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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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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洁诧异道:“尊驾此话怎讲?怎么早几年来连你都不清楚?”

    原来十年以前,那彩凤也曾来向胡小三询问过方夫人的坟墓,怎奈葬事一概由嘉兴银钩陶春圃、陶老镜头经手,当然胡小三也弄不清楚。受了彩凤拜托以后,待地去了嘉兴一次,找着了陶镖头,问明了坟墓所在,可是那彩凤早以悄然远游,再无见面,所以在言谈之中,小三约略提及前事。

    方灵洁忙问道:“那老妇人再没有来过?”

    胡小三点头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她那样郑重地托付我,可是等我把事情弄清楚了,她却连影儿都不见。”

    方灵洁哺哺自语道:“她要来的,她要来的。”

    方龙竹在旁接问道:“尊驾把地点都弄清楚了?不怕有错吧?”

    胡小三一拍胸膛道:“担保不会有错,我还亲自到坟上去看过一次,那墓碑上写的是‘方夫人之墓’。”

    方灵洁点头道:“你把地点告诉我们好了,我们要亲去坟前一祭。”

    胡小三殷勤地道:“小的闲来无事,倒不如让我亲陪你们走一趟如何?”

    方龙竹淡淡一笑,把桌上的银子向胡小三怀中一送,说道:“微末贱礼相送,望不要推却,陪我们到坟地去走一遭,倒还不消劳动尊驾,只要把详细地点告诉我们就行。”

    当下胡小三双手捧过银子,喜得眉开眼笑,说出坟地所在,即行告别回去。

    方氏姊弟心急如火,匆忙买了一些香烛锡箔,准备了酒菜茶饭,恨不得一下赶到坟地去,祭奠他那死去的慈母。

    那坟地是在那杭州凤山门外,凤凰山阳,姊弟二人,急步如飞,出了凤山门,那凤凰山早已在望。

    凤凰山风水极好,所以山上的坟地也特别多,好在山上无人,姊弟二人连窜带跑,找他们亡母的坟墓。

    此时正临未时,春日已略偏西,姊弟二人找了不久,方龙竹忽然大叫道:“姊姊,在这里了,可是这里面透着奇怪。”

    方灵洁闻弟一呼,早已一个“燕子穿帘”身躯直飞过来,望着那坟墓一看,不由得也惊异道:“龙弟,先把东西搞下,我们分开四下搜一搜。”说着也不等方龙竹回音,早把手上香烛向地上一撩,一式“燕子三沙水”向凤凰山东北角直扑下去。

    方龙竹更不敢怠慢,嘴上道了一声“好”把祭品在坟前石台上一放,双足轻点,一式“六龙御风”身躯早就凭空直审起来,向那凤凰山西北角直翻上去。

    此时只见两条人影,在那春日和风之下,恍如两只飞鹰,在山腰峰顶之间,上下盘旋,不到一顿饭的时间,两人早已搜遍全山,又在方夫人墓前碰头。

    方龙竹刚一跃落坟前,尚未站稳身形,已急问道:“姊姊,你碰到什么惹眼的人物没有?”

    方灵洁默默站在墓前,沉思出神,一听乃弟相问,才微微摇首答道:“没有,偌大一个凤凰山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碰到。”

    方龙竹往前窜了两步,一探身把墓前的锡箔余灰一掏,急声道:“这到底是谁呢?你试试这箔灰还是微温的哩!我上来的时候那余香尚未燃尽,上墓的人当然去了不久,想不到凭我们的身形,竟连个人影儿都没有看到,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方灵洁低声道:“龙弟不必空声嚷嚷,上墓的人总是与我们方家有些渊源,不见得含有恶意吧!”

