笑道:“甘大哥,咱们到这林子里去歇歇吧,那儿凉爽。”

    甘明正要回言,忽见跟着的小厮向吴戒恶连使眼色,心中疑惑,又不好问他,倒是吴戒恶对那小厮笑道:“有我陪着,不妨事的。”

    甘明心中已然有些不快,心里暗想:“这是什么意思,这碧云庄里处处都显得鬼鬼祟祟的,行事诡异,倒像不是好人家,但这庄主往来的朋友又都是各派高手,这倒奇了,当下笑道:“又没走累,歇什么?横竖是些树林子,远远看一下也就罢了。”

    吴戒恶是聪明人,已然看出甘明心里疑惑,接口笑道:“从那松林里穿出去也是一样的。”说着便走向松林,甘明只得跟过去。这时日晴和暖,甘明身上也微微出汗,可是两人一走过树林,便觉自然凉爽。林中有个露天的石亭,亭中有些石桌凳,上面苔藓斑驳,似乎很少有人。甘明留神细看,并瞧不出有甚不同寻常之处。

    吴戒恶笑道:“现在还不觉得,一到夏天,在这儿乘凉倒是好个所在,我爹时常和李二叔在这儿下棋哩。”

    甘明顺口称赞了两句,四人顺着藤萝掩映的羊肠小径又走一段,忽觉眼前一亮,原来林荫已尽,前面却是一片广坦的花圃,但见各色的花,有的盛开,有的含苞欲吐,真是蔚为异景。旁边有池,池旁环列石凳,再过去却是一列飞楼,远远望见雕梁玉砌,十分精致。山坳之间尚有溪流水,一眼望去,只觉山光水色,不尽涯际,更显得气象万千。甘明方悟出这园子乃是依山势筑成,口里连声称好。

    吴戒恶用手指道:“甘大哥,咱们到那亭子里去坐坐好么?”

    甘明点头道好,临近一看,那亭原来掩藏在柳树从中,翠绿色的柳条如带子样的随风飘动。中间却隔着一道水,约摸也有两三丈宽。

    甘明抬头看时,那亭的匾上写着四个草字,是“新柳迎春”吴戒恶笑道:“这几个字是李二叔写的,李二叔外号叫作文武判,能够作文,爹说他还最善写字,依我看来,这匾也不见得高明。”

    甘明笑道:“我对这类事可不大懂得,我们天台上的普师叔倒很会写字,他老人家常说我写不好字就不能成大器,因为写字和剑术有关系,我可不信这话,我也瞧不出他老人家的字有什么好,我看凡是字都差不多,墨浓点就好看些。”

    吴戒恶忍不住笑了,又指着那匾道:“这几个字张牙舞爪,其实不见好处。咱们还是到亭子里去吧。”说着脚尖一点,身子凌空拔起,如燕子般的掠过水面,落到亭子里,笑道:

    “甘大哥,请过来吧,这边的景致好得很呢。”

    甘明见他露了这一手轻功,不觉技痒,他生性好强,安心显一下自己新近学会的“鹤舞轻云”嘴里故意说道:“哎呀!这儿原来还有一条河,可怎么过去呢?好罢,待我跨过去。”

    一边说一边便将衣襟掖起,装做走下水去的样子,吴戒恶原想甘明既是闹天宫的徒弟,轻功上必有相当造诣,只须轻轻一纵便可过来了,这时却见他掖衣襟,换袖子,不知要做什么?

    甘明见吴戒恶倚在栏边,笑嘻嘻的望着自己,便道:“我可过来啦。”说话之间抬起右脚便朝水里走去,背后的小厮刚叫:“甘少爷使不得。”甘明左脚阴使内力,一用劲,双肩微抬,一幌身便到了亭上,就如一伸腿便跨过来一样。

    吴戒恶喜得双手拖住他袖子,雀跃道:“甘大哥,我不知道你有这么好的功夫,你那位师叔怎的还说你不能成大器呢?”

    甘明笑道:“这算什么功夫?也值得你称赞?”要知天台派中的轻身功夫,乃是武林一绝,甘明还只不过学得二三成罢了。”

    吴戒恶道:“我拜你作师父,你把这手功夫教给我吧。”

    甘明道:“你别瞎说,咱们赏花是正经。”

    这时那两个小厮也作势要跃到亭上来,吴戒恶摇手道:“算了,算了,你们别在甘大哥面前献丑,不要替老庄主丢人,快替我们弄点酒菜来,我和甘大哥两人要在这儿赏花呢。”

    那两个小厮答应去了。吴戒恶笑道:“两个小厮很讨厌,打发开去咱们好说话。”

    甘明举目看时,见亭的一面又是一片花海,吴戒恶指点道:“这是牡丹,这是杏花,这是海棠,还没盛开哩?”

