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洪不禁一呆,诧异地说道:“一命还一命——”
杜三郎这一命还一命的说话,顿使西门洪楞住了,他处世江湖,什么风浪都经过了,独没有像今日这种事那样玄秘,死去十多年的儿子竟忽然有了信息,这彷佛是作梦,却比梦更要真实
西门洪激动的道:“他在那里?鹏儿在那里?”
杜三郎说道:“这个你老倒不要急,阁下只要答应一命换一命,在下保证令郎安然无恙归来,不过,这要先看看阁下的表示”
西门洪沈声道:“你这一命换一命的说法,是怎么个解释?”
杜三郎笑道:“意思是说,阁下要保全你大少爷的命必须要拿另一条命来交换,敝主人交待得相当清楚,这是二少爷押进来的活宝,我们”
西门薇薇仰起头来,道:“爷爷,咱们得救我爹呀——”
她三岁时便与双亲分离,听爷爷说是死在外地,十数年来尝尽了自幼失怙那种凄凉日子,她曾羡慕天下父母健在的孩子,也渴望自己父母俱在所能给予她的爱,今日一旦遽而听见父亲的消息,怎不令她欣喜若狂呢?
西门洪慈爱的道:“当然,不论花多大的代价,咱们总要救他”
杜三郎道:“老爷子是答应啦。”
西门洪道:“说吧,怎么个换法?”
杜三郎道:“咱们这是以人换人,自然是要人来换啦。”
西门洪道:“这儿只有我祖孙俩人,你要那一个——”
这老人心念爱子的安危,此刻根本不再考虑其他问题,在他想来,西门薇薇尚在幼年,无甚可资利用之处,对方所索取之人非己莫属了。
杜三郎“嘿嘿”地道:“老爷子的声望虽能雄霸一方,奈何敝主人并不欣赏,而令孙女命绝鬼阴,也无可众之处”
西门洪一楞道:“杜三郎,你这话太耐人寻味了,刚才口口声声要以人换人,而今,我祖孙俩任由为之,而阁下又推出不纳,这不是太过分了”
杜三郎摇摇头道:“老爷子别动怒,令孙女与你老爷子情逾父女,敝主人不忍为之,也不愿在薇薇小姐死前,拆散你们的天伦,不过,咱们这以人换人的交易总得成交,所以敝主想请老爷子交出另一个人”
西门洪髯须拂动,道:“老夫不知敝处还有谁值得贵主人这样器重?”
杜三郎沉思一阵,道:“老爷子真不知道?”
西门洪道:“老夫着实想不出来。”
杜三郎道:“江湖上能动员快意堂数十高手,千里追查的大人物又有谁”
西门薇薇惊呼道:“石大哥——”
西门洪意外的说道:“什么?是石老弟”
石仁中淡淡地道:“杜朋友,在下与贵主儿素昧平生,也谈不上什么恩怨,当非欲置在下于死地而后已,贵主儿如果真与在下有什么过不去,大可直接与在下谈谈,犯不着扣押着西老爷子的大少爷,以这种低劣的手段威胁西门老爷子——”
他似乎对这即将发生的事早在意料中,侃侃而谈,彬彬有理,头头是道,不仅是西门洪老爷子佩服不已,连那不懂礼的杜三郎也不觉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杜三郎“呵呵”地笑道:“石兄弟能识得大体最好,只要阁下能随在下去见敝主人,在下可担保西门老爷子的大少爷安然而归——”
西门洪沈声道:“这是什么话?”
杜三郎神情一变,道:“老爷子有一意见?”
西门洪哼声道:“当然有意见,我儿子落在你们手中,自然应由老夫负责把他救回来,你们怎么可以胁迫别人以达目的,社三郎立刻回去告诉你主人,老夫不吃这一套”
杜三郎阴沉沉的道:“老爷子是不想令郎活着了!”