    方龙竹一拍手道:“莫非是嘉兴银钧陶春圃、陶老镖头来过?除了他之外,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方灵洁若有所思,悄然道。“我们不必多事猜疑,还是扫墓要紧。”说时便在石台上整理祭品。

    方夫人的坟墓,原是吴璧吴璞兄弟拜托嘉兴陶春圃一手经营,虽无石人石马,却也修理得整齐有序。那墓碑足有三尺多高,碑上只有孤零零五个大字“方夫人之墓”牌后坟堆是用青田石块起的坟脚,上面盖着黄土,坟前有小石台一方,两边配着两条长石凳,墓地一片青草如茵,四围种植了几十株松柏,面对西湖,枕依凤凰,长眠湖山胜地,方夫人泉下有知亦足自慰了。

    方龙竹在亡母坟前,弯腰打扫,原来墓地上早就有人来过,留下了余香残烛,饭粒箔灰,所以方氏姊弟一抵坟前,即向四下搜索就是这个缘故。

    少时祭品供好,点上香烛,姊弟二人跪在墓前哀哀痛哭,呆呆望着墓碑,恍若慈母已在眼前。

    时间易过,眼看一柱香烧尽,姊弟二人才焚了锡箔,看着火光融融,二人不住低声默祷。

    此时日色偏西,湖上金波万道,天空落日斜阳,方龙竹正欲把亡母坟前打扫清洁,忽听得乃姊阻止道:“龙弟,只要把我们烧的香烛绍灰扫干净就得,旁的不要动它。”

    方龙竹诧异道:“这是什么意思,干吗不一下扫干净多好?”

    灵洁淡淡一笑,说道:“看你老是这样粗心,这地上这么许多的箔灰,棒香杆子,你还看本出一个道理来么?”

    龙竹低头看了半晌,才迟疑地道:“是啊!这么多香杆子,锡箔灰,好像是不止来过一次,难道我们把坟墓找错了么?”

    灵洁也不答言,只是把坟前整理已毕,以前的遗迹还是原样保持,这才双双离去。

    次日一早,方龙竹还酣睡未醒,只听得乃姊催促道:“龙弟,快起身。”

    龙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当下一跃离床,揉着双眼问道:“姊姊,什么事?”

    灵洁答道:“快穿好衣服,随我到凤凰山妈妈坟上去。”

    当下姊弟二个,出了店门,沿着西湖边上南山路,往凤凰山阴奔去。

    此时旭日初开,湖边行人稀少,一奔到凤凰山麓,除了山脚下的田地有农人日出而作以外,其他更无人迹。姊弟二人在山背后把衣服束紧,脚下更不迟疑,几个腾身,早已离地数丈,直像两只猿猴,翻腾如飞,在树梢间里,直向凤凰山顶扑去。

    方灵洁窜在前面开路,方龙竹随后一丈多远,深恐万一遇上意外,也好有个救应。

    此时正当晨早天气,凤凰山阴还是凉森森的一片,清风拂面,尚自有些寒意。方灵洁刚刚抵达山顶,只听得清风过处,山阳那一面传来一阵铮铮锵锵筝弦之声。

    方灵洁心中一动,早已伏下身躯,闪在树木背后,朝那弦声方向望去。方龙竹也早已掩抵乃姊身后,低声问道:“姊姊,看到了什么?”

    灵洁也悄声道:“你听,这大清早,又在这坟山之上,竟有人发此雅兴。”

    龙竹侧耳一听,答道:“这弦声好熟,莫非是集贤居茶楼那位卖曲的老太太来了么?”

    此时只听得筝音袅袅,不绝如缕,伴着林间鸟雀乱鸣,瞅瞅咕咕,此起彼落,直如一曲仙乐,在那春日和风中,令人荡气回肠不已。

    暮然间一阵轮指过处,万音齐发,曲调又转悲壮之声,方氏姊弟二人方自惊疑不止,猜不透那弹筝的到底是何人物,却不料那曲调只弹了半闭,已自打住,一只听得一个妇人声音凄惨长叹道:“南海岛上盟犹在,凤凰山前骨已寒。”语声虽细,却随着清风悄然入耳。

    灵洁龙竹姊弟听在耳内,心中俱不觉蹙然一跳,又惊又喜,正待出声查询,忽见方夫人墓前钻出一个满头白发女人,距离虽远,却还依稀望得清楚,按照眼色行动,均不像老年人模样。方灵洁不由得惊讶道:“要说是来上坟的,除了彩凤之外,还有何人?可是她不会满头白发呀?”

