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虽贵像,以他事问卜,相金仅此一钱,惟独红鸾星中偏生贱像,如问终身,非百金不可!”
关山月听得怔了片刻,忽然探手入怀,摸出一颗明珠,晶莹光圆,放在舱板上一拱手道:
“先生视此可值百金之数否?”
吴口天拈起明珠看了一下道:“阁下真的要问吗?”
关山月点头道:“敬候所教!”
吴口天叹了一口气道:“台端姻缘途上多舛,生具玉树临风之仪,应多佳人垂青,可是阁下终身所归,敝人却不忍相告”
关山月坦然道:“先生请直言无妨!在下自知终身无望”
吴口天摇头道:“不!不!阁下命中该有一房妻室,只是那对象却要比阁下大好几岁,而且是个再蘸的寡妇”
关山月这下倒是真的不相信了,想来想去,他觉得自己也不会娶一个年龄大于自己的寡妇为妻。
吴口天见他不相信,乃正色道:“台端如若不信,不妨先将这颗明珠收回,等事情应验之后,再付给敝人也不迟,敝人也知道此事颇难取信!”
说着要把明珠还给他,关山月拒绝道:“那倒不必了,在下对于先生命相,十分钦佩,不过这件事听起来颇出意外,万一真如先生所言,在下再要找先生付酬难了!”
吴口天摇头笑道:“不难!不难,此事于月内即可应验,在阁下离船之前,必见分晓,到那个时候敝人再取酬金还来得及!”
这一说关山月更难相信了,估计水程,恰好赶上顺风,一两天内即可到达巫山,难道在这段时间内,真会发生那种事吗?因此他想了一阵,果然把珠子收了回来,放入怀中道:
“既是如此,在下就等看看先生神相吧!”
吴口天却眉飞色舞地道:“这颗珠子敝人是赚定了,敝人浪迹半生,今天才发到一笔横财,不可不大事庆祝二番!船家!船家!”
船主听见他的叫唤后,立刻过来道:“客官有何吩咐?”
因为乘客中只有关山月一个豪客,所以这次他询问的对象仍是对着关山月,关山月一指吴口天道:“是这位先生叫你!”
船主转脸相向,脸色已不如先前温顺。
吴口天两眼一翻道:“今天我也要大请一次客,你去把船上所有好酒尽量开出来,把好菜也尽量送来!不管多少银子,要快!”
那船主好似不信,那商人却帮着催促道:“你怎么不快去呢?”
船主迟疑地道:“各位客人请原谅!本船载客颇多,带的酒菜有限,而且客舱中还有十几位贵客,酒菜要留一点给他们”
商人一瞪眼道:“他们花银子,我们也要花银子!”
船家陪笑道:“话不是这么说,小船所备酒菜无多”
商人笑笑道:“原来你顾忌这一点,那也不要紧,今夜不是要在宜都停泊吗!你们可以上岸去补充”
船家似笑非笑地道:“各位川资要到离船时才付,卖酒菜的人家又不肯赊欠记帐,小人为预购全船的伙食,已经”
那商人微笑道:“你支吾了半天,不过是怕我们赖帐,先把话说明了多好,何必要绕这么大的圈了呢!”
说完打开自己的铺盖,取出一锭银子,约重二十两,递给船家,船家眉开眼笑,接着自去招呼料理!
吴口天一斜眼道:“你怎忽然大方起来了!”
商人耸肩笑道:“我只是慷他人之慨,替你暂时垫付一下,你现在是身怀千金的大财主,我还怕你不还给我”
吴口天笑笑道:“若我所言不验,杀了我也还不出你的银子!”
商人毫无不在乎地道:“那也没关系,你付不出,这位公子爷付得出,我那块银子是多年积蓄,留做将来的棺材本的!”
吴口天哼了一声道:“请客的是我,你凭什么要别人付帐!”
商人哈哈一笑道:“万一你说准了,你就有明珠抵帐,万一你说不准,对公子爷而言,正是天大的喜事,白花几两银子也没有关系!”