    甘明猛然觉得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扑鼻,因问道:“这是什么香?”

    吴戒恶用手一指道:“你看!”

    只见一列列的石案,摆着上十盆兰草,吴戒恶道:“这种兰草是春天开花,故而叫做春兰,花并不怎样好看,倒是这香气醉人。”

    甘明叹息道:“我本来是个大俗人,生性又好动,师父他老人家成年把我圈在山上,成天头也闷得发昏,只有一天到晚练拳练剑,师父还说我定不下心,其实转过来几间草屋,转过去又是树林石头,没有一点儿趣味,要是我们那里也有这样的花园,叫我净守着园子,十年不下山也使得。”

    吴戒恶笑道:“那也容易,等卢老前辈来了,我要爹向他老人家说,把你留下来,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甘明摇头笑道:“那算什么呢?咱们非亲非故哪能赖着不走?”吴戒恶道:“这有什么关系,你就看李二叔吧,他和我二叔是结义兄弟,在这里住了好多年哩。要不咱们也结成兄弟如何?只怕你嫌我功夫不高。”

    甘明大笑道:“结拜弟兄哪能随便。人家要心性相投,同生共死哩。”吴戒恶也笑道:

    “难道咱们心性不相投不成?至于同生共死更算不了什么,如果你让人害死,我准定给你报仇,人打我你也出手便是。”

    这吴戒恶说话直爽,倒出乎甘明意外,他当下暗暗寻思道:“和这吴戒恶结拜倒是件好事,只是这碧云庄处处透着邪门,如果他的父亲叔父不是正人君子,自己和他结拜,岂不成了坏人一伙?”但又转念一想:“假如这里两位庄主果真是坏人,那么照师父的脾气,岂能带着自己来替他拜寿呢?更不会送什么信来了,我信不过别人,难道连自己师父也信不过不成?”他这样一想,便定下了心来,正要答话,吴戒恶又道:“甘大哥,我想你既然说你没有弟兄,我也没个兄弟姊妹,咱们正好结成兄弟,大家也算有个亲人,你说是不是?”

    甘明道:“古人撮土为香,原不在这些事上讲究,咱们要结拜就对天一拜,也是一样的。”

    这俩孩子想到就做,于是两人叙年龄,甘明十五岁,吴戒恶只有十三岁半;甘明算是兄长。两人对天拜了,又立了些血淋淋的重誓;两人拜罢入亭下。互相对看着又笑起来。这时,远处人影绰绰,乃是两个小厮捧着酒肴,到亭里桌上放下,一个小厮向吴戒恶道:“李二爷吩咐叫小少爷陪甘少爷逛一阵便抽出空去一趟,李二爷有话要向少爷说吧。”

    吴戒恶摆手道:“知道了,你们各自去罢,这儿不用你们伺候。”

    那小厮又道:“少爷快点去啊,李二爷有要紧话哩!”

    吴戒恶不耐烦道:“真罗唆,你不见我这会子陪着客人吗?”

    那小厮不敢多说,撅着嘴去了。甘明道:“既是有事,贤弟也该去一趟才是。”

    吴惑惑皱眉道:“什么要紧事?左右不过是二叔做寿的事,真是阻人清兴,且别管他。

    咱们搬到那石桌上去如何?”

    甘明见吴戒恶兴致很高,也不便再说,只得笑道:“花前饮酒,自然比亭上更妙了。”

    吴戒恶越发高兴,自己动手将酒肴搬到花石桌上,两人且谈且饮,不觉有了几分酒意。

    甘明不经意地向吴戒恶道:“刚才你说你没有兄弟姊妹,我倒出乎意外。这里两位吴老前辈我虽然尚未见过,可是听家师说起,似乎现在已经都年近六十了;怎么你没有年长的兄妹呢?”

    吴戒恶笑道:“我二叔今年五十六,我爹爹六十一了。我爹爹成亲的时候已经四十多岁,生了我不久,我母亲就去世了,我还是头一个孩子呢,哪里有兄姊?我母亲去世以后,爹爹当然也没续弦,我倒是没有继母。可是二叔又没娶亲,这一来我就连弟妹也没有了。”

    甘明听说这位吴大庄主,在四十几岁才娶亲,不觉暗暗诧异。他那知道,吴氏兄弟早年闯荡江湖,曾有十年左右作海上之客,吴璧晚婚大半就由于此。

    停了一会儿,吴戒恶忽问道:“大哥的伯父母呢?都去世了吗?”