    龙竹毫不思索,冲口说道:“那不是前儿在集贤茶居弹筝的老婆婆吗?她跟我们方家有什么渊源?”

    姊弟二人猜疑不定,只见坟前那位白发女人已点上香烛,身躯跪俯在地,似乎在默默祈祷。

    灵洁龙竹当下更不迟疑,几次蹿身,早已轻轻在那白发女人身后,那女人兀自未觉,仍然低低地祈祷着。

    灵洁龙竹互打一眼色,也不去惊动女人,只听得那低沉断续的祷告声道:“夫人啊!你在天之灵,总要保佑小姐,公子。”

    灵洁龙竹怔怔地望着地上背影,眼前开始一片模糊,泪珠儿也悄然夺眶而出。

    祷告声低沉得再也听不清楚,歇了半晌,忽然间又叹了一口长气,语声又复清晰,只听得是:“他们要来看你的,夫人啊!公子,小姐忘不了你,正跟我彩凤一样,他们一定要来的,他们!”说到最后几个字,地上的女人竟止不住失声痛哭,掩面啼泣。

    灵洁到底是女孩儿家,那里禁得起如此哀愁伤感,早已一俯腰扑在彩凤背上,便咽道:

    “灵洁回来了,龙弟也来了。”

    彩凤正自不胜凄楚,忽听背后有人出声,还以为自己哀伤过度,无中生有,却不料语声未歇,自己双肩已被人抱住,当下真是又惊又喜,半悲半乐,赶快擦去泪珠,往后一回首,不觉猛然惊怒道:“你是何方野男子,竟敢在青天白日之下,如此无礼。”

    灵洁已知彩凤误会,赶紧一松手,住头上一抹,除去了文生巾,落下来满头青丝,低声道:“彩凤姊,我是灵洁,十几年未见,你就不认识我了么?”

    彩凤怔怔站起身来,两只眼睛紧紧地盯在灵洁与龙竹脸上,最后两手一抱,把姊弟俩拥在怀内,重又放声痛哭,嘴上哺哺自语,也听不清楚说此什么?

    方氏姊弟自动失怙,进入昆仑门下,虽得师传,师姊爱护,但与亲人之情总属不同,彩凤在方夫人生前最受宠爱,身份在部属与管家之间,一向如同亲人般地看待,方夫人临离金山时,又把灵洁托付与她,此时一见到灵洁,更想起方夫人临走时的言语,一一如在目前,怎叫彩凤不悲痛呢?

    三个人抱头痛哭了半晌,才稍稍止住了悲哀,各道别后经过。彩凤也说起碧云庄上她也去过,火焚碧云庄后她还在苗区逗留了一个时期,只是无缘碰到。料知方氏姊弟定会来杭州扫墓,这才在西湖边上等候,那方夫人的坟址,还是吴璞在养伤时亲口告知的,只是吴璞与方家姊弟有父母血仇在身,不便提起,也没有谈到吴璞在她茅屋内养伤一段经过。

    灵洁望着彩凤满头白发,止不住说:“彩凤姊,这十几年来真把你愁病死了。”

    彩凤悄然一笑,说道:“当年伍子晋过昭关,一夜头发如雪,我却熬了十几年光阴,总算还能看到你们,也不负我这一番苦心了。”

    三人谈谈说说,时间早到中午时分,当下三人重新整了衣襟,再向方夫人坟前拜别,一同回到吉安旅店,在路上龙竹提着古筝,忽然想起了问道:“彩凤姊,那在集贤茶居弹曲的老太太,也弹得一手好筝哩!”

    彩凤微微一笑,并不言语。灵洁看得事有蹊跷,细细地朝彩凤脸上打量了一下,才纵声高笑道:“彩凤姊,那老太太就是你,你脸上用了‘换容药’是不是?”