吴口天冷笑一声道:“你的算计倒很周到!”
商人微笑道:“做生意全靠眼光准,算盘打得精,反正我这笔投资绝不会落空,捞一笔白吃白喝,何乐而不为!”
吴口天瞪了他一眼道:“你这家伙真厉害,本来我并不打算请你的,既然你垫付了银子,倒是不好意思不带你一份了!”
商人微笑道:“我就是防你这一手,所以先作大方!”
吴口天淡淡地道:“你也别太得意,不花钱的酒菜吃下去未必能消化,钱花自己的,血流自己的才有意思!”
商人哈哈一笑道:“我的想法不同,钱花人家的,血流人家的更有意思,做买卖的人,毕生就是在这上面动脑筋”
吴口天忽然一转眼珠道:“你那块银子是留作棺材本的吧!”
商人点点头道:“不错!我活着可以沾人家的光,死了可没办法,因此省吃俭用,存下那块银子以备送终之用”
吴口天突然神色一沉道:“我免费送你-相,那块银子你自己绝对享用不到.因为你命中注定,死无葬身之地”
商人哈哈一笑道:“我小时候也算过一次命。那个算命先生跟你的说法完全一样,可是他说我活不过三十岁。我为躲那一劫,在三十岁那年,整天足不出户,连水塘旁边都不去,果然顺利地逃了过去,由此可知命由天注定,事在人所为!”
吴口天淡淡地道:“今年你是四十九岁,而且恰在船上,一关可躲,再劫难逃,我推定你绝对躲不过这一次!”
商人哈哈一笑道:“那也没什么,最多那二十两银子算我请客好了。积了多年的棺材钱,便宜各位吃喝一场,未当不是一件好事。我死后无知,你们活着,可不见得痛快,因为你们想到吃的是我的棺材盖,啃的是我的棺材底,那种滋味未必能够咽得下!”
关山月听得眉头一皱,恰在此时,船家带了两个伙计提了几缸酒与一些菜肴进来,舱中的人一起欢呼迎接。
可是紧跟在船家之后,进来一个满头珠翠,身穿白衣的少妇,年约三十出头,一迳来到吴口天身畔道:“爹!听说是您在大请客,这是干吗?我们为了达成任务,隐藏身份还来不及,您反而大肆招摇!”
吴口天笑道:“你别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早已有人识穿我们的身份了。倒不如敞开来干一场。凤儿!你也别走,在此陪我们喝两杯酒吧!”
少妇眉头一皱。吴口天笑道:“别去管客舱中那些脓包,这个舱中才是真正的卧虎藏龙之地,你认识这位大老板吗?”
说时用手一指那位商人。少妇摇头道:“女儿不认识!”
吴口天微微一笑道:“那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他是水道三十六绿林寨的总瓢把子铁算盘商仁。这舱中全是他手下的绿林豪雄!”
关山月心中一动,铁算盅商仁之名倒是有耳闻,然而始终没见过面。想不到竟是这土头土脑的小商人。
那少妇淡然一瞥道:“商英雄倾巢远出,想必是找到一笔大生意了!”
商仁哈哈一笑道:“不错!普通小买卖.我商某何须亲自出马,不过这笔生意有点扎手,商某正想邀二位帮个小忙!”
那少妇柳眉一竖道:“我们目标相同,明人不说暗话,大家各干各的!”
商仁微笑道:“凤姑娘好大的脾气。难怪黑凤凰到现在还是孤身只影,找不到配偶!眼看着年事老大,你也不着急吗?”
那少妇脸色一沉,商仁又笑道;“你不着急,令尊大人倒是很着急,他不惜自砸招牌,替你找了一个对象,你要不要看看”
吴口天却伸手一拦,阻止他说下去道:“废话少说!喝酒,喝酒”
商仁见吴口天的脸上隐有一股怒色,先前他们二人虽然针锋相对,口头上各不相让,此刻竟客气起来了。
连忙笑着道:“对!对!现在我们还没有做冤家的时候,而且又走到一条路上。大家还是先叙叙交情吧!凤姑娘请坐!”