这一着可真狠,西门洪纵是武功盖世,雄霸一方,无奈父子连心,亲情远比近水亲,铁石也为爱心动,他痛苦的满脸抽搐着,目珠中隐隐含着泪水
西门薇薇颤声哀叫道:“你们要杀我爹”
杜三郎“嘿嘿”地道:“老爷子,敝主人是个六亲不认的硬汉,惹翻了他.令郎只怕休想再活着见你啦”
西门洪怒声道:“社三郎,带我去见贵主儿”
杜三郎冷冷地道:“敝主人只怕不见你”西门洪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在往昔,以他在江湖上的地位,他对杜三郎这种无礼的举动,只怕早就一掌让他滚蛋了,但今日不行,他那失踪多年的儿子有了信息,他那死了的儿子已复活了,这消息来得太快,也来得有几分不真实,但这毕竟是真的
他忍了忍道:“贵主儿要怎样才会见老夫?”
杜三郎道:“请石兄弟走一趟,比你去十趟还管用”
西门洪愤怒的一笑道:“杜朋友,贵主儿把我西门洪看成甚么样的人?不要说石老弟和老夫是朋友,纵不是朋友,老夫也不会卖友求子,杜朋友,烦你回覆贵主儿,西门洪不卖这个帐”
社三郎闻言冷笑,阴沈的说道:“老爷子,这话可是你说的,休怪我们心狠手辣”说着转身欲行。
石仁中沈声道:“杜朋友,站住。”
杜三郎回过身来,冷声道:“石兄弟,西门老爷子保护不了你一辈子,你只要踏出西门老爷子的一亩三分地,嘿,准跑不了!”
石仁中长吸口气道:“贵主儿冲着我来,何须扣押西门老爷子的大少爷——”
杜三郎嘿嘿地道:“敝主人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招惹西门老爷子,这全是二大少爷缺少头寸,急需周转,他已然把大少爷押进里面,敝主人冲着西门老爷子的金面,多少也得应付”
“哼——”西门洪听得血脉贲张,发须俱竖,双目瞪得有若铜铃,咬着厚厚的嘴唇,切齿的道:“那个该死的畜生,居然不顾兄弟之情、手足之爱,做出这个人神共愤的事情,唉,老天爷有眼,让这畜生遭天打雷劈”
西门薇薇痛泣道:“爷爷,那是二叔,别咒他呀——”
西门洪惨笑一声,道:“你还认他这个二叔,他早已丧心病狂,无可理喻了,薇薇,你爹他都能押给人家,有朝一日,他也会把我给卖了,唉,家门不幸,天道宁论”
石仁中冷静的道:“老爷子,先别生气,咱们还要向杜兄请教一二”
西门洪吸了曰气,说道:“不,不错。”
他唇齿略颤,转头又道:“杜老弟,那畜生押了多少”
杜三郎“嘿哩”地一笑,说道:“不多,万把两”
这“万把两”确是将西门洪惊得一楞,他虽在武林中称雄霸道,似这大数目的银财交易,还是第一次听见,楞楞的僵立地上,良久不语。
西门薇薇说道:“有价码的事就好谈了”
杜三郎面色一冷道:“敝主人交待过,老爷子的大少爷为无价之宝,除了以人易人外,其他别谈”
西门薇薇愤声道:“我去”
杜三郎冷冷地道:“你那身于不硬朗,敝主人没看上——”
石仁中怒声道:“杜三郎,你欺人大甚——”
杜三郎道:“石兄,你是个明白人,何须”
石仁中沈声道:“好,杜朋友,立刻放西门大少爷,在下跟你走!”
杜三郎长笑一声道:“有了石兄一句话,在下也好向敝主人交差了。”
石仁中淡淡地道“杜朋友,在下尚有一个不清之请呢?”
杜三郎眼珠子一转,道:“那里,那里,在下正候着呢!”
石仁中道:“西门大少爷,是否尚活着——”
杜三郎道:“当然,当然,有这个当凭证。”
语音一落,袍口处忽然甩出一块方形玉牌,这块玉牌色呈紫红,莹莹欲滴,上面镂刻着八八六十四个篆体小字,顶上方雕镂着浮云白日,下方是山湖澄水,蓑衣笠翁,斜竿垂钓,手艺之精,栩栩如生,端的是块千古好玉。
西门洪激动的道:“传宗玉令——”
西门薇薇惊啊道:“爷爷,这就是那道与爹爹同时失踪的令符”
西门洪道:“薇薇,错不了,你爹一定在他们手中”
西门薇薇颤声说道:“爷爷,这怎么办?”