    彩凤在微笑里轻叹道:“十几年来我在江湖上东闯西荡,全赖此药防身,不然,这偌大风险,单凭我的武学,岂能轻易闯得过去。”

    灵洁抚然道:“十几年的时间,真把你磨够了,好在我姊弟身上还带得一些银两。你还是在西湖边上找一所房子住下来吧!就近亦好照管先母坟墓。”

    三人回归吉安旅店,用过中膳,即在西湖边找寻空房,次日搬了过去,添置了一些家俱,用了一个女仆,倒也布置得井井有序,享受家庭之乐。日中无事,姊弟二人就向彩凤讨教弹筝的技艺。

    原来筝乃是古乐器的一种,出自秦代蒙恬所造,有弦十三条,没有三年五载功夫,休想弹得入调。灵洁龙竹虽然聪明过人,却也仍然拿它无丝毫办法。

    方氏姊弟西湖边上一住,时间较轻溜过,早已到了端午节附近。姊弟二人一商量,准备在端午节扫过母坟后,即行回归昆仑,向掌教师尊禀告下山复仇经过。

    彩凤虽然不愿骤别,却因他姊弟二人乃是正事,无法拦阻,眼看着端阳佳节已到,三人绝早起身,带了祭品,就往那凤凰山而去。

    三人刚一行抵山麓,就见树边上拴着一匹宝马,全身毛片作金栗色,闪闪发光,颈上鬣毛和马尾却纯白如雪,昂首顾盼之间,的确是神骏异常。

    方龙竹咦了一声,一个箭步蹿近马身,前前后后,细细一瞧,就慌忙低声道:“姊姊,吴璞这厮就在上面,小心不要放走了他。”

    灵洁以手加额道:“想我母亲在天之灵,引他自投罗网,今日不报此仇,异日怎见我父母于地下。”

    当下二人略不迟疑,分作两路,在树木丛中,直向山腰蹿去。

    原来山脚边那匹宝马正是玉鬣金驼,一见生人走近,早已引声长嘶,宝马通灵,似乎已在报讯。

    灵洁龙竹二人掩至树木背后,只听得有人发话道:“吴二哥,事到如此也不必太伤心了;现在天色大亮,你我不如走吧!”

    另一人叹一口长气道:“丐侠有所不知,想我吴璞平生肝胆照人,忠义贯天,南海岛主在日,我兄弟二人经过多少险难,却终无二心,想不到一句忠言,竟被岛主指为反叛,无心失手,铸成今日大错,我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不过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我这样胡里胡涂死去,我死后还背着叛徒二字,这叫我如何甘心?”

    原先一人又劝道:“吴二哥,这一切事我都清楚,且怨是非终有一个了结,徒自气坏了身子,于事又有何补!”

    另一人叹口气道:“走吧!山下坐骑叫得我心惊肉跳,怕不会有什么事吧?”

    当下二人正待起身,忽听得半空中一声娇叱道:“吴家老贼,在碧云庄上被你漏网,如今在我先母坟前,你还有何话可说?”

    原来在坟上的正是吴璞与金叶丐二人,一辨声色,早知来者不善,金叶丐不愧义气深重,早已一闪身挡在吴璞前面,手中叫化棒一横,先行护住身躯,眼睛四下一扫,已见树林中间扑出两个少年,身形一起一落,宛如两只大雕凌空飞坠,身手矫捷非凡。金叶丐乃是武学名宿,已知来者武学根基极佳,虽然还不知道对方少年是谁?心里面却也猜料到八九分。

    金叶丐江湖经验老到,当下叫化棒徐徐一收,嘻嘻笑道:“我原以为这西湖边上,风景名胜之地,也有强人出没,好在我叫化子只有一件百补衣,一根叫化棒,再无长物,二位谅也不是剪径之辈。好,好,把话说开了,各人走各人的路,老化子早饭还没有着落哩!”