那少妇冷哼了一声道:“不敢当,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着就要扭身离出,商仁的脸上可挂不住了,双眼一翻,伸手掀开衣襟,摸出一把精钢的小黑算盘道:“凤姑娘!你不要假清高,商某虽然身在黑道,讲究的是明争明取,比起你们来也并不见得丢人!”
那少妇蓦然地回身鼓目,喝怒道:“我们怎么样?”
商仁冷笑道:“你自己心里明白!”
少妇怒声道:“我就是不明白,非要你说说清楚。”
商仁嘿嘿一笑道:“商某不过落个男盗之名,还没有当婊子!”
少妇厉叱一声,扬手一摸鬓角的穿珠金凰,只听见铮然轻响,凰嘴中射出一片青光,罩将过来。
那片青光中挟着无数银星,将三个人都罩在里面。商仁手舞铁算盘,挡住了自己,吴口天一展布招也挡住了。
关山月猝不及防,也没有可用的东西,只好默运真气护身,仅举起衣袖,障住面门,唯闻悉悉连声。
等他放下袖子只见胸前袖上,遍插一蓬细如牛毛的银针,吴口天的布招上也是如此。
只有商仁的身前一星不沾。那蓬银针都被他用铁算盘扫落在地下,那少妇微微一怔道;“铁算盘果然名下无虚,你这个下属似乎更高明!”
吴口天却一沉脸,喝道:“凤儿!你怎敢如此放肆!”
少妇毫不在意地道:“爹!既然他们也跟上了这条船,迟早都须一决”
说完又指着关山月问商仁道:“你这个部属叫什么名字,出身那一家?”
商仁哈哈一笑道:“凤姑娘!这下子你可走跟了。商某的绿林道中还能有这种人才,连商某自己给人家当下属都不配!”
少妇又是一怔,吴口天却笑道:“凤儿!你太鲁莽了,不问青红皂白就随便出手,幸好遇上关大侠,要是换了别人,岂不是误伤了一条人命!”
少妇怔然道:“关大侠!那一个关大侠?”
吴口天道:“关大侠能有几个。武林中有那一个姓关的配称大侠?”
少妇变容失声道:“莫非是明驼令主?”
关山月愤然起立,将身上的银针一抖落地道:“不知关某何处得罪小姐!”
少妇怔然失色,吴口天连忙道:“关大侠不要误会,小女不识尊颜,以至冒犯虎驾。幸好大侠神功盖世,未受所伤。”
商仁冷笑一声道“明驼令主驰誉天下,要是被你们那一把破钢铁伤着了,那折在他手下的各家武林豪雄都成了饭桶!”
少妇瞟了商仁一眼,居然不理他的冷嘲热讽,对关山月深施一礼,然后才以歉疚的声音道:“关大侠,妾身有眼无珠,罪该万死”
关山月见她自动赔罪,倒是无法再发作,只得也道:“不敢当,既然是事出误会,自是怪不得小姐!”
少妇盈盈一笑道:“大侠在漠野中初逞雄风,即已盖倒武林,一鸣惊世,妾身风闻心仪,深憾未能一见尊颜!”
关山月被她说得更不好意思,呐然无以为答。
少妇又道:“大侠明驼随身,独脚金神闻名天下,怎么都不在身边呢?大侠现在身在此舟,莫非也是”
吴口天连忙道:“胡说,关大侠不过是适逢巧合”
商仁也笑道:“明驼令主身怀绝技.武功盖世,怎么会看上那些玩意儿,他假如真要有意思,我们就不必费神劳力了!”
他言中有物,说得虽然客气,却是要用话扣住关山月叫他不要插手管他们的事,关山月自然听得来!
斟度情形,他想这两拨人都是为着一样珍奇的宝物,而且怀宝之人也这船上,虽然他并无夺取之心。
可是见这两拔人身手都不凡,他们觊觎之物一定也很珍贵,为着好奇,他倒想问问清楚,于是一拱手道:“关某有眼无珠,竟不知高明在侧”