    甘明黯然微叹,点头道:“我是一个孤儿,出世不久,父母先后去世。我家连亲戚也没几个,我师父带我上天台的时候,我才四岁。一直就没见过什么亲人。不比你还有父亲、叔父、姑姑。说孤单我对比你孤单得多了。”甘明微微挺了挺胸脯,长长吐了一口气,又淡淡笑道:“不过我从小就是跟师父,过惯了倒也不觉得什么。”

    吴戒恶年纪虽小,平时常常随着长辈和江湖朋友交接,也懂得一点人情世故,这时看甘明触念身世,有些伤感,忙把话题岔开,举起酒杯和甘明干了一杯,又笑道:“我真还羡慕你无挂无累地独来独去,我在家里连出门都不能随便呢。”

    甘明失笑道:“兄弟怎的这样说,难道你还觉得你的家成了你的挂累不成?你现在年纪小,所以吴老前辈不让你出门,长大些自然会要你出去闯南走北的。”

    吴戒恶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的话欠妥,微红着脸笑起来,却又道:“你说我年纪小不能出门,你比我也只大一岁,怎么就能独来独往的呢?”

    甘明摇头道:“我也是一向跟师父走,这是头一回独个儿走长路。”他本想说,连这次也本来是随师父来的,半路上碰上事才单独来送信,可是猛记起师父虽是让自己送信给吴氏弟兄,可嘱咐过对别人任谁都不能提,虽然吴戒恶是这里的小主人,但在未见到吴氏兄弟以前,还是不多提那些事为妥,因此便住了口。

    吴戒恶却似乎浑然未觉,停了停又道:“刚才你说到我姑姑。我姑姑可真是怪人,她每年只回来一两次,对人总是冷冰冰的。不过听我爸爸说,我姑姑可是练的玄门正宗的上乘功夫,虽然年纪轻,可比我爸爸二叔功夫都高呢。”

    甘明心里一动,接口问道:“你姑姑是那一派的前辈,我还不知道呢。”

    吴戒恶莞尔一笑道:“她是峨嵋派呀。你说‘前辈’,当然她是我姑姑,我得算晚辈,要论年纪,她比我爸爸的徒弟也大不了多少;她今年才二十几岁。”

    甘明心想,原来吴戒恶的姑姑,还是个少女,难怪先前吴戒恶在她房里拾着那种精工雕制的匣子。

    吴戒恶回头望了望,还指着园外道:“你看得见不?那边有一座高楼,就是我姑姑住的地方。”

    甘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隐隐看见危楼高耸,似乎是全庄最高的地方。吴戒恶想了想又笑道:“我姑姑脾气不好,庄里人全怕她。我爹爹也说她高傲,大概就因为她功夫高,脾气又高傲,所以住的地方也要拣高的。”

    甘明听他说顽皮话,忍不住也笑起来。

    吴戒恶平时没有年纪相近的朋友,这时和甘明愈谈愈有兴致,只顾自己说话,天上地下乱谈。甘明几度想问他吴氏弟兄闭关是怎样一回事,总找不着适当时机,也就一直没问。他那料到接着就要惹出事来。

    园中微风拂农,花香统座,两人谈一阵话又转到武功上,吴戒恶忽道:“大哥,这儿没有外人,你我两人比比功夫怎样?”

    甘明笑道:“贤弟家传功夫,当然是好的,何必再比呢?”

    吴戒恶耸一耸鼻子道:“大哥你别冤我啦,你刚才的轻功我早看出来啦,比我好十倍也不止,我是想看看你还有些什么功夫,你可不许藏私。”

    甘明微笑道:“比什么呢?”

    吴戒恶笑道:“咱们刚结拜了弟兄,难道使打架不成,我看还是请你显一手轻功好。你显了我也来,咱们就这样比比。”

    吴戒恶道:“这葡萄架可脆软得很,咱们跳到上面去走一趟,谁踏断了架子就算谁输,罚酒三杯。”

    甘明道:“好,就是这样,可是你先请。”

    吴戒恶站起笑道:“也好,我就不客气了。”一纵身跳到葡萄架上,那架子随势向下一沉,甘明笑道:“快下来,要折断了。”

    吴戒恶笑道:“不会,你别小看我。”他在上面鹤行鹭伏的走了一圈,踏得架子格支格支地微微发响,甘明唤道:“要小心!”吴戒恶摇头道:“不妨事,这架子我走惯了的。”