    方氏姊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们这一次原是上山扫墓,并没有携带兵器,虽然有点吃亏,可是碰到仇人不易,岂肯随便放过。当下方龙竹双掌前后一错,已亮出门户,嘴上怒叱道:“老化子,咱们河水不犯井水,各人走各人的道儿,那吴璞老贼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犯不着把是非搅上身,到时候成了拥菩萨过江,可不能怪小爷手下无情。”

    金叶丐仍是嬉皮笑脸,徐徐说道:“咱老化子脾气向来服软不服硬,你要好好哀求我一下,老化子或许不好意思与你等后辈小子动手。如今你既然叫上阵来了,咱老化子撒腿一走,日后被江湖上闻知,也叫人笑话。你说咱是泥菩萨过江,咱倒要看看你这个铁铸金刚有什么办法升天?”

    方龙竹气往上冲,脸上挣得通红,正欲进步出招。却见乃姊方灵洁双手一拱,正容道:

    “咱姊弟误犯老前辈虎驾,异日登门请罪。今日之事,关系在下姊弟父母血海深仇,伏望老前辈体念下情,暂息无名之火,则在下等感恩非浅。”

    方灵洁这番话,说得软中带硬,词句虽然谦卑,词意却甚坚决,原来方灵洁经过碧云庄较技之后,已知仇家在江湖上人缘甚好,那些来帮忙的朋友多半与师门还有些渊源,自己在江湖上时日甚浅,认识的前辈没有几个,倘若贸然动手,就是占到了便宜,将来在师父面上亦不好意思交代,所以将话点明,为日后留了退步。

    金叶丐仰天一声长笑,微晃脑袋道:“对面谅是方家姊弟了,碧云庄上老叫化缘浅,早走了几步,无缘相见。听说你们在碧云庄上仗着师门威风行凶,刺死了吴大哥,伤了裴柳陈三位大侠,火焚了碧云庄,更杀伤了多少不懂武技的村民,纵然你昆仑武学独步天下,领袖群伦,可也难逃这江湖上的公道。”

    金叶丐这一番话虽多强词在理,却也都是事实,方氏姊弟欲辩无从,何况时机瞬息即逝,此时不动手,将来碰面的机会就难了,当下方灵洁绝不犹豫,应声答道:“老前辈不肯顾念下情,在下少不得要放肆了。”

    金叶丐脑袋乱摆,嘴上嘻嘻哈哈,悠闲地说道:“你是要讲打吗?来来来,咱们引证几招,可是你得冲着我老化子,那才有个意思。”

    原来金叶丐深知方氏姊弟,武功上得自昆仑真传,连华山裴敬亭,点苍柳复,那么好的身手,都折在这两个后辈小子手上。吴璞武学根底虽然不错,到底年迈血衰,当然不是方氏姊弟对手。所以心里面细一盘算,决计将是非自己一个人全揽下来,也好让吴璞有个脱身机会。

    方灵洁心思灵巧,那金叶丐话里用意早已猜透,当下微微一笑道:“老前辈,在下请教了。”说时双拳护胸,以退为进,也表示对前辈礼让的招式。

    金叶丐把叫化棒向腰里一抽,两掌向外平伸,一式“将军脱袍”竟露出胸前门户,嘴上还笑说道:“方姑娘,你进招吧!咱老化子皮粗内贱,还挨得起一两下。”

    方灵洁出道以来,岂曾被人如此轻视过,当下粉脸气得通红,也不答话,脚步前后一移,一招“双风灌耳”拳带风雷之声,齐向金叶丐左右耳门穴打去。

    金叶丐是个老行家,只要对方一露招式,便如武学根底深浅,此时也不觉暗叹道:“昆仑武学,名不虚传,难怪碧云庄上一群武林高手,都没有占到丝毫便宜。”自己更不敢怠慢,赶快一式“藏头缩身”把脑袋从掌风里钻了出来,双拳往里一带,变掌为抓,施出了三十六路擒拿手,竟向方灵洁的关外穴上扣去。

