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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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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伤更重了!”谁都听得出来唐大美人的声音充满了焦虑、关切和禁不住的情愫!

    雪白的衣袍,在渗出的血迹蕴染中,宛如是绘上了早春的樱花。

    樱花,凄美而又容易叹息的萎谢。

    生命是不是也常常如此?在来不及多留恋一眼的刹那,早剩下眼角晶莹初润的湿痕。

    但,愁浓梦碎?

    潘雪楼的两峰眉头紧紧皱着。

    是为了今天有点凉意的风而感伤?

    或者是为了一个叫“柳晴风”这个生命的逝去感伤?

    “那一刀他不可能躲不过!”潘雪楼自己跟自己说话道:“前面三刀都能避过的人,怎么可能在攻击的时候,我防御架格时露出那么重要的空门?”

    昨天一战,唐羽铃的心悬又了晃。

    柳晴风比前面那三个人都可怕。

    唐羽铃不懂武功,但是她可以感觉到潘雪楼在那一刹那受到的压力有多么沉重。

    柳晴风大笑中先出手,潘雪楼揉身反击。

    好快!

    三刀连出有如闪电卷向对手。

    柳晴风每一刀都捱到,但是没有倒下去。

    就像他爽朗豪俊的个性,潘雪楼每一手曼妙奇特的攻杀,反而激起他驱彩的眼神发光、发亮。

    “潘雪楼不愧可以当朋友的英雄!”

    这是柳晴风最后一次出刀时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候他的刀很沉、很重,很有天地舍我其谁的霸气。”潘雪楼将沉思中缓缓回过神来,一双眸子炽热的看着唐羽铃,道:“但是绝对没有杀机!”

    没有杀机的刀,是英雄对英雄的尊敬。

    柳晴风出刀,毕一生精髓力斩。

    潘雪楼却不能不全力格挡。

    因为能够捱了他三刀而不躺下的人已经不多。

    因为柳晴风一开始看到他就有着相当的尊敬。

    因为这个对手是个磊落爽朗的豪侠顶天汉子。

    因为潘雪楼已经开始喜欢这个叫柳晴风的人。

    所以对于柳晴风那一刀,必须有着适当的尊敬。

    潘雪楼全力反刀而出。

    这一刀穷极智慧和刀法神妙。

    这一刀却是杀了柳晴风!

    柳晴风,一个他一生中所有杀过最痛心的人。

    唐羽铃看着,全心全意看着。

    眼前,潘雪楼的眸角有泪影暗浮。

    潘雪楼除了冷冰冰的刀以外

    也会有泪?

    “我最近在长白山认识一个好朋友、一个大英雄、一个大刀客。”魏迟留曾经在横山大城里对着她豪朗快意的说道:“他的刀天下无双”

    那时魏迟留曾经停顿了很久,才缓缓的低声轻叹道:“因为刀的主人是个充满慈悲的人。”

    刀的主人充满慈悲?

    刀呢?

    一把不杀人的刀,是不是经常都有悲悯的泪水?

    就如同刀身上的缺洞,是恒河无数沙的千千万万我佛慈悲的眼眸、的泪珠?

    “会不会是有人动过手脚?”唐羽铃尽力试着去说一件她不曾知道的一个世界的事情,道:“例如下毒?”

    潘雪楼的眼睛亮了起来。

    “而这个暗中动手脚的人,必然和柳晴风公子很好。”唐羽铃脑子的思考尽可能追上舌头吐出每个字的速度。

    她这么做,唯一的希望是,除了包扎伤口以外,还有第二件事可以帮助潘雪楼。

    最少让他知道她可以分担他的痛苦。

    “柳公子在完全没有感觉中毒的情况下就来了。”唐羽铃鼓足勇气,继续说道:“能够做到这些的,唯有布大先生手下的天下八骑。”

    因为只有天下八骑中人才会让柳晴风完全没有戒心。

    “也只有天下八骑之一才能清楚明白柳公子的弱点,用非常巧妙的方法下毒”

    潘雪楼的眼瞳子晶亮,显然同意了她的话。

    “这个人会是谁?”他问。

    她不知道。

    不过她神思转念间,脱口而出另外一句话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已经完全陷入在这层思考之中,蹙结的眉头已小渗汗浮,无尽的心焦是急着什么?