    甘明心里道:“好!原来你是走惯了的,可不是安心难我?”当下也不动声色,待吴戒恶跳下来以后,甘明道:“愚兄要献丑了。”

    吴戒恶笑道:“哥哥请吧。”

    甘明微微一笑,脚尖一点,平空纵起,轻轻落在篷项,那竹架动也不动,甘明在上面甩手甩脚的走了一转,然后嗖的一声窜下来,恍若一叶落地。

    吴戒恶拍手叫道:“哥哥好功夫,我输了。”说着提起壶来斟上三杯酒,一气饮干。

    甘明怕他心里不快,便笑道:“这种小巧功夫算不了什么,还是拳剑暗器才是要紧的,我常听师父说:当今暗器名家在南方要数到嘉兴陶氏和你们吴府上,想来贤弟都是高明的了。”

    吴戒恶摇摇头笑道:“高明什么?不过胡乱会打两下就是,我爹的暗器功夫也不怎样,倒是我二叔的夺命金环很厉害,我的暗器这是他老人家教的。”

    两人刚说到这里,便听见有人大声唤:“小少爷,李二爷叫你呢。”

    两人掉过头一看,原来是侍候吴戒恶的书童金哥,吴戒恶没好气的道:“告诉李二叔,说我有事呢,等一会就来。”

    金哥转了眼睛,满面为难之色,又低声道:“前面又来了客,听李二爷说,现在两位庄主在闭关,小少爷就是主人,可非去接待不行。这位客人可不比平常的朋友”

    吴戒恶不等金哥说完,便皱着眉道:“是谁,什么贵客,非陪不可。”

    金哥陪笑道:“这位客人我不认识,听说是姓孙,是藏边来的。”

    吴戒恶脸色一动,抢口问道:“是穿一件大红披风的不是?”

    金哥诧异地笑道:“是的,小少爷见过他?”

    吴戒恶一跃而起,拉着甘明笑道:“这正好,咱们刚在谈暗器,这位客人可是真真的天下数一数二的暗器名家。走!走!咱们快去见见他。”说着就要拉甘明走。

    甘明把吴戒恶的手挣开,笑道:“你别忙,你先说说,这是谁呀?你见过吗?”

    吴戒恶道:“我当然没见过,可是前几天二叔就告诉我,今年大雪山的火雷王孙天夷也许会来,他老是穿大红披风,这一定是他,咱们快走。”

    甘明心里一震,猛然记起两三年前师叔普灵归的话。原来西藏大雪山的大雷王孙天夷,是隐迹多年的一位名手。他生性毒辣,早年从藏边修罗子练成绝艺,能打许多种奇怪暗器,其中有一种烈火珠最是厉害。在二十年前,有一次孙天夷用烈火珠伤了一位剑客,惹动公愤,普灵归与卢吟枫一同找他,他被逼远遁。有人说他仍回大雪山去了,普卢二人也就渐渐淡忘。但甘明曾听普灵归说起此人,这时知道来客竟是他,不由吃惊,但不愿当着吴戒恶露出来,勉强镇静着笑了笑道:“兄弟,你先去,我这会子不想走动。”

    吴戒恶睁大眼看看甘明,不解他何以如此。甘明怕他再说下去,忙向石桌上一伏,口里道:“我刚才酒喝多了,有些头晕。让我歇一会儿。”

    吴戒恶见他如此,不好再拉他走,但又不愿让他一人在此,自己却又想去见那位暗器名家,弄得左顾右盼,打不定主意。金哥也不敢催他,过了一会儿,甘明见他不肯走,便又抬起头劝道:“你还是快去见客,而且李二爷找你也许别有要紧事。我已经有了几分酒意,也要歇歇,夜晚我们再饮酒,岂不比现在更好?”

    吴戒恶想了想便道:“那么,我少时来找大哥。”于是命金哥领着甘明回房休息,自己便连忙找李扬去了。

    金哥便来扶甘明回房,甘明也不想在园中再逗留,便随他回去。进了房,金哥只道甘明真个要歇息,倒了一杯茶,带上房门走去。甘明一则饮了几杯酒,二则刚和吴戒恶磕头结拜,心中十分兴奋,哪里睡得着?在房里想了一阵,又到院子里打了几套拳,仍不见吴戒恶到来,本想去找金叶丐,又恐碰上那孙天夷,无奈只得耐心等着,在院子里转了几转,闷得实在无聊,无意中走到左边月亮门张望。这里正是昨夜遇见那巡夜少年之处。这时刚好夕阳西下,园里尚未有人值夜。甘明见这里花木更是整齐,不觉动了游兴,心想金叶丐虽然叫我不要乱走,但这时尚未入夜,我随便逛逛就回,又有何妨,于是信步又走进园来,一路竟无阻挡。