石仁中说道:“老爷子若无意见,在下”
西门洪沈声道:“老弟,别急,老夫要先看鹏儿”
杜三郎道:“敝主人早已候着多时,只要石兄弟愿”
石仁中道:“杜兄,请通知贵主儿,立刻来换人!”
杜三郎“嗯”了一声,转首朝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九个汉子施了一下眼色,但见一道红蓝的焰光穿空而去,那瑰丽的烙光射门在半空中,夺目耀眼,瑰丽彩艳。
那道红篮焰光闪逝没有多久,远处已响起一连串铜钤之声,黑夜中,但见数匹溜快的健骑朝着这里笃笃而来。
当首者是个满脸黑髯、虬髯睑上尚有几颗麻子的汉子,两双铜铃般的眼睛冷光直闪,一身黑衫裤,足踏英雄星芒靴,一看便知绝非寻常人物。
杜三郎上前,道:“西门老爷子,在下给你介绍”
他略略一指那位虹髯汉子,道:“这是敞主儿,叶老爷子——”
西门洪冷冷地道:“原来阁下便是武林赌命大豪叶麻子——”
那黑髯麻子呵呵一笑道:“西门老爷子久违了。”
西门洪道:“我儿子呢?”
叶子麻子“嗯”了一声道:“抬过来——”
黑暗中,有人应诺了一声,四个健壮的汉子抬了一口深红奇厚的大棺木,平平的放在地上。
西门洪遽见对方抬出一口棺木,心中登时一凉,虽然在江湖上任何凶险的场面都见过了,但,当他一想到自己最痛爱的大儿子躺在里面时,目眶里也禁不住闪出了晶莹的泪影,不过他年老持重,不使泪珠滴下来
西门薇薇却克制不住,大声叫道:“爹——”
她日夜思念的父亲隔了十数年,遽而在这种情况下会面,着实有点不近情理,她到底是年少不更事,没有西门洪那样沉着,而呜咽的哭泣
西门洪惨声道:“叶麻子,他是死是活——”
叶麻子嘿嘿地道:“这全要看你老爷子怎么个想法了,在我们看来他与死无异,不过是比死人多了口气,在你老爷子眼里,也许这正是他生命的开始,活着远比死了要有价值”
西门洪面上突然涌现出一片杀机,决声道:“鹏儿如果有个三长二短,今夜将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他说这话时,双目之中彷佛已燃烧起两把深红灼人的焰光,眉宇间所笼罩着的杀机,是那么深浓,令人寒栗,谁都知道他说得出也一定能做得到。
叶麻子冷冷地道:“老爷子,我们相信你有这个能耐,不过令郎”
西门洪寒着脸,道:“启棺——”
有道十赌九恶,凡是在赌场里混,或是以赌为命的江湖郎中,俱是善于运用心术的狡猾之士,叶麻子在赌道上是久负盛名、雄霸一方之主,他一见西门洪那种刚决和满脸杀僳的神态,顿时一寒,他暗忖道:“这老东西难缠,别吃不完兜着走”
他施了个眼色,道:“把棺盖打开,给老爷子过过目”
两个黑衫黑裤的汉子闻声站了过来,轻轻的将棺木盖子移了下来,但见两个人同时从棺木中坐了起来。
靠棺木上头者是个双目深陷、已无目珠的无目汉子,头上的那层发皮似活活被人用剑削去,长出崎岖不平的疤痕,那种惨相着实十分厉怖,似乎他的生命正如赌命大豪叶麻子说的:“他的生与死无异,不过是多了口气”
每个人都屏住了气,俱被这种形象震慑住了
在这个汉子的身后,正有一个人持剑抵住他的后腰之处,那持剑之人一落入西门洪眼中,根根发丝都直了起来,眼中像喷火般通红一片,他咬牙道:“又是你这个畜生”
显然,这个令他切齿痛恨的人正是他那个不忠不孝的逆子西门大鹏,谁也不会料到西门大鹏丧心病狂到此地步,居然当着他父亲之面用剑抵着他的兄长。
西门大鹏一笑道:“爹,别生气,我不是把哥哥送回来了”