    方灵洁早知金叶丐并非易与之辈,招式俱未用老,一见对方变招奇疾,心中也暗自惊讶不已,赶紧双掌往里一收“呼”的一声,右掌横地推出,一招“黑虎偷心”直取对方胸前。

    金叶丐一招落空,方灵洁双掌早已撤回,猛觉胸前掌风如刀,已知这一掌劲力不小,赶快一移步,走连环,左掌向前一带,一招“顺手牵羊”欲把方灵洁倒于当地。

    方灵洁右掌已出,欲收已迟,眼看金叶丐向自己脉门抓来,心中岂敢稍有疏忽,当下右掌一沉,左掌继出,只听得木然一声,各人顿时倒退两步。

    这一换掌,表面上胜负不分,实际上方灵洁已用足全力,而金叶丐还只用了八成功夫。

    方灵洁有些气喘心跳,金叶丐仍是笑嘻嘻地站在当地。

    方灵洁赶快调匀气息,二次再上,不敢硬碰,只是游斗,嘴上却大声道:“龙弟,这吴家老贼交给你了。”

    金叶丐功夫再高,却被方灵洁缠着无法脱身,当下急得大嚷道:“我们不是早约会好了么?你们看不起我老化子,咱这条老命跟你们拼上了。”金叶丐虽然情急拼命,然昆仑弟子亦非三招两式可以打发,真正要想从方灵洁手中取得便宜,恐怕还不容易。

    方龙竹一听乃姊吩咐,早从束脚带内拔出一柄短剑,这原是准备在坟前修砍树枝用的,这时却正好派上用场。

    吴璞长剑早已在手,一见龙竹扑来,手上更不迟疑,一招“白蛇吐信”直取方龙竹的咽喉。

    方龙竹哈哈狂笑,怒叱道:“老赋子,你的死期到了,让小爷挖出你的心肝做祭礼吧!”当下脑袋一晃,一招“狮子摇头”那长剑早已落空。

    方龙竹二次腾身进招,短剑一指,白森森的一道寒光。那吴璞早已心怯,更不欲再弄出死伤,冤仇无法再解,此时只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方龙竹一招“猛虎出洞”短剑直取吴璞小腹。那吴璞长剑一封,一招“横刀断流”直向方龙竹右臂斩去。好个方龙竹,一见剑临右臂,居然随着剑势,右臂往外一拉,身躯斗转,一招“杨柳随风”左掌横地推出,这正是施的昆仑“大六阳手”只要稍沾掌风,不死即伤。

    吴璞哪敢硬接,一见龙竹身形向旁一移,正好留出逃身空隙,双足一点,早已斜刺里蹿出五六丈远。

    方龙竹“六阳手”还未展开,吴璞却已没命向山下奔去,龙竹心中一急,怒骂道:“老贼子,向那里跑?”自己也早已形随声起,一式“伏龙御风”直扑下去。

    方灵洁与金叶丐二人还是相互纠缠,谁也忘不了谁,方灵洁虽然担心龙竹,却胸有成竹,明知吴璞老儿不是乃弟对手。那金叶丐却不同了,只急得破口乱嚷,对着一个女娃子,算起来还是后辈,那些脏字眼无法出口,连骂人的时候,都得挑一下字眼儿,这真把金叶丐急苦了。

    吴璞惶惶如丧家之犬,几次腾身,早已快到山脚,那玉鬣金驼连声长嘶,也好似替生人担惊不已。

    方龙竹脚下更不敢怠慢,心中唯怕吴璞一上了玉鬣金驼,自己脚下再快,也赶不大这匹宝驹。

    吴璞眼看已到山脚,正要跃上马背,却猛瞥见彩凤站立道旁,双目含泪,神色半痛半愁,若有情还无情,只是痴痴地望着自己出神。

    当这瞬息一刻之际,吴璞岂敢再事逗留,心中微一分神,想不到身形正欲跃起,脚下一滑,仰面直掉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吴璞赶紧一个鲤鱼打挺,想不到方龙竹早已凌空而下,手起剑落,鲜血四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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