    为了帮助眼前这个人分担痛苦。

    忽然一阵温柔,他那只一向只握刀的手轻轻抚平自己皱着的眉头。

    好轻,轻得宛如是扫滑水面的垂柳。

    这只握刀的手掌不但轻,不但温柔,而且有感情。

    是种奇妙的会心。

    感情由五指和面颊的轻触中感觉出来的。

    微闭眸,细寻这般情愫。

    良久,马嘶惊动。

    有人来了!在小西梵寺之前。

    扬彻彻的高拔,马嘶,是在发主人的怒气?

    ***

    任念陵赶回洛阳的时候,他那把“击龙点睛枪”的枪头血迹犹未乾。

    并辔挑眉的,宗问恨掌中方天长戟早已说明了主人的悲伤和愤怒。

    潘雪楼又一次走出了庙门,肩上血迹犹未乾。

    “是你杀了柳晴风?”

    “是!”“在你杀他以前就受伤了?”

    “是。”

    好长一阵沉默。

    凉风城外来,送着任念陵掌中那把枪的香气,也送着他的话:“我们本来不愿意在你受伤的时候动手。”

    潘雪楼的瞳子收缩两点精芒。

    “但是你杀了我们一位好兄弟!”宗问恨的声音很冷,冷过大寒的冰河道:“一位曾经冒死救过我们生命的兄弟!”

    每一个字都够肃煞,却也都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感伤。

    “所以我们必须杀了你!”

    “不管你是不是受了重伤!”

    宗问恨的戟和任念陵的枪同时加了他们所说每一个的决心。

    “我明白!”

    潘雪楼出刀的力量也同样清楚表达他的意思。

    因为魏迟留也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

    ***

    “如果英雄的刀挥向英雄,是不是也正是因为时间不够的关系?”

    萧遗欢曾经问过柳晴风这句话。

    “不会,被称做英雄的人一定有他特殊的神韵,彼此一眼就可以认定对方。”柳晴风回答道:“不过除非两个人的心一开始就决定非置对方于死地不可。”

    ***

    任念陵的枪和宗问恨的戟,绝对有必杀潘雪楼的决心。

    他们在搏命!

    每一记出手又沉又重,枪飞戟窜之下,潘雪楼的刀已经逐渐迟缓。

    尤其右肩上的五个血洞大量流出红色的生命。

    每一步他跨出去,垂袭的衣袍就染得更红。

    每一刀卷出,触目惊心的血红让唐羽铃的心紧缩。

    紧紧的绷住。

    颤抖的身躯,惊骇的眸子,是恐惧再度生活起来的情愫又将死灰枯槁。

    刀在她的惊叫中垂落。

    落,插于地面上危危颤颤,流转着当空的阳光。

    是嘲笑抑或悲悯,明日不再见?

    任念陵的枪和宗问恨的戟已然顶贴于“仇人”颈。

    出手刺必无可救的颈!为什么没动?

    枪和戟不但没动,而且还有轻微的颤抖。

    潘雪楼的脸很安详。

    生和死,本来就是亲密的兄弟。

    涔涔汗水遮眉的竟是执枪的人,顶戟的人?

    好久,不,或许只是短短的刹那。唐羽铃竭尽全力的睁眼看着,看着不可思议的叹息。

    任念陵收回了枪。

    宗问恨也收下了戟。

    “我们还是下不了手,因为你像个英雄”

    “或许是因为你受伤的关系不过我们一定还会来,来杀了你!”

    “很好!”有人在马背上淡淡的出声道:“你们看得出他像个英雄,也能够因为他早已受了重伤而不杀人。”

    布孤征有一丝安慰的笑意,道:“原则不被仇恨杀灭的人,总有一天会成为英雄。”

    那是一段很艰辛的心路历程。

    也许你轻易的可以杀死十个、百个敌人。

    也许你的武功已经是天下无敌。

    但是如果你是一个不能坚守原则,不能肯定你狙杀的目标是不是该死,顶多只是一名叫人憎恶的武夫!