西门洪惨哼一声,道:“把你哥哥送过来——”叶麻子一拦道:“老爷子,咱们说好是以人换人,那位石老弟”此人好心机,居然考虑得那么周到,利用棺木为押送的工具,其心计之深,足令人摇头而叹了。石仁中挺身而出道:“区区自会跟你们走——”叶麻子竖起大拇指,道:“好汉子,我姓叶的佩服”西门薇薇颤抖的道:“爷爷,那是我爹么?”西门洪嗯了一声道:“不会错了,金鹏的左臂上有块红痣”姜是老的辣,西门洪心细如发,早在这个目残耳缺的汉子出现之时,已先辩认此人是否为自己的爱子了。
西门薇薇叫道:“爹——”那目已无睛,耳已缺失的汉子浑身撕是颤了颤,缓缓地自棺木中跨了出来,沙哑的道:“是谁叫我”
西门薇薇悲声说道:“爹,我我是小薇”这几个字甫落,那汉子陡地跃回棺中,颤吼道:“我不要见你们,我不要见你们”
他伤心的躯体抖颤,那双空洞的目眶中竟然淌下了一丝丝泪水,这份伤情促便那干涸的心坎燃上了另一股哀愁,他这种残缺不全的样子怎样与十数年未谋面的女儿见面,太丑陋的面孔使得他不敢面对现实
西门洪上前道:“金鹏,我是你爹,你不能不要爹呀”
那残缺汉子捂住脸,说道:“西门金鹏已死了,我是个丑鬼”西门薇薇扑上去,悲声道:“爹,不管你多丑,你总是我父亲,别人也许觉得你丑恶可怖,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完美的——”那低迥的稚子之情,三言两语中,表露无遗了,这一份与生俱来的父女之情绝非局外人能了解,那丑汉大吼大叫,激动的抓自己的睑,他呜咽着不成声西门洪黯然的道:“金鹏,你的小薇从小就幻想有朝一日,你会忽然自远处回来,她日日盼,夜夜想,十多年了,她由想而变成失望,江湖上,都说你死在沙漠或是苗疆,爹爹我虽然不相信,也半信半疑”那丑汉哀声悲嘶道:“爹,我不像个人”西门供一瞪眼,说道:“是叶麻子下的手”
叶麻子急声说道:“在下可没这个胆子”
西门洪沉声道:“那么是谁?”
叶麻子道:“这只有令郎知道”
丑汉冷然的沉声说道:“爹,他们还不配”
他忽然拭干了脸颊上的泪痕,回首道:“二弟,收回你的剑”
西门大鹏冷冷地道:“大哥,别打歪主意,只要那石小子走进棺中”
丑汉道:“拿我换姓石的,那姓石的到底是个甚么样的人物?”
西门大鹏说道:“他是七星朝元的传人”
丑汉大叫一声,说道:“甚么?七星朝元”
他那硕大的身子倏忽之间一转,反手一掌将西门大鹏的长剑打落地上,这一招快迅灵诡,玄秘异常,骤发而至,西门大鹏在急而不防的情况下,非但失落了长剑,整个人都被打得一个踉跄。
西门大鹏大叫道:“你不是失去了武功”
叶麻子也惊声道:“他不是武功已失,怎么?难道是使诈”
丑汉仰空大笑道:“我不过是逗逗你们,你们竟然以为我好欺负”
叶麻子急急叫道:“丑鬼,立刻停下来,否则”
底下的话,尚未说完,那丑汉已像一道旋转的小风,朝着他直扑而来,叶麻于身形略退,又叫道:“杜三郎,把他给截下来。”
杜三郎跃身而起,道:“是——”
休看杜三郎年岁并不甚大,那身功夫却不含糊,微挫身子,长剑已自鞘中颤耀出来,斜斜一抖,刹那间在半空之中挽起了两个剑花“呼”地一声,剑已飘劈过去。
丑汉狠声道:“滚,你不是对手。”
说也奇怪,他迎着社三郎那劲疾锋利的长剑不闪不避,仅仅是一挥手臂,杜二郎竟不敢再挺剑而进,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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