    甘明走出不远,便见一片水光照眼。原来这里是一个大水池,池里荷花盛开,池塘中心却是一座水亭,朱红栏杆,亭内似乎地方不小。

    甘明正眺望间,忽听见旁边林中有嬉笑之声,连忙退向树后,一会儿走过来两个少年,看神情似乎正在相互笑谑。两个少年中一个正是昨夜所见的那人,他走到池边,忽向另一个道:

    “王师弟,这里离客舍太近,你今晚轮值,可得小心。明天师父师叔就出来见客,不要在这短短的半天一夜中出什么事儿。”

    那被唤作“王师弟”的少年似乎余兴未已,还是笑嘻嘻的,闻言答道:“你别担心,待会儿我自然会照顾着。你怕有人瞎闯,其实到咱们碧云庄来的人,虽不懂咱们这儿的规矩,白天大家都在一块儿,晚上没人引路,谁会出来乱走?”他话还生说完,先前说话的那少年连连摇手道:“你那能这样大意,我给你说,昨晚上就有那个天台山来的小孩儿晚上往园里跑,我一问才知道他是丢了东西,他差点进到园里了。要是我大意,谁知道他会不会跑到池边来。”

    姓王的少年没再说什么,甘明隐伏树后,听人家谈论他昨夜悄入花园的事,不由心里一阵不快,又听那少年叫自己做“小孩儿”更见心头火起,暗骂道:“我跑到池边又怎么样?你们不让人随便走,等会儿我偏要走走。”

    那两个少年说着话又往客舍一面走去。甘明见他们走远,自己悄悄转过来,又到池畔,四顾无人,便胆大了些,看看水上荷花,不由心里暗想道:“这苗山里的气候,果然与外面不同,荷花竟这样早便开了。”

    他又绕着池塘走了几步,忽然觉得奇怪,按理说这满池荷花,多少总有些清香,怎的一点香味也没有?甘明见池旁有几个大理石的圆凳,便坐了下来。

    坐了一阵,园里仍无一个人影,想那少年也到前面去了。甘明觉得酒气益发上涌,浑身燥热起来,心想,趁此时无人,何不将自己尚未学全的“登萍渡水”轻功绝技练上一番,正好这儿有好场子,练得不到家也不怕人耻笑,想着将腰间在带紧了一紧,一提气便轻飘飘的落在一朵莲花上面。

    甘明下落之时原本十分小心,生怕自己功夫不够,将莲花踏折,落下水来,弄得不好见人?

    不料他身形落下去,那蓬花竟是挺立如故,甘明大奇,再用劲一踏,倒戳的脚底生疼,原来那朵莲花竟是铁铸的。

    甘明心里十分惊异,连跳了几朵,荷花竟然全是铁的。甘明心里想道:“好好的一个池塘,弄上些假莲花,这是为的什么?待会儿见着吴戒恶倒要问问他。再看看池心亭子,里面似有缕缕香烟飘出,心想那里面说不定又有什么鬼门道,难怪他们不许人走近,我倒要去看看。

    他这时酒力方浓,又好奇,完全忘了自身安危,脚下连纵,看看离那亭子只不过三四丈远,忽然脚底一沉,他脚下那朵铁莲花竟向水里缩去。

    甘明自从发现这池子里全部是假莲花以后,只道不须留心,脚下便随意踏去,此时这朵莲花突然一缩,不由大惊,只怕跌进水里,赶忙双臂一振,一鹤冲天,身形起了三丈高下,朝下一看,只见白茫茫的一片水光,全部莲花都缩到水底去了。

    甘明不由大急,他这一直起直落,眼见得非落进水里不可。恰在这时,那亭子里轧轧数声异响,一条宽约二尺,其形如带的东西,忽然如长虹经天一般的朝甘明脚下飞来,其势极快,甘明不知这是什么东西,不敢下落,半空中吸气转身,头下脚上的落下来;又猛然想起脚下是水,无处可停足,但无法转势,心慌意乱.已经没了主意,恰恰身形下落时刚在那长虹似的东西旁边,便一伸手抓去。他不抓还好,这一抓又听得轧轧连响,那长虹竟带着甘明疾箭似的朝亭子里倒缩回去,紧接着亭子窗户砰的一声关上,池内莲花仍然升起。除了水波微荡之外,一切均异常平静,就如没出事以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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