    武夫令人憎恶,英雄却是人人尊崇。

    “武是用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而不是用来杀人。”

    布孤征的话,任念陵和宗问恨都没有忘。

    “三天后,洛阳城外六石寺见!”布孤征的手中忽然多了一瓶药,轻飘飘的落到唐羽铃手上。

    他什么都不必再说。

    十二响马蹄离去时,背影已经很明白的告诉了一切。

    三天后,当他调转马头迎面而来。

    只有生死!

    潘雪楼的眼中突然涌现未曾有过的尊敬。

    ***

    萧遗欢全副心力在背诵着那两本秘册。

    天运会的组织远超过他所能想像的庞大。

    如果有这些力量,蒙古的车臣汗部和绥境的乌兰察布盟可以轻易的破关入塞。

    得意的神情一直持续到他站立在布孤征的面前。

    “会主果然击杀了那小子?”萧遗欢的声音很“喜悦”同时递上那两本他背了大半的秘本,道:“遗欢虔请会主继续领导”

    他庆幸,幸好自己已掌握了其中十之八九。

    布孤征竟真的收了回去,而且是摇着头道:“我和潘雪楼的一战是约在三日后”

    三日后才战,胜负自然未分。

    胜负未分,又为什么收回秘本?

    莫非是另外有了继承人?

    “方才我去小西梵寺的时候,任念陵和宗问恨正对那个年轻人出手。”布孤征淡淡的说着,好像让萧遗欢在领会一种感觉,道:“任念陵的枪抵上了潘雪楼的颈间,宗问恨的戟也贴紧着潘雪楼的脖子。”

    萧遗欢有一丝讶异道:“他们没杀了他?”

    “没有!”布孤征眼中有着光彩,道:“他们收回兵器的时候,我觉得他们做得很好,像个英雄心胸,足堪大任!”

    萧遗欢的笑容僵了一下。

    “除了这两本秘册之外,我还有几页更重要的东西记载在上面。”布孤征笑着,表情充满了赞许道:“我相信他们两人熟记那些资料,以后对‘天运会’的帮助很大。”

    对“天运会”的帮助很大?

    为什么不说对“你”的帮助很大?

    “是!”萧遗欢的表情能控制着让人觉得是绝对的诚恳,道:“遗欢确信会主必可安然无恙的回来领导我们”

    “哈”布孤征大笑,而且是猛摇着头的大笑。

    “晴风是我唯一的传人。”布孤征忽然喟叹道:“他竟然死在我住的地面上不及半里处,我又有什么资格再领导天运会!”

    布孤征缓缓站了起来,右手握着那两本秘册。

    “幸好天运会后继有人”他转过了身,向那张座椅后悬壁一幅柳三变“雨霖铃”词画掀去。

    倒翻,有几页纸在,轻贴于背。

    是不是方才所说的更重要的资料?

    布孤征很小心的揭着,温柔的有如母亲对着婴儿。

    萧遗欢正在考虑。

    布孤征在这半炷香内的每一句话都在脑中流过。

    眼前这位布大先生的双手都没空。

    眼前布孤征的背部全是空门。

    柳三变的词在轻轻晃动着。

    又揭下了一页。

    “寒蝉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每一个都在晃,都在舞,好像欲挣欲飞的龙。

    不,晃的、舞的、欲挣、欲飞并不是字,不是词。

    而是权力。

    杀机斗现,拾情赴已赴。

    十道红影若无,已化一线刹分打穿布孤征背后十处大穴上。

    打得好深、好重。

    力道让布孤征翻过了身,扯下了词幅,惊愕而喘气的睁目倚墙。

    一大落下的汗水是痛楚?是不信?

    萧遗欢的手心也早已渗透了湿意,甚至已经汇取凝成水珠顺流到了指间滴落。

    他舐着发乾的双唇,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激昂的情绪平缓下来,道:“别怪我!是你逼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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